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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外,搶救燈亮著紅光。 顏霽低頭看了一眼手里長長的繳費單:全身麻醉1450元,急危麻醉費180,清創術、肌腱吻合術、蘇肽生、化驗費、心電圖、氧氣費、數字化攝影…… 只看兩眼,頭暈心煩。 顏霽將手里的收據一折,塞回口袋。 身后傳來鞋底拍打地面的響聲,在手術室外空曠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顏霽猛然想起那位年輕女士,扭頭卻見趙小兵急匆匆走過來。 趙小兵見顏霽T恤上一大塊血跡,嚇得不清:“顏霽?” 顏霽微微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趙小兵往手術室瞅了一眼,問:“我路過停車場的時候看見咱的車,我往車里一看,好家伙,車墊上一大攤血。什么情況?” 顏霽:“我一會去弄干凈?!?/br>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怪你?!壁w小兵哎了一聲,急忙解釋,“我以為你載了個孕婦在車上生了,心想這下出名了,電視臺采訪怎么說我都想好了?!?/br> 顏霽很體貼露出微笑。 尷尬的沉默幾秒,趙小兵看見顏霽手里的繳費單,急道:“哎,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墊醫藥費!不要墊醫藥費!醫院有綠色搶救通道,我們買了保險……” 趙小兵著急是有道理的,這年頭總是好人吃虧。 顏霽低頭看著收費單上的名字,一時有些恍惚,輕聲說:“是我老師?!?/br> 趙小兵有點懵,在他的概念里,老師就是階級敵人,不至于見死不救,但絕對不值得冒險墊付醫藥費。 他抓抓后腦勺,干巴巴的嘀咕:“那也不用……醫院不會不救人的,你這錢下去……” 顏霽安慰他:“老師不是那樣的人。你之前不是跟我說,綠色通道叫保守治療,死不了就扔一邊,快死了就吊著一口氣?!?/br> 趙小兵看著顏霽,越看越喜歡,這么個好脾氣、好說話,心眼好的好姑娘可不能讓人給坑了。他心里盤算找人打聽打聽,嘴上問:“是哪個老師?” “你不認識?!?/br> 趙小兵愣住,他和顏霽同學六年,初中高中都一起。而顏霽大學在千里之外,難道是小學老師? “小學老師?你這記性也太好了吧?!?/br> 聽出趙小兵嫌棄的口吻,顏霽失笑。別說小學老師,小學學校名她都記不清了。 趙小兵更加擔心:“你通知他家里了嗎?手術不會是你簽的字吧?你趕緊聯系聯系呀。醫院費就是個無底洞,販毒都夠不上交醫藥費?!?/br> 顏霽轉移話題:“趙小兵,你有沒有看見一個穿白襯衫黑裙子,嗯,跟我差不多高,很有氣質,長得很……” “特好看是吧?!壁w小兵登時眼睛發亮,笑的有些直男,“咳,沒你好看。我在停車場看見她往大門口走,上了一輛出租車?!?/br> “那就好?!鳖侅V略有些愧疚,之前明明說好送人家的。她凝神回憶,一時竟然想不起來人家叫什么了。 . . . 十分鐘前。晏燈站在急診大廳的一角。她左手拿著書,右手搭在左手手臂上,食指微動在手臂上劃了極短的一橫,看著顏霽第三次跑下樓梯口。 顏霽眉頭緊蹙,腮幫繃得緊緊的,眼睛里怒氣沖沖,像一只要張口噴火的小惡龍。 那曾經是晏燈最喜歡的生物。 顏霽沒有注意到晏燈,她直奔繳費處,同時五官開始舒展。 小臂擱在大理石臺面上,顏霽微微彎腰望向小窗口里的收費員,笑容禮貌,目光友善,輕聲說著什么。 晏燈轉身離開。 深夜時分的醫院并不安靜,醉酒打架的小流氓滿臉是血還在吹牛叫嚷報仇;中風歪嘴的老頭斜眼看著三個兒子爭執誰付醫藥費;母親抱著高燒的女兒高跟鞋敲擊地面像戰斗的號角。 “在這世間, 無論是喜悅或悲傷都會溜走, 除了“無?!?,一切都不肯停留?!?/br> 晏燈走出醫院大門,久候的出租車立即駛了過去。司機正是幾個小時前,顏霽在機場大道見過的光頭男人。 光頭男人恭敬的喊了一聲:“小姐?!?/br> 晏燈翻開書:“去世界花園?!?/br> 世界花園是個頗有規模的老小區,緊挨著護城河,臨近新城區。小區里,晚歸的汽車兜兜轉轉的找停車位,黃、藍T恤的外賣小哥來去匆匆。 光頭男人停好車,急忙下車拉開后座門。他做得并不熟練,門才開一半就哈腰陪笑:“到了?!?/br> 晏燈并不在意。 她漫步而行,穿過一棟棟樓房,來到小區的最南邊,走進一個單元。 光頭男人跟著后面亦步亦趨,心里卻是七上八下,眼皮一跳一跳的像是自己在嚇自己。 小區和人一樣,都熬不過時間。木質扶手上的紅漆開了裂,地面上是成年累月積的污垢,一扇扇緊閉的防盜門上灰蓬蓬的,褪色的福字和對聯組成沒精打采的臉,耷拉著五官打量兩位來客。 晏燈在四樓停下腳步。 昏黃的燈光里,她微微揚起下巴。 光頭男人會意,舔舔嘴唇上前敲門,“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連續三次,無人應答。 光頭男人先回頭看了晏燈一眼,從皮帶里摸出一根短鋼絲和一個小鑷子,湊到鎖眼一陣搗鼓。 防盜門發出“咔噠”一聲輕響,光頭男側耳聽了幾秒,然后小心翼翼拉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