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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話剛一說出口,其實裴樹海就后悔了。 他也算是從小看著余奚影長大的, 這孩子除了有些大小姐的嬌縱脾氣外,是真沒什么心眼。剛才他是被氣到了, 一時沒控制住情緒,話趕話的就直接說了這些難聽的。 作為長輩,他在小輩面前說這種不得體的話, 實在是失態。 而余奚影臉上找不到半點慍色,只是笑了笑:“您放心,他是我的丈夫,我自然會真心待他,同樣也會尊重支持他的所有決定。并且我會加倍對他好,盡自己所能,努力把他從小缺失的親情關愛一點點彌補回來?!?/br> 裴樹海愣了愣,隨即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余奚影的話聽起來溫溫和和,但卻像一把利刃,直接戳上了他的心窩。 裴琛的母親過世后,裴樹海因為傷心,于是整日用繁重的工作來麻痹自己,但卻忽略了當時更加需要安慰與關愛的兒子。 其實這幾年他常常因為沒能給裴琛一個完整的童年,使得兩人間的關系越來越疏遠惡劣,而懊悔自責。 他有很多次都想主動緩解兩人的關系,但每回沒說幾句話,他們就會爭執起來,最后又是不愉快收場,接著他再一次懊悔。 就這么周而復始,卻又無可奈何。 看著裴樹海表情有些失神的樣子,余奚影想了想,還是繼續往下說:“我相信他,我希望您也能跟我一樣相信他?!?/br> 她一字一句說的極其認真:“爸,無論怎樣,他永遠都是最值得您信任的人,同樣也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您的人?!?/br> 裴樹海動了動嘴唇,眼里仿佛有什么在閃動,最后還是什么也沒有說。 半晌,他緩緩垂下目光,微微躬著的背脊看起來似乎比以往駝的更加厲害了。 裴琛開完視頻會議,走出書房后,四處看了看,都沒見余奚影的身影。 走到一樓,還是沒見人。 剛想給她打電話,不經意往外瞥了瞥,透過落地窗見到庭院里立著的兩道影子。 裴琛來到庭院外,夜色做掩,沒人察覺到他的出現。 吹過的夏風帶來些許清涼,也帶來不遠處他們交談的聲音。 余奚影雙手垂于兩側,身子站的筆直,那是她生氣或者認真對待一件事時的特有姿勢。 裴琛往他們的方向走過去,想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余奚影的聲音一點點清晰落進了他耳朵里。 “您很了解他嗎?我并不這么認為?!?/br> …… “您放心,他是我的丈夫,我自然會真心待他,同樣也會尊重支持他的所有決定。并且我會加倍對他好,盡自己所能,努力把他從小缺失的親情關愛一點點彌補回來?!?/br> …… 裴琛已經停頓住腳步。 原來她這么生氣,是為了替他抱不平。 在裴琛二十幾年的人生里,從來沒怯懦服過軟,也從來不需要什么人替他聲張正義打抱不平。 如果換作是別人,他只會覺得荒誕可笑和自作多情,但因為是余奚影,這種有人替他撐腰出頭的感覺,竟然是這么好。 就像是心里銳利的棱角,被柔軟妥帖地包裹,小心翼翼地被保護著。 想一想,這些年來,好幾次當他陷入孤立無援的絕望之境的時候,都是余奚影忽然橫沖直撞闖進他千瘡百孔的生活,帶著一臉傲慢與霸道,強行將他帶進她的世界里。 他一開始以為自己會拒絕,會抵觸,會厭煩,但是他沒有。 他不僅沒有,并且還情不自禁地依賴了她,對她上了癮…… 晚上回到君雅華庭,余奚影一整套洗洗漱漱完畢后,時間還不到九點。 想起明天的排練,她從包里翻出節目組給的劇本,準備提前熟悉一下臺詞。 她坐在床邊心無旁騖地看劇本,小聲念了一會兒,感覺忽然來了,于是忍不住就自己上手練了起來。 浴室里水聲嘩嘩。 裴琛一整晚腦海中都在回想著庭院里余奚影和裴樹海的對話,記憶不由地就回到了灰暗的年少時期。 那時陌生的唐淑琴忽然來到裴家,笑盈盈的臉上寫滿了精明與市儈,他對她的第一印象就很不好。 裴樹海讓他喊她mama,他緊緊抿著嘴角,一聲不吭,直接轉身就走。 因為這個,裴樹海沖他發了好大的火。 接著,裴緒出生,家里上下的氛圍變得熱鬧而歡樂。 裴樹海時常抱著裴緒逗他笑,表情語氣滿滿的都是寵溺,這些都是裴琛好幾年沒見過的。 唐淑琴人前大方得體,背后總是用一些陰陽怪氣的話來諷刺他,貶低他。 他越是不搭理她,她就越是變本加厲。 這些他尚且還都能忍受,但每當逢年過節,他們三口之家其樂融融,一派溫馨。面無表情的他總是格格不入,就像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被迫旁觀著別人的熱鬧。 失落心酸的次數多了,漸漸的就麻木了。 性格越來越孤僻的他,猶如無邊無際的海面上的一片孤獨偏舟,隨時都會墜進深淵般的海底。 是余奚影的出現,讓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他曾無數次在漆黑海面上迷失方向,而余奚影,是黑暗中引領她前行的燈塔,那束光一次又一次,照亮了他的往后余生。 從浴室出來。 他見余奚影手里拿著一疊紙,在房間里不知道又鼓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