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桑若便步入陰森暗黑的地牢里,一直走到了最里面一間。 那間牢里地上趴著一個男人,他的身上很是污濁,甚至地上潑灑了好幾碗餿了的食物,那些味道混合在一起,竟十分刺鼻,令人作嘔。 “祝大人?!?/br> 桑若輕輕地喚了對方一聲,而后將自己帶在懷里放在干凈紙袋中的包子從縫隙里遞進去。 “我是宣國公府的人,我曾經為梅二公子辦過事情?!?/br> 祝九風終于動了動手指,“你是怎么進來的?” 桑若說:“我花了錢,沒有人會和錢過不去?!?/br> 祝九風笑,“你看起來不像是有錢人?!?/br> “是,我知道你和寶婳的關系,我今日過來,是想要和大人合作?!?/br> “合作?” “我現在是個階下囚啊……而且,我就算不是,為什么要答應你?!?/br> 桑若怔怔道:“我找了很多和梅二公子有仇的人,大人也只是我其中之一罷了,只要……有一個成功了,我就不算失敗?!?/br> 她說罷又看向對方,“祝大人,也許我們都是一樣苦命的人,我曾經對二公子有恩,對寶婳有恩,可我卻并沒有得到我應有的回報,世人多是忘恩負義、薄情寡義之人,所以,我要靠我自己?!?/br> 祝九風聽完她這一席話,忽然低沉地笑了笑,他的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只有一只漆黑的眼睛露了出來,笑彎的眼睛下,更惹眼的是那顆黑色的淚痣。 桑若也笑了笑,然后起身離開。 棲寧宮中,玉善一直跪在外面求見太后。 直到太后午休了兩個時辰后,才悠然轉醒,收拾妥當,讓玉善進去。 朱太后是隔著道簾接見的玉善。 玉善的生母乃是一個貴人,后來貴人早逝,玉善卻又自幼去與師學藝,習得劍術。 朱太后對她的態度向來客氣,也從未有過苛刻。 “祝九風當初是立下了大功,他有今日也非旁人所愿?!?/br> 玉善道:“母后,圣上他向來說風就是雨,祝九風除了立下大功,在朝中亦是幫我們皇室打壓了不少余孽,他此番帶走了一批死囚犯,雖有過錯,但……” 玉善想到了寶婳淚眼朦朧的模樣,只掐了掐掌心,語氣平靜道:“但他也是為了能夠早日替圣上尋回藏寶圖?!?/br> 玉善又為祝九風諸多陳情,太后這才松口。 “唉,好罷,哀家也不希望看見他這幅模樣,哀家可以做主赦免他這一回?!?/br> 玉善心下微緩,待拿到了朱太后的懿旨,便立馬帶人出了宮去。 朱太后在簾后揉了揉背,嬤嬤自然極有眼色地上前去替她按揉。 “哀家與圣上風風雨雨多少載,但愿他能明白哀家這個做母親的苦心?!?/br> “圣上不過正值年少,他遲早都會明白的?!?/br> 朱太后語氣甚為感慨,“是啊,所以祝九風還有用,這次……就當是給他的一個教訓吧?!?/br> 玉善用了最快的速度到了關押祝九風的地方。 只是那會兒天色還是暗了下來。 那些獄卒看到了太后赦免的圣懿旨之后,彼此的眼中微露惶恐,竟好似不可置信。 如今朝堂之中,看似少帝主持朝政,但實際上,卻仍是太后高于少帝。 是以,她的命令甚至會比少帝的命令更有分量。 玉善走到了祝九風牢門外,祝九風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過來,并不驚訝。 “公主不要進來,讓人先拿套干凈的衣裳給微臣換上?!?/br> 他的聲音輕緩無比,好似他只是在這里睡了一晚上而已。 玉善雖沒有看清他的眉眼,卻已經看到了他周身的慘狀,默然轉開頭去,讓人送衣服進去。 等祝九風換了干凈衣服,被他的下屬扶出監牢。 到了外面,即便是黃昏的微光,亦是能叫他覺得微微刺目。 “祝九風,你收手吧?!?/br> 玉善對他說道。 祝九風只是遮了遮眼睛,吩咐身邊人道:“去將這里,給我一把火燒了?!?