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想要往前再走幾步，走到那盞燈底下接江初的電話，那里有光又安靜。

    現在好像不需要了。

    “哥帶你去?！苯踝淼脜柡?，對覃最說話時明明笑得壓不住，厚重澀楚的鼻音又塞得聲帶都發堵，“以后再也不讓……”

    他被堵到沒能發出聲音。

    覃最聽見江初在電話那頭呼了口氣，還咳了好幾聲。

    他正想喊“哥”，跟著竟然聽到江初老媽的聲音，好像就在隔壁，在罵江初，說他煩死人了，讓他趕緊滾去睡覺。

    “再也不讓小狗只能在家等我過年了?！苯跄沁呄×藝W啦一會兒，笑著吸吸鼻子，“可憐巴巴的?！?/br>
    第114章

    江初是怎么跟他老媽攤的牌, 那一整天的時間里他們具體都聊了什么，在電話里一兩句說不清楚。

    也說不清楚。

    不提江初他媽還在旁邊聽著，江初這個狀態想多說幾句話都費勁。

    覃最也不想在電話里聽江初說。

    他要等見面, 要看著江初的臉, 抱著他咬著他，一個字一個字聽江初說。

    這一年的冬天，覃最第一次把“過年”當成一件事兒來期待。

    去年冬天他也期待。

    不過期待的是跟江初一塊兒過年，重點在江初。

    只要是跟江初在一起, 是去過年還是過草地爬雪山，對他來說都是一檔子事兒。

    今年的他好像才突然、真正地觸摸到了“年”的意義。

    “他媽真的假的？”康徹知道覃最要去跟江初媽過年, 后勁兒比他還大, 好幾天過去了還高興里帶著將信將疑。

    “什么真的假的?！瘪顩]聽明白。

    “你看啊, ”康徹跟他分析, “你在你哥那兒從高二住到大二了, 她才誤打誤撞跟你見過一面, 是吧？”

    覃最看他。

    “一直就受不了你，結果你哥一攤牌, 就愿意讓你去家里吃飯了？”康徹也看著他，“還是年夜飯?！?/br>
    “受不了誰啊?！瘪顩]他這么多心思，想到那通電話就從心底里想笑，“一直對我挺友好的?！?/br>
    “哎, 成了親丈母娘立馬就護上了?！笨祻匦χ鴩@了口氣，還裝模做樣的搖搖頭，“白給?！?/br>
    覃最垂著眼給江初發消息, 牽著嘴角沒搭理他。

    管他真心還是假意, 只要江初輕松他就輕松。

    放假前剩下的日子, 隨著那通電話一并變得飛快又磨人。

    “元旦回家么？”江初好容易等到元旦, 頭兩天就在電話里問覃最，“還是我過去看看你？”

    覃最肯定想讓他哥來。

    他都巴不得江初就在學校旁邊租個房子住下，每學期照著三個月的那么待在他身邊。

    “別來了?！彼闼銓W期末的工作量，覃最還是盡量清醒地克制了自己，“再一周就放假，你這時候過來就走不掉了?！?/br>
    “又要給我扣酒店里？”江初笑了。

    “嗯?！瘪罘泡p聲音應了聲，“衣服也不給，每天下了課就回去干你?！?/br>
    干不干的這種話，聽著和看著都各有各的滋味兒。

    在電話里聽跟當面聽還不一樣。

    大白天在公司里跟那么些人共處一室的時候聽，就更不一樣了。

    “你在哪兒呢，就浪?！苯趵洳欢”获顡狭艘幌滦目p，往后退了退椅子，下意識看向坐在對面的大奔。

    大奔正好也抬頭，正抻著懶腰用腦袋寫糞字，放松脖子。

    倆人目光對上，他還以為江初有話要跟自己說，卡著剛寫到“米”的半截糞一臉探究的抬抬眉毛。

    江初靠進轉椅里笑著擺了下手，架起條腿橫在膝蓋上，裝模作樣地撣兩下褲腿。

    “在寢室，等會兒去圖書館?！瘪钚α?。

    “那你去吧?！苯醵寂滤僬f幾句出不了門，“好好復習好好考試?！?/br>
    “哥?！瘪钣趾八宦?。

    “說?！苯趸刈烂媲?，點點鼠標準備接茬干活。

    “讓我干么？”覃最問。

    江初鼠標“咔”地一戳，給大奔彈了個窗口抖動。

    大奔從電腦后面露出半扇大胖臉，看著他回了個問號。

    “你怎么那么多話啊?！苯跤值乓幌伦澜峭蠡厝グ朊?。

    “我想聽你說?！瘪钫f。

    “我說什么好使么？”某些回憶從腦海里重現，江初又氣又想笑，喉嚨口麻縮縮的。

    “不一定，得看你怎么說了?！瘪钚α?，“到底讓不讓我干？”

