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丈夫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薛成和的好皮囊就是用腦子換的。 本來天資就不高,這些年事事都由著妻子打理兜底,愈發被照顧地不能自理。先前掉進賊窩也是萬幸,有個桃金娘為她斡旋,才有幸撿回一條命。在追查匪寇的節骨眼上,苦主家又被點了一把火,驚動了衙門和順天府,大半夜來了烏泱泱一群人,把薛府圍得水泄不通。 火勢并不大,甚至沒蔓延開就滅了,只燒壞了幾個燈籠,沒有任何受傷。不痛不癢。真正令他難以啟齒的是他妻子消失的理由。不敢說實話,卻又不得不面對詰問,只得裝成驚魂未定來搪塞,胡亂編了個理由,看師爺一本正經的把他的瞎話記錄在冊,一陣陣頭皮發麻。 他輾轉反側,送走了朝廷的人后也遲遲不能入睡,在空空蕩蕩的寢屋中從天黑坐到天亮。 后來天色大亮,他熬得太陽xue突突直跳,心慌意亂,才昏昏沉沉睡了。 夢中他見到了自己溫婉嫻雅的美麗妻子,她溫存地靠近自己,露出天真又羞澀的笑容,用滿懷愛意的眼神看著自己,脫掉了衣裳,大膽又生澀地接納他,包容他。他又是愧疚又是滿足,緊緊攥住了她的手,賭咒發誓說今生會好好待她,再不和她生嫌隙。 醒來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他的枕畔空空如也,只有褲子是濡濕的,好像在無聲的嘲笑他。 傅明晞根本就沒有回來。 薛成和五味雜陳,洗了個涼水澡后才稍稍恢復了些。他什么也吃不下,獨自去到了書房放空。 時至今日,他也想不通為什么會相愛甚篤的妻子走到今天這一步。 因為桃金娘嗎?似乎在桃金娘之前,她就對自己處處不耐了。 對了,遇見桃金娘是因為他要買花。買花是因為她讓自己參加花會。參加花會是因為……她突發奇想? 不對。薛成和仔細回想,終于從模糊的記憶里翻出了那個天清氣朗的晴天。他陪妻子去南山寺上香,正好遇到莊蔓,知道她懷了第叁個孩子,當時杪杪臉色不太好,大抵是有些不平。后來在回去時,忽然就提起了花會的事情。 不對不對…… 花會與求子,兩不相干啊。 薛成和心頭一跳,忽的有種微妙的感覺。他隱隱覺得,或許想明白了妻子想要自己參加花會的原因,一切的謎團就能解開了。只是,他或許……不見得會想要知道那個答案。 “大人。府上的東西都清點過了?!?/br> 書房的門被敲了敲,丹枝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她是杪杪從娘家帶來的陪嫁丫鬟,有著傅家的優良傳統,辦事利落,雷厲風行。昨夜府上遭了火,就意味家已經被盯上了,在衙役建議之前,她就已經有條不紊的指使著人開始檢查府邸,清點家當。 只是這種事情,他從來都不管的。 薛成和知道即便傅明晞這時候回來了,恐怕也不會管,所以打起精神,叫人進來了:“怎么樣?” 丹枝手里拿著一個厚厚的信奉,神情古怪:“什么都沒少。獨獨多了這一樣,在大人的東西里?!?/br> 自上回分家之后,庫房里的東西就分成了叁撥。傅明晞的、他的、還有兩人婚后分不清的。丹枝說手里的這個信封就夾在他前幾天才放進庫房的舊書里,說顯眼也不顯眼,說新又很新。 他一頭霧水,拿過來一打開,里面是厚厚一迭銀票。 “……這是我的嗎?”掂量了下厚度,恐怕有叁五千兩。這可是他從來都不敢想的巨款。于是又搖頭,“這不可能是我的?!?/br> 銀票是萬永商號的,上面的日期很新,是今年叁月的。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線索。 丹枝問道:“要是官差再來問,說不說?” 薛成和舉棋不定,“……夫人回來了嗎?”見她搖搖頭,輕嘆了聲,“等她回來問問吧。說不定與她有關?!?/br> “好?!钡ぶ@樣應了,卻沒有退出去,一臉憂愁的說,“大人,夫人去哪里了您不知道嗎?昨夜……她明明是在府上的呀!小蕓還說昨夜是親眼看著夫人跑出去的。大人為什么……要向官差撒謊。咱們家本來就被賊人盯上了,夫人她體弱多病,萬一有個叁長兩短,可怎么辦!” 薛成和一愣。 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當時他實在太慌亂了,生怕暴露了自己對結發妻子做得下作事。后來光顧著自憐自艾,一肚子委屈頹唐,哪里想得到這些。畢竟在他心中,傅明晞除了不能生孩子,就是無所不能的。她可以云淡風輕地處理好任何事情,自己插手反而是累贅,他早習慣了做她的后盾,負責錦上添花,甚至,從沒有想過雪中送炭。 “……沒事。她,肯定沒事?!?/br> 語氣卻沒什么說服力。 丹枝急得要哭了,可理智不允許她頂撞主子,到底沒說什么,含著淚走了。 薛成和無奈,頭也跟著痛。 看著一桌的公文雜書,堆得像山,他看得壓抑極了,隨便抄起一本就砸了出去。書斜飛去一邊,砸落了收納在里面的棋盤,黑白兩色的棋子嘩啦啦掉了下來。 愈發心煩了。 其實他不太愛下棋,還是傅明晞喜歡他才去研習,不過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舊事了。他們很久沒有心如旁騖的坐在一處說話了,遑論下棋對酌了。上一回下棋好像還是…… 薛成和心頭仿佛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 上一回他下棋,就是那日在南山寺偶遇了陪同母親來參拜的小郡王,白無祁。 從前并不覺得,這會子回想起來,他忽的覺得好巧。 照理來說,白無祁身份矜貴,年輕到甚至尚未及冠,自有一片天地和好友。自己不過是四品小官,既無出身也無實權,早早成婚,與他是兩個世界的人。那次和他在寺里見面,就十分的話不投機??墒恰@些日子,他好像對自己格外親近。 或者說是,對他的杪杪格外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