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跟人不一樣，家庭跟家庭也不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無可奈何，相似的人群又總是會牽扯在一起，讓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不如意。

    放在新聞上看也就是一劃而過的故事，聽身邊的人講起真切的事例，也只會有種很抽象的放空感。

    “你爸呢，也經常打你？”相較起看不見摸不著的梁小佳，江初的重點還是禁不住要落在覃最身上。

    “他不打人?！瘪羁粗?，這人就是有這種讓他心里泛軟的能力，他撥了下江初搭在腿上的手，“砸東西?！?/br>
    江初彈彈他的指頭：“那還好?！?/br>
    “好哪兒了?！瘪钭旖菭苛讼?，“小時候聽他砸個沒完，總覺得下一聲就得落我頭上?！?/br>
    “我是在想，梁小佳每次挨完揍好歹能找你，你能找誰?！苯蹀糁哪X袋晃了晃。

    覃最看著他。

    “在我這兒天天得我哄著讓著，結果在老家是人家的小最哥?！苯跣χ皣K”了聲。

    “吃虧??？”覃最繼續看他。

    “虧啊?！苯跆济?。

    話尾巴都沒落地，覃最突然抬起胳膊往上一撈，摟著江初的腦袋扣進懷里，低頭在他后耳朵根兒上嘬了一口。

    真就是嘬了一口，“ber”一聲帶響兒的那種。

    “那換過來，你每天喊最哥，我哄你?！彼N著江初的耳朵說。

    江初整個人還在狀況外沒反應過來，就被耳后直打進腦仁里的麻意炸得差點兒彈飛出去。

    他打了個哆嗦，后腦勺猛地撞上覃最的下巴。

    “哎?！瘪钐Р弊?，松開他揉了揉。

    “你又他媽什么動靜！”江初給他一腳，搓了兩下耳朵又去掰覃最的手，“砸著了？”

    “你腦袋不疼么？”覃最揉著下巴看他，眼里還帶著笑。

    “管你自己吧！”江初簡直無話可說，耳朵后面還有些麻酥酥的，又搓了半天才消停。

    年二十九早上，老媽給江初打了個電話，問他什么時候去家里過年。

    江初正打算跟覃最出去買點兒年貨，家里連張貼門的“?！弊侄紱]有。

    看一眼在廚房做早飯的覃最，他拿著手機去了書房。

    “不然我明天中午去吧，跟你和方叔吃頓飯就回來?！彼蠇屔塘?。

    “吃中午飯就回？”老媽應該是在做衛生，她一年從頭忙到尾，就年前堅持要給家里做大掃除，講話講一半就喊方周給她換盆水。

    “我初一得去你姨家看看你姥，還想著今年你也別去你爸家了，今天就過來，晚上在家過一夜，明天正好年三十?！崩蠇岋w快地盤算著，“明天中午……那晚上呢？你要晚上不在家，我跟你方叔也不用等初一了，明天中午吃完飯就過去了?！?/br>
    “我總不能讓覃最一個人過年三十吧?！苯蹼S手翻著桌上的書，“他還在我這兒呢?！?/br>
    “他不去跟他媽過年？”老媽有些驚訝。

    “去了就生氣，兩個人都不自在?！苯跽f。

    “嗯，對，放你那兒就最自在了?！崩蠇尷淅湟恍?。

    江初也笑著“哎”了聲。

    其實他想過，能不能帶覃最去老媽家吃飯。

    平時沒什么所謂，明天畢竟是過年，就算只是中午一頓，他想想別人都闔家團圓的，覃最只能自己在家下面條，就還是心疼。

    但他不好意思主動開口提，跟老媽聊了會兒，她也不像是有這意思。

    “那先這么著吧，明天我早點兒過去，今天就不了?！苯鯖]在電話里跟老媽多說，“有什么要我帶的？”

    “你人來了就行，什么時候缺你給我買東西了?！崩蠇岋w快地說，“行掛了吧?！?/br>
    她說不用帶，江初該買還是得買。

    不僅老媽和方周這邊，江連天和覃舒曼那邊的煙酒茶水也還是得備一份，還有四家老人的。

    這些東西他直接從華子那兒拿渠道貨，給家長的年貨置辦好，兩人再去給自己買吃的喝的。

    超市里人很多，紅燈籠掛得到處都是，“恭喜你發財”作為固定曲目一遍遍循環著，江初一聽這背景音樂就覺得氛圍起來了，拽了個小車推給覃最。

    “我頭一回為了過年正兒八經出來買東西?！瘪畈痪o不慢地推著小車往前走。

    過年來買東西就是圖個氛圍，江初平時也不怎么吃薯片喝汽水，經過各種新年裝促銷臺還是往車里拎。

    “嗯？”他又拎了箱牛奶，“你跟你爸都怎么過年？”

