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江初正要去衛生間洗手,腳步一頓,猛地轉頭望向覃最。 他飛快地在心里算算日子。 覃最九月幾號才開學,就算掐頭去尾也還有足足一個月的假。 回他媽哪門子的學校? 江初在原地盯著他的背影兩秒,把其他心情想法都先壓下去。 “怎么了?”他控制著語氣過去問。 看見覃最已經連箱子都打開了,正攤開床上往里收拾衣服,江初心里像被擰著往下使勁兒拽了一把似的,麻得說不出滋味兒。 “提前開學了?”他撥著覃最的肩膀讓他轉過來。 “沒有?!瘪钜矝]擰著,順著江初的勁兒轉過來。 視線一對上,他像是看著江初想了想,干脆把手上的衣服都先隨手扔進箱子里,長腿一跨,在江初面前的床尾坐下了。 “實驗室的小組新項目,缺人幫忙?!彼踅忉?。 “實驗室不放暑假?就缺你這個開學才大二的過去幫忙?”江初立馬接上話。 覃最看他一會兒,偏開目光看向旁邊,伸手夠過桌子上的煙盒。 江初感覺到自己剛才的語氣有點兒太鋒利了,皺皺眉重新壓了一下,他掏出自己的火機拋過去。 “謝謝?!瘪罱幼“褵燑c上。 “小狗,”江初一手摁著覃最的肩,在他面前半蹲下來,“你說實話,是生哥的氣還是怎么了?因為我那天說的話?” “不是?!瘪罹砥鸷艿囊稽c兒笑,“你沒說錯,哥。別多想?!?/br> “那你能不能……”江初說著又想皺眉了。 他的手在覃最肩膀上攥兩下,重新壓下語氣:“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你在想什么?咱倆今天好好聊聊?” 臥室里安靜了片刻,覃最跟江初對視著,隔在中間的是虛虛實實往上飄散的一折煙線。 周騰從外面溜達進來,停在床邊看看他倆。 見誰也沒趕它,它跳上床東聞聞西嗅嗅,扒拉一下箱子拉鏈,發出“當啷”一聲脆響。 “累了?!瘪蠲蛑鵁煹淖旖莿觿?,望著江初平淡地說。 第96章 這兩個字從覃最嘴里一冒出來, 江初耳朵里有一道細細的電流聲穿過,“嗡”一下給他的腦子消了音。 “什么意思?”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看著覃最問出來, “誰累?” “你?!瘪钫f, “我不逼你了?!?/br> “不逼我了?”江初聽見自己笑了笑,笑意卻死活咽不下去,像團棉花一樣不上不下,厚厚實實地噎在他嗓子眼兒。 胳膊架在覃最肩上太久了, 手指頭攥得有些發酸。 江初收回手站起來,從上往下注視著覃最, 眼也不眨地盯著他看。 “現在不逼我了?!彼貜鸵槐?。 “逼到現在, 然后你一句‘累了’, 開始為我著想了, 不逼我了?!苯跆种噶酥格? “你可真行???” “哥?!瘪畎櫚櫭? 直起身子想抓他的手。 “別喊我哥?!苯跏直骋环o他打開。 “你早怎么沒想到我還是你‘哥’?”他目光鋒利地逼視著覃最,“???!” 覃最嘴角動動, 像是一下子說不出話了,目光定定地停在他臉上。 江初腦子里的神經一彈一彈地發著燙。 明明他心里是想跟覃最好好聊聊,明明覃最這樣的眼神看著他跟刀割一樣心疼。 可被胸口翻涌不停的情緒一下下拱著,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話接二連三地往外蹦。 并且即便蹦成這樣, 也完全沒法表達他現在的心情。 他突然有種不知道他們倆在干嘛的迷茫。 好好的兄弟倆,究竟是怎么就變成這樣一言一行都要互相揣度琢磨,互相往對方心口上捅刀的相處模式了? 江初緩緩地深呼吸, 逼著自己把更多亟待噴發的尖銳怒氣強壓下去, 卻又有深深的乏力感替換著更迭上來。 他一瞬間也不想說話了。 他沖覃最比了比拇指, 啞著嗓子輕輕點點頭:“覃最。你真牛逼?!?/br> 說完這句, 江初踢了一腳房門,轉身出去了。 