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璟復而掀起眼皮，鹿楚眼中盈滿淚水，全身都在止不住地發抖。

    那雙會讓他癡迷似醉的眸子里溢著晶瑩的液體，雙瞳中布滿了血絲。

    然后，“啪——”

    鹿楚給了自己一巴掌。

    “小鹿姐……”

    梁璟愕然出聲，驚慌無措地望著她。

    他看著她癱坐在自己面前，心有余悸地失控哭泣，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從她的眼眸里啪嗒啪嗒地掉下來，登時很不知所措，心也跟著徹底亂了。

    找到了梁璟，鹿楚身體里繃的那根弦瞬間松懈掉。

    一直強撐著的帶病的身體也再沒了力氣，再加上大起大落的情緒，身體和心理防線都到了極限。

    鹿楚坐下來后渾身松軟無力，隨即眼前就開始發暈，沒幾秒鐘，她就突然沒了知覺。

    “小鹿姐！”

    鹿楚徹底暈過去前朦朧間看到梁璟驚叫著往她這邊撲過來。

    第17章 過來17

    梁璟在鹿楚暈過去的那一剎那奮力伸出手, 托住了她的腦袋，好歹沒有讓她就這么直直地磕到頭。

    也是在這時，他才感受到她身上的溫度, 燙的嚇人。

    她在發高燒。

    梁璟的雙腿很受限，他只能坐在地上拼盡全力快速地挪過去，緩慢托起鹿楚的上半身來抱住。

    梁璟難過又自責，他垂眼看著鹿楚, 她打自己的一巴掌真的用了力氣，在她的臉上留下了指印和劃痕。

    梁璟心疼地抬起手來輕輕地撫上她的側臉, 她皮膚上嚇人的溫度在他的掌心間蔓延。

    灼的他的指尖仿佛都要燒起來。

    她到底找了他多久……才會把自己弄的這么疲累。

    男孩兒耷拉著腦袋，心里悶的要喘不過氣。

    對自己的譴責和厭棄愈發濃重, 幾乎要溢出身體。

    他的眼尾染上薄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梁璟的喉結滾動了下, 喉間像是哽住了什么，特別難受。

    他想要站起來，可是他忘記了他的雙腿根本無法站立。

    不出意外地，他狼狽地摔倒在地上。

    梁璟卻咬緊牙關，偏要抗爭。

    他需要把小鹿姐帶出去。

    小鹿姐不可以有事。

    梁璟借助著旁邊的沙發和家具，用雙手撐著，再一次慢慢地試圖起身。

    而在他雙腳踩在地上的那一剎那，梁璟忽然感受到了一絲異樣。

    他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沒有力氣的雙腿，用一只手掐了左腿一下。

    有痛覺了。

    他感受到了！

    他可以感受到了！

    梁璟驚喜又激動, 繼續用手撐著往旁邊挪了下，左腳踩在地上的實感……

    雖然軟綿綿的像踩在了云朵上，幾乎下一秒就能摔倒，但確實真真切切地有感覺了。

    他的左腿恢復了知覺！

    梁璟的眼淚掉落下來, 他急忙抬手抹了下蒙住視線的淚水，然后慢慢把暈過去的鹿楚扶起來。

    他讓她的一條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一手摟著鹿楚，一手用力摁著家具緩慢地起身，費了好大的勁兒，終于把鹿楚放到了自己的輪椅上。

    隨即他就拖著沒有知覺的右腿，在輪椅的支撐下，用剛剛恢復的左腿一點一點地往前挪動。

    每走一步，都會讓他險些摔倒。

    因為太久沒有走路，左腿實在沒有力氣。

    梁璟抿緊嘴唇，不管左腿已經快要支撐不住止不住地發抖，繼續以蝸牛的速度往前挪動。

    少年的臉色逐漸蒼白，失去了最后一絲血色。

    只要想到鹿楚冒著雨尋他最后暈倒這件事，梁璟就克制不住情緒，任憑眼淚一滴一滴地掉落下來。

    男孩兒一邊哭一邊推著輪椅往外挪。

    用了良久，不斷掉淚的梁璟才滿頭大汗地推著坐在輪椅上沒有意識的鹿楚出了家門。

    身體上的疼痛持續蔓延著。

    連同心臟。

    可他忍不住一直哭并不是因為走路讓他疼。

    宋芝剛跑進單元樓，就看到電梯打開，梁璟眼睛紅紅的站在輪椅后，鹿楚閉著眼睛坐在輪椅上，右半邊臉還殘留著紅印。

    她一時間驚諤，“小璟你……你可以站起來了？”

    梁璟帶著哭腔悶聲說：“左腿有感覺了?！?/br>
    宋芝震驚之余連忙過去幫著梁璟把輪椅從電梯弄出來，看到鹿楚臉頰通紅，還有指印，她抬手小心翼翼地輕觸上，摸了摸，發現女兒的體溫燙手。