    “多做兩個菜，放一掛鞭?！瘪钫f著，在江初后面把沒必要買的東西往外拿。

    “你爺爺奶奶呢？”江初問。

    “沒見過?！瘪盍嗔送坝涂纯?，放進車里。

    江初扭頭看他一眼，姥姥姥爺那邊更不用問，覃舒曼都見不著，別說她娘家人了。

    “那趕緊享受吧?！彼滞嚴锶恿藘纱蠛袌怨Y包，“隨便拿，哥都給你買?！?/br>
    覃最笑著又給他撿出去一袋。

    “春節跟情人節摞一塊兒了，今年到處都是巧克力?！苯踅涍^一整排的巧克力塔，正想問覃最買哪種，有人拍了他一下。

    “哎，初哥，真是你啊?！标惲止τ卣驹谏砗?。

    “這么巧?！苯跣π?。

    “我才該說巧吧，這商場離我家更近，你怎么來這兒啦？自己么？”陳林果扭頭看了一圈，覃最正好過來，她又喊了聲“弟弟”。

    “正好在附近買東西，順便就進來了?！苯跽f，“你呢？”

    “我跟我姐來買零食，明天家里要來一堆小孩兒?！标惲止伊藘裳蹧]找見她姐，突然“啊”一聲，說：“對了！”

    “明天你生日吧初哥，我還想著明天看春晚的時候連著新年好一塊兒跟你說?！标惲止麖淖约很嚳鹄锪嗔艘煌扒煽肆Ψ胚M覃最推著的小車里，“正好，這個就當生日禮物啦?！?/br>
    覃最本來漫不經心地聽著他們說話，“生日”這兩個字一蹦出來，他目光頓了頓，飛快地掃了眼江初，然后定在小車里那桶巧克力上。

    “真有意思，你放進來不還是我付錢么?！苯跣α讼?，把陳林果的巧克力拎了回去。

    “哎，是?！标惲止麆偡磻^來，挺不好意思地捂著嘴直樂，“我老覺得放我車里就是我的了……那等會兒結了帳我再給你？”

    “謝謝，太感動了。還是拿回家給小孩兒吃吧，我也不吃這個?！苯鯖]再跟她多聊。

    正好陳林果的jiejie搶百香果回來了，互相打了個招呼，他趕緊跟覃最去了另外一邊蔬菜區。

    “人一多就是容易遇見熟人?！苯跽f。

    “陳林果跟她姐長得挺像啊?！苯跽f。

    “我本來是想拿點兒巧克力的，突然來一下，弄得我沒好意思再拎?！苯跽f。

    江初連著說了三句，一句都沒聽見覃最應他。

    他扭頭看，覃最正在裝一朵綠油油的西蘭花。

    “等會兒咱們再拐回去買?！苯醺餐永飺炝艘欢?。

    覃最把他那朵給滾了出來。

    “我買一路你扔一路了啊?！苯鯊楅_他的手，強行把自己挑選的西蘭花塞回袋子里。

    “你明天生日？”覃最只好打開袋子讓他放。

    “啊?！苯鯌寺?。

    他都不用猜陳林果怎么會知道，寶麗之前都能把他家住哪兒告訴她，多知道個生日也不稀奇。

    “不是不過么？”覃最又問。

    “是不過，正好她知道了，踩在日子口提了一句?！苯跽f。

    覃最點了下頭，轉身去給西蘭花稱重時才又說：“我以為你是誰問都不說呢?！?/br>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的。

    江初沖著覃最的背影看了兩眼，感覺他好像是有點兒不高興，又沒什么不高興的點。

    不喜歡陳林果？

    看見陳林果想送他巧克力不高興？

    那這不高興的內容也太……微妙了。

    過了好一會兒，覃最都從西蘭花攤位走到酸奶柜旁邊了，江初才猛地想起來——覃最之前也問過他的生日，被他三兩句話給搪開了。

    第49章

    也不算是搪塞, 當時他和覃最東一句西一句地聊著，是覃舒曼的電話突然過來，把話題岔開了。

    后來就都沒再想起來問生日這一茬。

    想通這一層邏輯, 江初看著覃最挑飲料的背影, 第一反應竟然是想笑。

    不是覺得好笑、當笑話的那種笑，就是覺得想笑。

    打心底里覺得翻上來一涌暖洋洋的熱氣, 一個沒留神, 嘴角就已經控制不住往上拱起來的那種笑。

    誰會因為別人忘了說自己生日在幾號不高興啊。

    得是確實真心在意一個人, 才會因為這種事兒不樂意。

    江初有種自己對覃最的好意一丁點兒都沒白費的慰藉感。

    雖說他照顧覃最，壓根也沒圖他能“報答”什么的, 但是沒有誰不會喜歡被人真心以待。

    “我的小狗?！苯鮾刹竭^去, 從后面一把攬住覃最的肩，嘆氣似的笑著說。

    “你說什么？”覃最腳底一頓, 轉臉盯著他。

    “我的小狗?！苯踔貜鸵槐? 在覃最胳膊上用力搓了搓, 跟他解釋上回聊生日聊一半兒，話題被覃舒曼帶跑了，不是故意憋著不說，陳林果肯定是從大奔那兒知道的他生日。

    超市里大庭廣眾的, 江初不好上手表達他欣慰的心情以及對覃最的喜歡，這要是在家里, 他直接就鬧著覃最搓他腦袋了。

    覃最真的覺得他總在一些微妙的時刻跟不上江初的思路。

    江初大概是真正的直男邏輯，他對覃最始終缺少, 甚至就沒有過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