周騰正埋頭狂啃行李箱里的卡扣帶子,被踢門的動靜嚇了一跳,猛地抬頭朝外看。 覃最坐在床沿上,視線仍然停在剛才江初站著的方向,沒眨也沒動。 他聽見江初帶著火氣在翻煙盒和煙灰缸。 沒一會兒,江初又狠狠踹了下茶幾。 隨著茶幾腿在地板上拖出“吱——”的牙酸動靜,江初罵了一句,煩躁地喊:“火機給我!” 覃最這才回過神,想起來江初的打火機還在他手里。 他松開發麻的拳頭低頭看看,打火機的四個不銹鋼棱角深深抵著rou,被他攥得guntang。 覃最拿著火機起身出去,江初正插著腰站在歪出去的茶幾跟前兒,嘴里銜著煙眼皮耷拉著,瞪著茶幾上晃倒的杯子,也沒轉頭朝他這邊看。 杯子已經緩緩滾到桌沿了,眼見著就要往下掉。 覃最過去扶起杯子,把火機遞給他。 江初一把拍過火機,“咔”地頂開機蓋擦了兩下點火,然后轉身就要走。 覃最抬手握住他的胳膊肘。 “松開?!苯趺偷剞D頭盯著他。 覃最沒說話,也不松手,還加了力氣把江初往沙發上掄過去。 “我讓你松開,聽沒聽見?”江初狠狠皺起眉,震開覃最的手就要起身揍人,“你是不是真當我下不去手揍你?” 他后半句話還沒全說完,覃最已經拎起膝蓋壓上沙發,胳膊貼著他后腰與沙發間的空隙撈進去箍緊,伏身埋進他頸窩里。 江初是真想罵一句“滾”,也是真恨不得往覃最肋窩上揳一拳,把他掀到旁邊摁著使勁兒打一頓。 他字兒都滾到喉嚨口,拳頭也捏起來了。 可是感到覃最越勒越緊的胳膊,和緊緊貼在他脖子肩膀上的溫度與呼吸,他怎么都張不開嘴。 還下意識地朝旁邊偏偏腦袋,怕覃最這么沒頭沒腦地往他身上一砸,再被煙頭攮著耳朵。 “哥?!瘪類炘谒i窩里喊了一聲。 江初皺著眉沒搭理。 他心里說不來什么感覺,胳膊一會兒松一會兒緊,還在琢磨著該不該推人。 覃最也沒多說話,喊完這聲“哥”,他就繼續這么捆著江初,在他肩膀上埋著。 直到一根煙悶到煙屁股,江初把煙頭彈進茶幾上濺出來的一灘水里,才掰掰覃最的胳膊。 “松手?!彼林ぷ诱f。 覃最還是不動。 “你想干嘛到底?”江初抬手要拽覃最的后腦勺。 “給我點兒時間,讓我想想?!瘪钫f。 江初的手頓了頓。 “想什么?”他問覃最。 “想想我該怎么做才是對的?!瘪钏砷_手,改成撐住沙發靠背,抬眼看著他。 江初有很多話想說。 他想說你不用想,我什么都不舍得跟你說就是不舍得讓你想。 想說你保持你自己就夠了,誰也沒法在感情的事兒里論明白對錯。 還想說哥真的沒有那些意思,沒覺得你什么都做不了,上火的時候說出的話你不能當成我的心里話。 你不是我的壓力,你是我的小狗。 這么多想說的話在腦子里轉來轉去,偏偏他還被情緒頂著,張開嘴說出來的話仍然帶刺:“我給你時間,我呢?” “我還給你?!瘪钫f。 覃最這些天預想了很多遍,可他沒想到真的把這些話說出來,每一個字還是像刀片一樣,一片一片從心里貼著嗓子往外割。 “我知道你也需要想想?!彼仨毨卫慰粗醯难劬?,才能讓自己不含糊不反悔地往下說。 “你是被我一步步逼成現在這樣的,被我逼著感受不一樣的……”覃最的眼皮幾不可察地抖一下,緊了緊咬肌,“你對男人,或者,其他別的同性,不是真的……那樣?!?/br> 江初遲疑地張張嘴。 覃最這話說的跟放屁一樣,他想辯駁,卻又神奇地找不到切入口。 “我不想你后悔?!瘪罱又f。 頓了頓,他換了個表達:“我怕你會后悔?!?/br> “我怕真等沒有余地以后,有一天看見你真的難受了?!瘪钇D難地說完他所能表達出的所有意思。 “我心慌,哥?!瘪钍箘沤g了絞眉毛,嗓子就這么硬生生地被幾句話給磨啞了。 這不是江初回家前想象中的“好好聊聊”。 他所設想的“聊聊”,重點全部放在覃最身上。 結果他怎么也沒想到,進了家門摔摔打打的兜一個大圈子,最后兜到自己身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