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

    后來的事，可就沒有那么美好了。

    林家被誣，樹倒猢猻散，親家悔婚，落了個白茫茫大地真干凈。他暗中照拂，心急火燎地等著兩年后的春闈，可她已經來不及了——一頂小轎，將她送入了周府。她由未婚妻成妾，換來周府對她父兄的庇佑。

    而直至她出嫁前一日，他才知道，原來她都知道，是他在暗中照拂?？伤粫膊荒芙o機會。

    她出嫁那日照例是下了淋漓的雨，他在雨里，看見她頭一低，上了小轎。小轎進入周家的小門，連同夕陽被埋葬的是她曾經的人生。

    而前一日，她笑著對他說。

    “路漫漫其修遠兮，小書生，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br>
    ——而你的呢？

    “我沒有路了，可表哥會對我好的。你放心?！?/br>
    ——這就是故事全部的結局。

    周遜想著那枚被母親視若珍寶地帶著的玉佩，那是他娘曾經相信過的她同他父親之間的婚約。

    而魯丞相的玉佩……

    “那日進宮時，我戴錯了玉佩，險些丟失，可沒想到冥冥之中，原來早就……注定了?！濒斬┫嗫粗苓d，艱難道，“我曾經想向你娘報恩，但沒有能力，也沒有機會，如今……”

    如今，你，能給我這個機會嗎？

    多么感人的故事，可周遜卻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他總算明白了。他總算明白了魯丞相突如其來的善意，與他的回護，那枚玉佩，和那些埋葬在塵埃里的千金小姐和不文一名的少年的過往。

    多么感人至深的故事，可他心里卻沒有感動，只有空茫與悲涼。

    “其實丞相早在半年前就能夠知道我母親已然去世的消息了，早在丞相弄丟玉佩的那一次，不是么？丞相若是有心的話，想要去打探，想要去報恩，早就能知道我娘的近況了?？啥陙?，丞相一次也沒有過?！?/br>
    “我……”魯丞相頓了頓，承認得很爽快，“是我不察。我從前太年輕，后來，又太……躊躇，自以為是?！?/br>
    “回江州后，我才知道她曾經被這樣對待，我也終于了解打聽清楚，同你有關的事。周遜，你是個……好孩子。我已經命人，徹查葉家。而對于你……”魯丞相道，“即使不論私情，林家于我有恩，你是林家唯一的后人，我應當報答于你?！?/br>
    周遜看著魯丞相的白發，又頓了頓，最終行禮道：“罷了，既然如此，周遜多謝丞相祭拜家母，家母在九泉之下，直到墳塋尚有舊友來看顧，一定很高興。至于其他，就罷了?！?/br>
    “為何……”

    “丞相與家母，與林家的事，是與林家的事，與我無關系，也沒有繼承的道理——而我，也并不想繼承這些過去的事情。旁人眼中的我如何，只與周遜本人有關，與其他的事情無關。我只是我，如此便罷?！敝苓d道，“丞相曾因偏見，對我惡語交加，如今則因家母的恩情，對我贊許有加。說到底，這些都與我無關。丞相有過一段好故事，如今自己功成名就，也算是有個好結局。如今故事已然結局，周遜也不想參與?！?/br>
    說著，周遜起身道：“多謝魯丞相今日舍身相救，來日必有厚禮奉上，今日，周遜還有事，便先回去了?！?/br>
    ……

    周遜的態度很堅決。

    第二日他當真命人送來了厚禮，并將魯丞相贈來的贈禮一并還了回來。至于那些不是特別珍貴的令人稱奇的贈禮，他也收下，并禮節性還禮、人道主義感謝。

    ——姿態不卑不亢得像是普通同事情。

    魯丞相的愧疚之心卻越發深刻了，并多次施以協助援手。周遜只當做同事情深處理。

    只是唯一讓他困惑的，是在幽篁巷里沒見到沈老頭。沈老頭這次出公差，出得有點久。

    就在這日復一日中，康王，居然真的湊夠了一百萬兩銀子，其中一部分，是用金子珠寶寶馬來抵的。

    康王看著滿箱的雪花白銀，第二日便要去贖人，他卻有些煩躁。思來想去，他將清點之事交給了下人，自己獨自往院子里走了。

    他走著走著，卻發現自己已經不自覺間，到了小雪所住的地方。

    他其實記得小雪的名字的，鴻雪，飛鴻踏雪泥，很美的名字。

    新月國曾經的王子照例是抱著膝蓋，坐在床榻上，看著遠處發呆，他面色蒼白，看起來很虛弱。

    “他還是不肯求饒？”康王問旁邊的侍從。

    侍從搖搖頭：“雪奴說……他病了?！?/br>
    “病了？還??？他能得什么??？”康王冷笑，“昨日我來看他時，他同我吵架時不是神氣活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