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同學?！?/br>
    莫林輕輕巧巧的道，示意她往里走，這位瑪德琳女士就站在他身側，沉默微笑的跟著他，這次他們站在一副名為《暴風?！返漠嬅媲?，莫林問道，“你怎么看這幅畫？”

    “你也喜歡畫海洋吧？如果是你，你會怎么處理？”

    桑稚顏：“……”這是現場考核嗎？真的是不滿意她之前的課堂表現嗎？無語凝噎了幾秒，還是順著莫林的問題思考，幾秒鐘后道，“如果是我，會換個視角?！?/br>
    這幅表示海上暴風雨的畫，天空和海連成一片，雨滴連成線，波浪幾欲沖上天空，張牙舞爪狂暴如傳說中的海怪。

    一副讓人感覺到心悸的畫。

    可是如果讓她畫暴風雨中的大概大海，她肯定是從“陸地”或者“游輪”這樣的類似旁觀的角度來表達，“從海里吧?！睆谋痪砩咸炜盏暮＠死锏慕嵌?。

    ——她可是親眼見識過，并且作死的去親自體會了一番暴風雨來臨之時大海的力量的。

    她用手比劃了一番，畫了一些輪廓，眼前已經勾勒出了一部分畫面，“……顏色的話，我會調的更艷麗一些，我喜歡更夢幻一點?！彼m然不一定會畫，而且就算畫，也一不定能畫出來，但想想又不犯法。

    她的眼光和想象力，遠比動手來的強大多。

    莫林老師點了點頭，沒有多做評價，繼續往里走，這是一幅名為《雨后》的畫，不像是之前的那兩幅畫都是遠景，這是一幅近景，藍紫色的嬌弱花朵掛著雨滴，枝葉舒展，嬌美又帶著震撼。

    “那這幅呢？”

    桑稚顏有些苦惱的盯著這幅畫片刻，“我并不太擅長畫這種?！毕肓讼?，“不過我倒是有些想法，這里可以這么處理一下?！彼谥辛⒖瘫某隽艘欢褜I詞匯，“還有這里?！庇质且欢褜I詞匯，“這個風格或許還可以更夸張一下？”

    盡量準確的描述了下自己心中的風格。

    莫林老師照舊沒有這說什么，再次用眼神示意她往里面走，走的一點都不快，每一幅畫都會停駐一段時間，莫林老師不是詢問她的賞析，就是問她如果換做是她，同樣的主題會怎么處理。

    真的宛如現場教學兼考核??！

    桑稚顏在心里尖叫，可行動上卻老老實實的聽莫林老師指揮，不就是現場考核嗎？！她會怕嗎？！

    在她要激起好勝心時，忽的莫林老師停了下來，對著一位中年女士點頭道，“湯普森太太?！?/br>
    中年女士微笑，“莫林先生?！毖劬纳Ｖ深伜湍俏灰恢背聊呐可砩蠏哌^，也沒有多問?！坝袝r間一起喝茶?！?/br>
    桑稚顏也沒有多想，畢竟莫林老師就是畫畫的，他的朋友圈也多和此有關，逛畫展遇到一個熟人多正常？

    可是在接下來，他們又被迫停下三次，和三位不同的先生女士分別打招呼時，她本能的覺得哪里不對了——

    為了觀賞的質量，這里的人流是得到嚴格控制的，里面觀賞的客人并不多，這都能陸續碰到兩三個熟人，聽言談不是畫畫同行就是和繪畫界關系密切的人士，這說明什么？說明相對來說，業內人士和普通人比例比她想的還要高！

    意識到這一點的桑稚顏本能的又想起了點之前一直忽視的細節，一個念頭逐漸清晰了起來——同是斯賓塞爾的老師，海倫娜老師的社交圈和莫林的似乎有明顯的差異。比方說海倫娜的社交圈是圍繞在學校任教的同行，還有在音樂協會的朋友。而莫林居然能和瑪姬·霍普這樣的青年新銳畫家相識，還能和這么多的職業畫家認識甚至熟悉。

