第9節
相比之下,田三太太就大為不同了。 她雖然也是霍家的女孩兒,然而血緣上與霍太后已經有些遠,不過是旁支的侄女兒,因此婚事上便不如霍太后的親侄女。 那兩個才是霍氏女孩兒嫁的最好的,一個寵冠后宮的貴妃,一個親王府的繼王妃。田三太太自認為心機手段都不比那姐妹倆差,可這就因為與霍太后關系遠了些,就只能嫁個小小侯府的三子,熬到了如今,丈夫也只能靠侯府庇佑,自己卻沒什么前程可言。 因此,田三太太滿心思都是叫女兒高嫁。秦斐還沒回來的時候,她還曾經把主意打到了四皇子身上。不過,如貴妃哪里看得上她女兒?半點兒口風都不肯松呢。 秦斐回京后,田三太太這才將視線落在了這個宗室新貴上。 誰知道,這想睡覺,就有人遞枕頭。太后遣人給她透了些口風,讓她帶了田蕊進宮來,她歡喜得大半夜都沒睡,現在眼下還掛著一圈青黑 霍太后看她半分不穩重的模樣,就說了一句。 坐在霍太后身邊的榮泰長公主聽了,就是一聲嗤笑。 雖然沒說話,可這不屑都明明白白擺在了臉上。 她是霍太后親女,當今皇帝唯一的同胞meimei,身份尊貴得很。被她嗤了,田三太太臉上雖覺得掛不住,可也不敢說什么。正大感難堪的時候,外面宮人高聲通報,皇后,如貴妃,昭華郡主等到了。 霍太后立刻坐端正了。 昭華郡主眼尖,一眼看過去,霍太后下首幾個站起身來的女眷中,赫然就有榮王妃! 她擔心看了看周皇后,果然就看見皇后面上端莊的笑意已經冷了下去。 周皇后的meimei乃是榮王元配正妻,原本也與榮王算得上相敬如賓。哪怕榮王此人風流成性,然而對正妻到底還有一份敬重在。 沒想到后來榮王與個霍氏女暗通曲款,生生就氣死了榮王妃。妻子過世不過月,新人就抬進了王府。 這往事就是周皇后心里的一根刺。 當初,皇帝本不同意榮王續娶小霍氏,奈何霍太后在兒子面前哭天抹淚,只說自己哪怕是給先帝生了一雙兒女,到了也不過是個嬪位,連一宮主殿都住不得,還是母憑子貴才有了太后的尊榮。侄女兒也是如此,貴妃說得好聽,還不一樣是個妾? 莫非霍家的女孩兒,就不配做正室么? 親娘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皇帝又能怎么辦?又有個如貴妃在旁哭泣哀求,皇帝只能作罷。也正因此,又覺得愧對皇后,本來如貴妃生子后,太后暗示皇帝很該給侄女封個皇貴妃當當,也被皇帝拒絕了。 這些年來,榮王妃也算是識趣,除了不得不進宮的幾個日子,甚少入宮。便是來了,也只是在壽寧宮與太后說話,半分不敢到周皇后跟前去礙眼。 今天卻在這里了,恐怕除了來請安外,還有點兒別的心思了。 周皇后也不過是瞬間的不悅,很快便調整了過來,臉上又掛上了得體的微笑,待眾人給霍太后請過安后,才落了座。 許是因今日要提的事兒,還得看周皇后的意思,霍太后少有地對皇后和顏悅色,“皇后這一陣子還好?宮務繁雜,得空也該歇歇?!?/br> 話雖然是好話,然而這么說出來,總是叫人覺得不那么中聽。 旁邊的榮泰長公主就深吸了一口氣,對自己的親娘實在是沒轍。 沒心計,耳根子又軟,一味地信任偏袒娘家人,也是叫她和皇兄多少的無奈了。 要不是因為聽說了她娘宣了兩個娘家女眷帶著女兒進宮了,她也不會著急火燎地趕來??刹痪褪桥滤镉直蝗撕鲇屏藛?? 正要說兩句話把這尷尬的氣氛岔過去,自從進了壽寧宮就一直安安靜靜的榮王妃虛弱不堪地咳嗽了兩聲,柔聲道:“這便是郡主的掌珠了吧?