    “哎?！苯跻细鶡熗虼巴?。

    承認這種事兒簡直比直接被覃最那什么還讓人那什么。

    要是在家里說不定能輕松點兒。

    現在江初面對著大奔，嗓子眼里來回打著轉，怎么都不好意思張嘴。

    狗玩意兒都從哪學來的。

    “哥?！瘪畹炔粊泶鸢妇烷_喊。

    “讓。行了你趕緊滾吧?！苯醺疽材ゲ贿^他，鼠標“咔咔”一頓點，咬著煙囫圇吞棗地應了一聲。

    說完他也沒管覃最在那頭是樂還是什么，三下五除二把電話撂了。

    “手機長嘴咬你??？”大奔瞅著被他甩在桌上的手機問了句。

    “有病?！苯跣χR覃最。

    “我看你也病得不輕?！贝蟊己吆咧^續干活，“哥倆兒一陣陣的天天……真是不是一家人不病一家門呀！”

    “閉上嘴吧你?！苯鯓返貌恍?，“還‘呀’?！?/br>
    覃最今年跟去年寒假一樣，也得在學校多待幾天才能回。

    江初照著一個星期算，琢磨著要是等他們放假覃最還不能回，他就開車去接人得了。

    結果等到他們休假倒數頭一天，江初收拾完東西從院里出來，抬眼就看見對面路牙子上蹲著個人。

    男的，腦袋上扣了頂帽子，帽檐壓得低，光能看見下巴漂亮的小半截臉，正叼著根煙在摁手機。

    江初轉轉臉笑了。

    他都不用多看第二眼，過去直接朝人屁股上踢了一腳：“誰家的，沒人要我牽走了啊?！?/br>
    “有，我哥的?！瘪盥犚娝曇艟托α?，揣起手機抬眼看著江初，“萬一認錯人了你尷不尷尬，哥?！?/br>
    “誰能認錯自己家小狗?！苯醭遍苌蠌椧幌?，嘴角揚起來就沒能再下去，“打從車站撿你那一眼起就沒認錯過?！?/br>
    覃最笑了，在江初小腿上捏了捏。

    “起來回家，還蹲?！苯跤钟孟ドw頂他胳膊一下，“過來了不進去，在這兒跟我裝酷?！?/br>
    “誰知道你出這么慢?！瘪钇饋砣α税呀醯募?，胳膊跟江初貼在一塊兒，偷偷捏兩下他的手。

    “我都有點兒凍著了?！彼€翁隆一下鼻子。

    “你還嬌上了?！苯醣凰痪湓捫Φ眯母C里直軟，在覃最屁股上拍一巴掌，“該的你就。趕緊上車?！?/br>
    江初回家這一路車開得可太心猿意馬了。

    剛在車里坐好，覃最就朝他腿上用力搓了兩把，鉆著褪根過了過干癮。

    江初差點兒被他給搓起來。剛想說話，覃最又抽開手扯過安全帶給他扣上：“走?！?/br>
    “你是真……”江初又想氣又想笑，搖搖頭彈了根煙出來咬著。

    路上覃最很老實，什么小動作都沒有，江初曾經那一腳油門簡直給他踹出了心理陰影。

    他只是一直看著江初。

    兩人說著話，江初問他學校的事兒，覃最問他跟他老媽的攤牌，又扯了幾句康徹。

    不管說什么，不管行駛中還是等紅燈，江初的視線只要朝覃最那邊掃，覃最都在看他。

    覃最那種只要看見他就不再挪開的視線，在江初眼里簡直就跟澆在鍋頭的水一樣，guntang，還“刺啦刺啦”直冒煙。

    “我臉上有洞沒?！苯醵⒅巴忾_過最后一個路口，目不轉睛的問覃最。

    “嗯？”覃最心不在焉地找找，“什么洞?！?/br>
    “被你盯出來的洞?！苯跽f。

    “好土?！瘪钚α?。

    等江初開進小區，覃最把手擱了過來。

    又等進了地下出庫把車停好，江初幾乎是同時被覃最一把包住狠狠揉了下，膝蓋窩從里往外鉆著發麻。

    地庫電梯前還有別人一家在等，江初都沒好意思跟覃最過去，倆人直接拐進了安全通道。

    厚重的安全門在身后“咔”地扣上，覃最就一把拽過江初的手肘，要把他往墻上摁。

    “我了哥?？匆娔憔土??！彼爸醯亩?，邊用氣聲說話邊拽著江初的手就讓他摁，“特別?！?/br>
    不用往前多倒，就擱在去年冬天，哪怕半年前，江初都不能相信自己會在樓道里隨著覃最這么鬧。

    還就在家門口的樓道，并不是因為沒地兒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