    一個人的社交圈很能說明問題的。

    海倫娜老師大概已經把重心放在教學上，力圖培養優秀的學生來給她職業增添光彩，換一種說法就是，她本身已經不那么注重提升自己的本身水平了，起碼不是放在第一位了。

    而莫林老師不一樣，他有那么多當職業畫家的朋友，之前說起來這是瑪姬小姐的畫展時，不自覺的流露出的渴望，他本身的重心還是放在自己身上，而非教導學生身上。

    大約是懸疑推理劇情寫多了，桑稚顏思維很發散，而且想的很深入。

    一個專注提升自己希望自己可以成為職業畫家的人是不可能長久的留在學校的，因為學畢竟是耗費精力的一件事，如果全力教學生，肯定沒有辦法專注提升畫技。

    所以如果他不改自己的目標，辭職是遲早的事。

    再想想忽然來的邀約，如現場教學一般的觀賞。

    她心一動，只覺得所有東西豁然開朗。

    不由用一種帶著些許奇特的眼神打量莫林老師。

    莫林老師回來就注意到了她奇特的眼神，不由自己打量了自己一番，疑惑的問道，“怎么了？”他是哪里沾染上污跡了？

    這可是很失禮的事，他正要再詳細問一下，忽然就聽桑稚顏忽然蹦出來一句——

    “莫林老師，你是不是要辭職了？”雖是疑問句，可帶著幾分篤定。桑稚顏幾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為了專注提升，他要辭職了！

    如果莫林辭職了，那他們見面的機會怕是就不多了。他甚至可能已經在辦理辭職手續了，這才突兀的邀請她來看畫展。

    莫林：“?。。?！”

    第42章

    猝不及防下, 他的眼睛不受控制的瞪大了些，臉上全是愕然，臉上幾乎是寫著字一樣——她是怎么知道的？

    莫林不由回想, 這一路上什么口風都沒有露吧？回想起來，似乎就是不斷“考核”她，然后和幾個熟人打了招呼, 她是怎么猜到的？！

    桑稚顏從他表情中得到了肯定，桑稚顏是有些遺憾的——莫林老師辭職了, 誰知道新一任的繪畫老師會是什么性格, 會不會還對她這么照顧？

    可看他現在的表情實在是太有趣了！促狹的道，“老師你是不是想問我怎么知道的？”

    莫林的表情逐漸恢復了過來, 坦然道，“沒錯, 我下周就要從斯賓塞爾離職了?！逼鋵嵥緛硐朐诮袢辗謩e的時候再說的，可是誰知道她居然現在就猜出來了！雖然他也不知道她怎么猜到的，“……我來斯賓塞爾本來就是受朋友邀請, 當時我對自己的職業產生了迷茫, 現在我已經重新找到了目標, 是時候離開了?！?/br>
    “其實, 這要感激你，席琳?！闭f到這, 他不由的露出了些許笑意, 誰都能看出來他表情里的真摯之情，“……你幫了我很多, 你的想法觀點，都讓我得到了莫大的啟發，如果沒有你, 我不可能這么快的辭職?！鄙Ｖ深仦榱嗽诶L畫課上輕松，曾經說過許多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靈感”和“想法”，莫林大受啟發，連畫出了好幾幅非常滿意的作品。

    莫林在心里是非常感激她的。

    “我想，我們之間已經不是簡單的師生關系。我把你視作我的朋友。既然是朋友，那離開之前，總要來一場比較正式的告別?！?/br>
    而桑稚顏年紀又太小，一些場合不適合，最后才選擇了這個畫展。

    “所以這是最后一課了嗎？”所以一個畫展也要上的那么嚴肅？其實明明可以更輕松的，老師你不是浪漫的法國人嗎？

    桑稚顏似有些哀怨的看了他一眼。

    莫林卻找回了自己作為老師的威嚴，對著她從容的一笑，“我辭職后不會留在美國，以后的聯系怕是不多了，以后大概也不會再當老師了?！?/br>
    “所以，我們繼續來上課吧?！?/br>
    若無其事的示意她繼續往里走，他們繼續對著畫來上課。

    桑稚顏：“……”

    她在心里哀嘆了一聲，不得不繼續跟著莫林沿著畫來上課。

    越往里走，遇到的人就越多，桑稚顏雖然確實很認真的跟著莫林學習，可耳朵管不住，逐漸飄過來了許多的議論。

    這里的瑪姬·霍普的個人畫展，在這里討論自然也多是和她有關，不是在討論她的畫，就是在討論她獲得的獎項，再或者就是她的人。

    瑪姬·霍普本人絕對稱得上才華橫溢，年少英才，本人雖然不怎么愛露面，但聽說是個美人，才貌雙全。

    重要的是，這位瑪姬小姐似乎接受了芝加哥美術學院的邀請，要在美國停留一段不算短的時間。

    桑稚顏眨了眨眼睛，眼睛緩緩的飄向了那位一直微笑沉默的瑪德琳小姐，她實在是太安靜了，讓人一個不留神就可能忽視她，可是她卻沒有完全忘記，一直在思考她的身份，只是信息太少，完全推論不出來，現在卻有了一個猜測，她試探的道，“瑪姬·霍普小姐？”

    這次畫展的主角。

    耳尖的莫林：“？？？？”