我竟是頭一次見到,真真仙女兒一般的。來……” 說著,就朝著阿福招了招手,言語溫柔,笑容柔美,眼睛里波光點點。 “從前我身子不大好,竟不能見到。都是親戚,往后可要常來常往才好?!?/br> 榮泰長公主張開的嘴就閉上了。 有人就愛找死,她有什么法子呢? 果然下一刻,就看見昭華郡主兩道很是英氣的眉毛便是一豎,冷笑道:“可不敢當您這一句,誰跟誰是親戚?哪里來的親戚?” “郡主……”榮王妃就顫顫巍巍站了起來,眼圈迅速躥紅,珠淚欲落不落,“我,我到底是……” “是賤人!”榮華郡主飛快地接口。 “你的表嫂”四個字,就哽在了榮王妃的喉嚨里。 按照本朝規定,昭華郡主是二品的郡主,親王妃卻是正一品。按說呢,昭華郡主本該低榮王妃一頭,但架不住昭華郡主有個殉國的父親,又有個彪悍的娘,安國大長公主。 放眼整個京城,昭華郡主怕過誰呢? 況且榮王妃上位就不正,再怎么被人叫一聲王妃娘娘,在昭華郡主這樣的混人面前,也只有吃瓜落的份兒。 “昭華!” 霍太后沉了臉,覺得昭華郡主實在沒把自己放在眼里,怎么能當著她的面罵她侄女呢? 第11章 先上了玉牒再說 自從兒子做了皇帝,霍太后成了大秦最尊貴的女人,已經很久沒有人會當著面來落霍家人的面子了——已經過世的周太后和安國大長公主除外。 昭華郡主一向只和周皇后親近,便是入宮,先去的也一定是鳳華宮。偏偏她是安國大長公主的女兒,霍太后多少的不滿,也輕易不敢說出口來。 可這次,昭華郡主竟然當著她的面罵榮王妃是賤人,霍太后實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榮王妃是霍氏女,那也是堂堂的親王妃,就這么被昭華辱罵了?若沒個說法,往后霍家人盡都要在昭華跟前折腰了! 沉著臉,霍太后便要開口。 榮泰長公主已經禁不住笑了出來,“這話有趣,實在?!?/br> 按說,霍家是太后母族,不管怎么說,她就是看在親娘的面子上,也得維護著些??善鷺s泰長公主就這么個性兒,眼睛里不揉沙子。 瞅瞅這些年霍家做的事兒吧! 一樁樁一件件,沒一個能上得了臺面的。特別是這個小霍氏,當年跟榮王那點兒風流事被傳得滿城風雨。榮泰長公主不信霍家人半點都沒有聽說??伤麄兡?,愣是裝聾作啞,先榮王妃才一過世,連熱孝都沒等過了,就歡歡喜喜將小霍氏送進了榮王府。 榮泰長公主早就懷疑,霍家人對榮王和小霍氏,根本就是樂見其成,甚至是在推波助瀾的。 叫小霍氏一聲賤人,還真是侮辱了這兩個字。 榮王妃一聲嗚咽,“表姐怎么能如此說?” 她咬著下唇,泫然欲泣,“好歹,我也是堂堂的親王妃。表姐和郡主這樣辱我……” “想擺王妃的譜兒,等先上了玉牒再說?!?/br> 進來了三個人。 中間那個穿著龍袍的中年人,正是當今的皇帝。另外兩個青年,一個眉目溫潤和煦,穿著朝服,正是皇后所出的太子。另一個,云白色錦衣,腰束錦帶,眉目俊美已極,氣質卻冷厲,正是方才說話的秦斐。 “阿斐?!被实蹏@息,搖頭。 當初榮王請旨大婚,他心里頭膈應,雖然許了,但是卻一直沒有讓小霍氏上玉牒。 外人不知道,小霍氏也不明白這里頭有什么不妥,只覺得被人叫一聲王妃娘娘,便真的是親王妃了。 榮王剛開始的時候還與皇帝爭取了幾回,后來大約也知道皇帝不耐煩了,便一直拖到了現在。 當然,這事兒吧,霍太后也是不知道的。 誰能知道,阿斐這孩子就這么不管不顧地叫破了呢? 