/br> 玉善將那人叫住,又看向祝九風,“你是不是忘了,你帶走一批死囚犯之后的后果,這里,關押著許多人甚至不是死囚犯,你要燒了這里么?” “是啊,公主,不燒了這里,我難泄心頭之恨——” “那我下一次,又要怎么去救你?”玉善問他。 祝九風笑,“可我也沒有要公主來救……” 他話音未落,臉上便忽然挨了一個耳光。 玉善平靜無瀾的目光中,終于多出了一抹怒意。 “祝九風——” 他可以不識好歹,可為什么,要在她才剛剛辛辛苦苦救他出來之后,便要立馬去送死? 祝九風的臉色微沉,狠狠地推開了攙扶著他的下屬。 他自己朝前走了半步,卻一下子失足滾下了臺階。 玉善微驚,竟是第一反應過去將他扶起。 “祝九風……” 他數日不進米水,已然脆弱不堪。 他的臉上被沙石蹭破,她輕輕地撫了撫,眼中忽然凝出了淚。 “你痛么?” 祝九風并沒有告訴她自己痛不痛,反而反過來問她。 玉善只緊緊將他抱住。 她是真的痛,痛在了心里。 “痛就幫我好么?”他闔了闔眼,緩緩對她說道。 “好,我幫你?!?/br> 這時候莫要說要玉善幫他。 便是他要天邊的星星,玉善都會想辦法替他摘下來。 祝九風挑起唇角,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吻了吻,“謝謝了,我的公主殿下?!?/br> 沒幾日,祝九風官復原職的消息便傳遍了京城。 當初將他下了詔獄的人是少帝,可少帝卻只將他丟在里面就忘在了腦后。 眾人都以為他這次再無翻身可能,卻沒想到,朱太后的赦免,又令他重回朝廷。 祝九風回朝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收斂。 而是比之從前,更為肆無忌憚,將朝中劉大人與章大人分別以貪污罪和謀逆罪送入了無相館中。 無相館的第一層是香花銀燭,水粉鮫紗。 那么其他層,便是暗無天日的刑房,沸油澆骨,針板坐墊,極盡惡毒的刑罰都足以令人不斷回想走過的第一層鋪著柔軟地毯的滿室錦繡。 最痛苦的是身體與心理上的雙重折磨。 落到他手上的人,往往都生不如死。 這也是許多人忌諱祝九風的緣由。 祝東風回到府中,頗是疲憊不堪。 與祝九風重返朝堂不無干系。 他去看秋梨時,秋梨正縫制著東西。 祝東風見她始終安靜的模樣,并不似一個尋常少女那樣,笑靨嬌甜,眸光溫暖。 她似水一般,即便起了波瀾,也從來都是毫無溫度。 “大哥……” 秋梨察覺到了他,輕聲喚了她一聲。 她終究還是最心軟的那一個,不論是祝東風還是祝九風,她最終都開口喊了他們一聲哥哥。 祝東風上前道:“秋梨,大哥似乎一直沒能好好補償過你,此番等你入宮回來之后,大哥便為你尋一門好親事……” “我現在還沒有想那么多?!鼻锢孑p聲道。 祝東風微微頷首,又問:“你這是做得什么?” 秋梨仍是縫制手中的東西,垂眸認真道:“天氣冷了,我想給大哥做點東西,待做好了,就拿去給大哥試試?!?/br> 祝東風頗是受寵若驚,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東西,連聲答應下來。 他陪她坐了片刻,外邊匆匆來了人有急事稟報,他才又離開。 秋梨做好了一件衣服,又拿出了令一件衣服來比對一番。 她就要進宮了,不僅給大哥做了衣服,還給寶婳也做了些,剩下的,就是給那個人做的。 她見祝東風的衣服似有些不符他身材,想著先拿去給他試試,再拿回來改。 待到了書房里,祝東風卻正與幾個進府來的部下議論事情。 他們忽然提及一個探子。 “將軍,此物便是我等從那祝九風的探子身邊拿回的東西?!?/br> 祝東風道:“不過是個尋常的香囊罷了,有什么特別?” 部下道:“看似尋常,可那走狗被一箭穿心,死時手里都死死握住此物,掰爛了他的手指才拿出來,這等要緊之物必然就有所不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