    這又是怎么猜到的？！她難道會讀心術嗎？

    雖然這位瑪姬·霍普小姐臉上沒有什么變化，可是莫林老師的表情管理實在是太失敗了！這樣的人如果真的進了懸疑世界，怕是活不過一集。

    “老師你和瑪姬小姐居然這么熟嗎？”比她想的還要熟??！

    既然桑稚顏都猜到了她的身份，霍普也不再遮掩，側頭就對莫林老師道，“你這個學生果然聰明?！?/br>
    不聰明，也不能只憑著蛛絲馬跡就猜出她的身份。

    莫林：“……她每次考試都是將近滿分?！焙翢o疑問的，她的智商在平均線以上。

    瑪姬小姐還是很好奇：“我能問問你是怎么猜出來的嗎？”她和桑稚顏不認識，也沒有說過話，中途也沒有人認出她的身份，所以她是怎么猜出來的？

    桑稚顏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一直知道，莫林老師覺得我對畫畫不上心?！痹谒磥?，桑稚顏完全可以在繪畫上走的很遠，非常有想法，繪畫也有自己的風格，但是比起來這份天分，她在畫畫上的付出就顯得極為微小。

    “他都要辭職了，肯定會想辦法再刺激我一下。這就是他專門請我來的，霍普小姐你跟老師一塊出現，雖然沒有說話，可是一直跟著，總有目的吧？”

    “剛剛我聽有游客說瑪姬小姐要在美國留一段時間，這里是您的個人畫展，老師是您的同學，如果他想刺激我一把，應該不止是帶我看畫，能刺激我的人，大概率的可能就是這個畫展的主人?！?/br>
    總的來說，把零散的信息整理好，分析一番，就能得出一個大概結論了。

    ——唉，她真的是寫懸疑寫多了，看什么都要本能的推理一番。

    她眨了眨眼睛，無辜純良的看著瑪姬小姐，“……其實我還個更進一步的推論，如果我沒有猜錯，莫林老師應該是想拜托您在美國這一段時間指導我吧？您這是為了考察我才跟在我和莫林老師身后？”

    瑪姬莫林看著她一陣失神無語：“……”現在的小孩子越來越厲害了??！

    明明她來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現在卻仿佛在兩個人交談的現場。

    瑪姬深呼吸一口氣，“我總算知道你為什么極力給我推薦這個學生了?！?/br>
    真的是太聰明了！

    莫林立刻追問，“那瑪姬你愿意收下這個學生了？”唉，他也是為桑稚顏cao碎了心。

    正是因為對繪畫的純粹炙熱的愛，他才更不能接受桑稚顏荒廢了自己的天賦才華，他自己目前水平還不夠，又要回歐洲了，正好瑪姬要來美國一段時間，立刻想到了她。

    瑪姬微笑道，“那就要看這位小天才愿不愿意暫時當我的學生了?！?/br>
    她可是跟著他們走了一路，聽了諸多桑稚顏的想法，也看過了莫林最新的畫作，又親自體會了一番這個少女的天才之處，終于明白了為什么莫林對這個學生極盡夸獎，也有些心動了。

    她真的蠻有天賦的。

    聽到她這話，莫林頗有壓迫性的眼神落到了桑稚顏身上，仿佛在說，你不答應試試看？

    桑稚顏不懼怕威脅，但是不忍辜負莫林的一片好意，點了點頭，乖巧的道，“老師?！?/br>
    ——多了個老師，她也不怕。

    瑪姬·霍普又不是她們學校老師，她自己還要去芝加哥美術學院上課，平日里基本上也見不上面，怕什么？

    莫林見狀，不由意味深長一笑——孩子聰明是聰明，但是社會閱歷還是太少啊，不明白大人的套路和也沒有體會過社會的毒打。

    別看瑪姬清清冷冷，不食人間煙火一樣，可教導起學生來，可從來不手軟，她大概沒有看過她之前教導的學生對她的評價吧？

    瑪姬柔和一笑，“畫還沒有看完，我們今天先看畫?！?/br>
    “你之前說的一些設想我很感興趣，雖然有些地方我聽不太懂，可是卻有了一些靈感，莫林沒有說錯，你是個有天分的孩子，我們繼續，就當這是你成為我學生后第一次小考?！?/br>
    …………

    逛了一次畫展，雖提前知道了一次離別，可也多了一個牛逼的老師。

    瑪姬·霍普雖然才走馬上任，可卻立刻代入了自己的角色，在他們逛完了畫展，瑪姬就溫溫柔柔的給桑稚顏布置了兩份作業。

    ——畫也看完了，去寫一份萬字賞析吧，少女！

    ——不是對一個主題都發表了一番構想嗎？去畫一幅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