皇帝揉了揉眉心,他娘又得有的折騰了。 秦斐的話就如同一道晴天霹靂打在了榮王妃的頭上,也把整個兒壽寧宮里的人炸了個外焦里嫩。偏他還一副無事人的模樣,恭敬地拜見了霍太后和長公主,然后便走到了周皇后身邊,與昭華郡主笑了笑,“姨母,姑母?!?/br> 阿福歪了一下腦袋,小聲地叫了句表哥。 秦斐就把阿福拉到了自己的身邊,對昭華郡主笑道,“姑母,我的王府正在修繕,不好在宮里耽擱太久。我先帶表妹回去吧?” 昭華郡主略微思索了一下,才點頭,秦斐就立刻拉著阿福跑了,給皇帝丟下來一個爛攤子。 “皇帝!”好不容易才弄明白了秦斐說的是什么意思,霍太后猛然就轉頭看向了皇帝,手指頭顫顫巍巍指著他,一聲暴喝,“這是怎么回事!” 她這一怒,從皇后開始,都站了起來。 榮王妃猶在震驚之中,她怎么不知道還有這個事兒? 她竟然從來沒有上過玉牒么? 這,這可算什么事兒啊。當了十幾年的王妃,原來還是名不正言不順?府里的三個側妃,可都是正經上了玉牒的! 想到不知道自己還自覺半生順遂,洋洋得意,還不知背地里人家怎么笑話自己,榮王妃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眼前發黑,一捂嘴,指縫里剛溢出哭聲,就被榮泰長公主低聲喝道:“收起你的眼淚!氣壞了母后,我唯你是問!” 榮王妃哭聲哽在了喉嚨里,但還是堅定地晃了晃纖細柔弱的身子,表示自己很傷心。 “如玉過來!” 霍太后心疼地將走過來趴在膝頭的榮王妃摟住了。 她娘家的小輩兒,親侄女,嫁到了王府十幾年,還沒上玉牒? 這代表什么?皇帝,她的親兒子,壓根兒就沒把她這個親娘放在眼里! 一時間心酸不已,老淚縱橫,“我知道,皇帝你看不上霍家……” 皇帝和榮泰長公主聽了多年的話又開始了。 榮泰長公主看了看昭華郡主,使了個眼色,站起了身。 雖然挺想看看榮王妃的笑話,不過昭華郡主也還是很識趣的,立刻跟著長公主起身告退。 太子秦長澤隨之而出。 姑侄三人在壽寧宮前對視一眼,昭華郡主竟能從太子眼睛里看出那么一抹幸災樂禍。 “太子?!?nbsp;昭華郡主輕喚了一聲。 榮泰長公主也淡淡地指出,“太明顯了?!?/br> 太子眸光一斂,瞬間恢復成了往日里溫潤如玉的模樣,“多謝姑母指點?!?/br> 昭華郡主笑了笑。她與周皇后交好,太子本就是她看著長大的,自然親近。又與太子說了幾句話,榮泰長公主便約著昭華郡主同車回去。 長公主府就在靖安侯府斜對面,兩下也算便宜。昭華郡主欣然同意。 “阿福都被人搶了帶走,你就這么放心?”馬車上,榮泰長公主懶洋洋靠著。 昭華郡主笑道,“阿斐不是外人。他王府就在我家隔壁,這兩天連飯都是在我家里用的,表哥表妹的,算什么外人呢?!?/br> 看得出秦斐很喜歡阿福,哄著親meimei似的,什么好東西都往阿福那兒送,昭華郡主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得不說,同樣是眼里不揉沙子,同樣是爆炭的脾氣,可論起眼光之犀利,昭華郡主還真是不如宮中長大的榮泰長公主。 秦斐臉上帶著霜進了壽寧宮,一張嘴就把榮王妃給激去了小半條命,可一見到阿福,臉上的霜也化了,陰沉的眼睛里也染了笑意,渾身上下都好像籠上了一圈兒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