    梁璟紅著眼對宋芝低聲很愧疚道：“小鹿姐在發高燒，對不起阿姨……”

    宋芝還算冷靜，也沒問鹿楚的臉是怎么回事，她立刻過來扶著梁璟往外走，“小璟你先上車?！?/br>
    “小鹿姐她……”梁璟的話還沒說完，宋芝就道：“沒事，我自己就可以?！?/br>
    梁璟被宋芝帶上車的后座，他往另一邊挪了挪，給鹿楚留了個空地。

    然后梁璟就透過沒有關上的后門看到宋芝把輪椅推到臺階前，她走到臺階下，轉過身半蹲，拉起鹿楚的兩條胳膊，在鹿楚趴到她后背上后，緩慢地起身，背著女兒冒著還在下的雨，一步步朝車邊走來。

    梁璟望著這一幕，眼眶酸脹。

    他忽然想起自己五歲那年，有次發高燒，母親請假在家照顧他，可是他被高燒折磨的渾身難受，但是這種難受小孩子又說不清，只會不高興地哭鬧，想通過這種方式告訴母親他不舒服。

    本來吃過退燒藥該在家里好好休息的他非得吵鬧著要出門。

    母親心疼他遭罪，把他抱在懷里輕輕拍打著安撫，問：“小璟想去哪兒？”

    梁璟就哭著隨便胡亂道：“去外面，去樓下?！?/br>
    他其實也不知道想去哪兒，就只是不想在家里，幼稚地以為，換個地方自己就會好受。

    結果母親把他裹的嚴嚴實實的抱下樓，他又哭鬧著去別的地方。

    這樣來回折騰了好幾次，母親漸漸體力不支，但仍舊穩穩地把他抱在懷里，耐心溫柔地輕哄著給他唱兒歌。

    那時候父親帶著jiejie在明城，他的身邊只有母親一個人。

    沒有人可以幫替母親照顧他，哪怕一會會兒。

    十年過去，梁璟到現在都清楚記得，那天母親抱著五歲的他，走過大路小道，走了好久。

    累到滿臉通紅汗流浹背，氣喘不勻的她都沒說一聲累，就這么抱著他一直走一直轉，直到他安靜下來，不再鬧騰，才抱著他回家。

    宋芝把鹿楚小心翼翼地放下來。

    回過神來的梁璟連忙搭了把手，他扶住鹿楚，讓她就這樣側著身體靠在自己身上。

    宋芝把輪椅放進后備箱，然后就快步打開車門坐到駕駛位，直接開車帶他們去了醫院。

    梁璟在后座抱著暈過去的鹿楚，腦袋耷拉著，前額幾乎要碰上鹿楚的肩膀。

    他吸了吸鼻子，一路沉默。

    .

    鹿楚本就發燒，又淋了一場雨，導致病情嚴重起來，只能住院掛點滴。

    在醫生給鹿楚掛好點滴離開后，病房下宋芝和梁璟。

    本來宋芝想直接帶梁璟去做檢查的，但是時間太晚了，得等明天才可以。

    始終沉默的梁璟低低地開口道歉：“宋阿姨，對不起……”

    宋芝嘆了口氣，沒有責怪他，只是對他道：“小璟，有些事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愧疚自責?！?/br>
    “但是我們說好了你在家等你小鹿姐回來，你卻一個人跑出去讓我和你小鹿姐擔心，這點確實是你做的欠妥了?！?/br>
    沒有一味的寬容他，也沒有一味的指責他，宋芝對錯分明的態度和說辭讓梁璟心里稍微舒坦了些。

    “小璟，這次沒關系，但是以后不能再這樣了知道嗎？”宋芝話語溫和但不失長輩的嚴肅。

    梁璟點點頭，沒再說什么，只是安靜地在病房里守著鹿楚。

    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宋芝出去買晚餐，如果是她一個人，餓一頓就餓一頓，本來她也沒什么胃口吃。

    但她不是一個人。

    她還有兩個孩子要照顧。

    宋芝離開病房沒多久，鹿楚就慢慢地睜開了眼。

    她望著滿眼刷白的墻，心里有些失重下墜，立刻就要坐起來。

    梁璟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鹿楚醒了過來，守在病床邊的他坐在輪椅上，心虛地低聲喚了鹿楚一聲：“小鹿姐?！?/br>
    同時還擔心地伸出手去想要把她扶起來。

    鹿楚看到梁璟好端端地坐在這兒，心里暗自松了口氣，那種失重感也隨之消失。

    但她躲開了梁璟的觸碰，還偏過頭不肯看他。

    梁璟神情晦澀地瞅著她，嘴唇慢慢抿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