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玉面修羅
北梁境地四海升平,國富民強,通政使司因此并不繁忙。隔日不到午時,薛府的馬車便再次停在了康王府前。 帶著從五福齋買來的點心,還沒來得及換下絳紗袍的薛大人就坐在花廳中靜候妻子。他今年二十有六,是男人的大好年紀,身量容長,梁冠下的鬢發一絲不茍,朗目疏眉,高鼻薄唇,左眼下有一顆朱紅的淚痣。一身絳紗袍纖塵不染,就連衣擺也沒有一絲皺著,他坐姿筆挺,氣度雍容,見誰都會露出得體又和悅的笑。就連上前奉茶的小丫鬟綠珠不過是多瞧了一眼,心都不自主地開始砰砰亂跳。 清脆的禁步聲自屏風后傳來。 伴著一聲飽含著慕年的‘薛郎’,綠珠那點兒本就不該有的旖旎心思被打消了。 傅明晞還是前一天赴宴時的衣著,卻只梳了個尋常發髻,臉上的妝容很淡,卻十分精致。女人的美麗分很多種,薛夫人的容色并不是驚艷的類型,而是細水長流,細看忍不住想親近,卻又望而卻步的端方之美。她的五官大氣磅礴,長眉圓眼,鼻頭圓翹,唇鋒分明,巴掌大的鵝蛋臉兒飽滿流暢,增一分則太滿,減一分又太瘦,被細長白膩的鵝頸托著,直叫女孩兒見了都忍不住心旌搖蕩。 “杪杪?!毖Τ珊鸵娖拮觼砹艘残?,起身去迎她,“在王府歇得可還好?” 薛夫人看起來精氣神很好,仰著臉,妙目含情的望向了薛成和,聲音要比與旁人說話時溫存上兩分:“嗯?!庇州p輕刮了下鬢角被梳攏得整整齊齊的發,“昨兒多吃了兩杯酒,留宿的唐突,叫夫君擔憂了?!?/br> 略略一頓,又慢聲細語的說:“今個十五,是醫者例行來王府看診的日子。我方才去向姑母道過別了,我們就先走罷?!?/br> “好。這是五福齋的鵝油酥,昨日在宴上聽太妃提了一句,今日我便特地買來了?!毖Τ珊捅攘吮茸郎系陌?,示意一旁的綠珠收下,“勞煩姑娘交給太妃,就當謝謝她替我照顧夫人了。下次等她閑暇了,某再登門致謝?!?/br> 薛夫人眼巴巴盯著那盒糕點,嬌嗔道:“怎么只記掛著我姑母?” 薛成和一笑,刮了下她的鼻尖,“小饞貓。少不了你的,你最愛吃的紅豆糕和玉露團都有,放在馬車上?!闭f著自然地牽住了她的手,雖然他們成婚已有六年,卻總是這般蜜里調油,是京華城中人人艷羨稱道的一雙璧人。他聲音很溫柔,“走吧,回家?!?/br> * 一雙璧人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下前后上了馬車,霧藍流蘇的氈簾放下,馬車緩緩離開了康王府。 薛成和從隱屜中拿了新鮮的糕點出來,動作還是款款溫柔,語氣卻多了兩分小心翼翼:“杪杪?!?/br> 干癟生硬的兩個字之后,沒有了后續。 因為在坐下之后,傅明晞的臉上便蒙上了一層薄霜。 她不答,靜靜地注視著這張與自己同床共枕了六年的人的眉眼。當初她下嫁給他,七成是因為這張俊美的臉。只是六年了,當激情變成了習慣,新鮮淪為尋常,自己的耐性似乎愈發的不好了??苫橐鲞@場戲,一旦上了臺,便很難收場,她是驕傲清高的人,一輩子活在贊譽中,是絕不能忍受自己的豪賭輸得一敗涂地。 強行抑制住心中的驚濤駭浪,她接過玉露團吃了一口,“嗯?!庇秩鐚こD前銓⒀Τ珊蛷纳系较麓蛄苛艘贿?,最后微微皺起了眉,“說了多少次,你銀臺①里的那些同僚都是些古板儒生,衣裳不要熏香,以免顯得太輕浮。你年紀輕輕居那般高位,應當時刻謹小慎微才是?!?/br> 她好像不知道。 薛成和心中有一絲僥幸,可很快就因為那雙冰冷的眼神變得再次心如死灰。他麻木地點點頭,又極其熟臉地狡辯起來,“沒有特地熏香,只是昨夜里夫人不在,便在安神香里摻了些你愛用的鵝梨香,方好安眠?!?/br> 傅明晞笑了下,伸手托住了他半垂的臉,“阿存?!?/br> 這是薛成和的表字,默存。獨處時,她鮮少會放低身段,用這樣嬌軟的語氣喚他。 膠著的沉默之后,她繼續說,“對不起?!?/br> 薛成和十分意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尤其是她的兩根玉指還在在自己的頰邊輕掃,是熟悉的、撫摸動物般的手法。他一時找不出合適應對的表情,惶恐不已:“為什么忽然這樣說?” “我不該管你這么嚴?!备得鲿務J真地反省,“以后我會盡量注意,這些小事不會再說了。當年你我成婚,你還是一介書生,如今你官居四品,傅家不曾出過半分力,所以證明你是有這個能力的。男人偶爾不拘小節,也不算什么錯?!?/br> 這話說得巧妙,頗有一語雙關的意味。 薛成和做賊心虛,正思襯這要如何應對,撫在臉上的手輕輕下移,勾住了腰間的革帶。 “先天歸一湯我都喝了有大半年了,這個月癸水也去過了,就是這兩日了?!备得鲿劦谋砬樽兊冒С钣周浫?,“再試一試吧?!蓖醺x薛府各在京華城中的南北兩邊,路途很長。她解著領口間的盤口,露出抱腹擁著的一捧瑩白飽滿的柔軟。 他心中如擂鼓般狂跳,一把把她擁進了懷里,柔聲寬慰道,“杪杪別急,孩子總會有的?!彼阉念I口攏了回去,“這是……在馬車上?!?/br> “怎么?!睉阎械呐撕鋈粨P起臉,眉梢揚成了一個刻薄凌厲的角度,“不是在姑母的榴花庭里,你便不成了?” 薛成和頓時僵住,呼吸都凝滯了,心中只有一個聲音:完了…… 傅明晞單手扣好了領口的米珠盤扣,另一只手隨意地、輕巧一扇,揮出了一個響亮的耳光:“臉都被你丟盡了?!?/br> 她的眼光冷冷的,窗縫里透出的一線天光將她的臉照得明暗不定,明明是張清麗嫻雅,如觀音般慈悲的臉,說出的話也高高在上,卻透著無盡的寒意:“旁人都知道了,卻還瞞著我。憑你這個廢物,能遮掩到幾時?” ①銀臺:通政使司的別稱。 ps:雖然但是,小說創作是需要一些戲劇性的,但家暴是絕對不值得宣揚,也不應該出現的。不論男女。我是個守序中立的真·平權主義,不出意外的話不會再有這種暴力情節了。如果有很喜歡所謂的‘虐男’類別讀者的話,就不用再期待了,這就是個很平常又簡單的背德故事(笑。) 家暴真的真的不好?。?!不要效仿??!更不要向往??!平等是建立在互相尊重的前提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