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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才走沒一會兒,院子外掛起一陣強風。幾息之后,忽地下起了雨。 嘩啦啦的雨落下來打在楓葉上,沙沙的聲響。背對著眾人坐在窗邊的丸子就這么直直地倒下來。一旁還在逗趣的丫頭們驚詫之下,失聲了。愣了三息之后才回過神,齊齊沖上來:“主子!主子您怎么了?主子!” 丸子仿佛被掐住了脖子,干涸的嗓子發不出聲音。 她仰躺在軟榻之上,目光渙散地看著窗外,喉嚨里發出赫赫聲。丫鬟們不明所以,就這般看著她嘴里噴出大口大口的血,泉涌一般吐了半張臉都是。 鮮紅的血液染紅了軟榻上鋪設的白狐貍皮,仿佛雪地里開出了紅花,嚇人極了。 丫鬟們臉都白了,煞白一片。眼睜睜看著丸子吐血嚇得魂飛魄散,跌跌撞撞地沖出正屋哭喊起來:“來人??!快來人??!請大夫來!大少奶奶出事了!”一面跑她一面哭,凄厲的聲音沖破汀蘭苑,叫整個謝家都驚動了。 大雨滂沱,在屋舍之間牽起了朦朧的水霧簾幕,迷得人睜不開眼。 今日謝霖是休沐在府的,人就在外院的書房。剛放下筆,就透過窗看到神魂不知飛哪兒去的汀蘭苑的丫鬟試圖沖破外院的守衛沖進來。雨聲太大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謝霖眉頭一皺,打發了小童去命守衛放那丫鬟進來回話。 那丫鬟跟落水的水鬼似的沖過來,睜著紅腫的眼睛就大哭起來:“世子爺!世子爺您快去汀蘭苑看看我們主子吧!主子她不好了!我們主子……” 謝霖一聽是丸子出事了,霍地一聲站起身:“出了何事?!”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她……” 謝霖顧不上聽完下人細說事由,便丟下人大步離去。 他匆匆趕來汀蘭苑,大夫還沒請來。離得較近的謝大太太和謝老封君親自趕過來,此時正在內屋大發雷霆。謝大太太剛才還在含飴弄孫,這會兒就發覺自家兒媳婦不好,氣得渾身都在發抖:“到底是誰干的?誰敢這么大的膽子做出這等事兒,今日就是將謝家翻過來,也非得將這惡毒之人揪出來不可??!” 謝老封君握著丸子的手都在哆嗦,可憐她一個老人家驚得頭發昏:“查!務必查!” 謝霖老遠聽到老太太的怒吼,都等不及隨從的傘跟上。一推隨從的手,大步踏入雨幕沖了進來。人一進屋子,滿屋子的人都在哭。 他心里驟然咯噔一下,掀開珠簾繞過屏風就沖到了內室。 內室里,謝老太太和謝大太太連著一幫子人圍住床榻。他心里焦急,上前就大喝:“都給我讓開!堵在這里做什么!給我滾開!” 下人們被他暴喝嚇得一抖,回過頭就齊齊跪下來。 謝霖這才看清床榻之上的人。丸子半睜著眼睛,眼神迷離地看著窗外。嘴里的血好似吐不盡一般往外涌。床榻被染成了血紅色,濃重的血腥味霎時間從床榻彌漫開來。 謝大太太看他過來趕緊讓開,謝霖接著她的位子坐下去,整個人都開始哆嗦:“丸丸?丸丸?” 丸子嗓子發不出聲音了,氣息孱弱,仿佛隨時都要斷氣。 謝老封君哭了半晌,起身對謝霖說了句什么話,轉身帶著一群下人離開。謝霖不知聽見了沒有,小心翼翼地將丸子摟抱進懷里,耳朵里一片嗡鳴聲:“怎,怎會?怎會如此?丸丸別吐血了,你別吐了,求你……大,大夫呢?大夫呢!” 他接受不了這幅場面,不知該怎么辦。 ……為何?為何昨兒還好好的今日便會奄奄一息?不知所措,無所適從。謝霖扭過頭忽然大怒:“你們都是死人??!大夫呢!怎么還不請大夫來!” 下人們跪在地上哭聲一片:“大夫還沒到!紅商已經去請了……” “請?請!請到現在不見人?!” 謝霖怒極,仿佛一只困獸對眼前困境不知所措。憤怒之中,他將靠得最近的下人統統踹飛出去。胸口燒了一團火,燒得他窒息:“沒看到大少奶奶吐血了?你們都是干什么吃的!今兒大少奶奶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們統統陪葬!” 被他擁在懷中的丸子忽然輕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謝霖一驚,驚喜地看向她。 丸子掙扎著張了張嘴,奈何喉嚨里嗆了太多的血,說話都沒有聲音。 謝霖盯著她的唇在緩緩地動,眼圈一點一點血紅。他努力地辨認,卻不清楚丸子在說什么。趴下去,耳朵湊到丸子的嘴邊聽她說。才連蒙帶猜地猜出了丸子的意思。丸子在叫他別在她的院子撒威風,別拿她院里的下人撒火。 謝霖心口劇痛,說不清的難受像一只手遏住他的心臟:“好,我不會的?!?/br> 等大夫來的時辰格外煎熬,謝霖抱著懷里生息一點一點減弱的人,焦灼得血液里的熱度都消失了。他一動不動,攔住丸子腰肢的手在一點一點變涼。 半個時辰,大夫人沒趕到。不知是老天都讓丸子死,還是當真運氣就差到這個份上。去請大夫的紅商帶著一身泥水回來,沒請到大夫。而去別處請大夫的人,還沒回來。正當此時,親自徹查的謝大太太將汀蘭苑被買通的人一個不漏地揪出來。 三個丫鬟丟到謝霖的腳下,他懷里的丸子緩緩地轉過頭。 謝大太太看著眼睛已經灰敗的丸子,心里也在變涼。她其實知道,這時候將這些人揪出來已經沒任何意義,不過是叫丸子臨去之前得個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