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悶聲不吭，桑稚顏就知道不能指望它了，準備找一個有神志的幽靈問問路。

    ……

    “聽說你找連環殺手？”

    就在桑稚顏一連問到失去神智的渾渾噩噩的幽靈以及無意飄到這里一問三不知的幽靈，什么都沒有問到，有些挫敗時，忽然聽到一個斯斯文文的男聲。

    桑稚顏回過頭，就看到一個瘦弱的男人，就算幽靈大致都是珍珠白，他看起來仍舊比別的幽靈來的白，容貌普通至極，一眼看去就能忘記的程度，一雙眼睛黑沉，似乎閃爍著粘稠的惡意，如地獄爬出來的惡鬼，又像是一條伺機而動的蛇，完全可以和那些窮兇極惡的匪徒重合起來。

    “沒錯?！鄙Ｖ深佉豢诔姓J，用篤定的口吻道，“你是?！?/br>
    而且是那種最危險的那種。

    聞言，這個男人咧開嘴，哈哈哈的大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使勁咳嗽了起來，仿佛要把內臟全都咳出來的那種咳法，即便它現在沒有內臟，也不該會咳嗽，他一邊咳一邊道，“不對?！?/br>
    伸出手指頭朝著她比劃了下，“——我到死為止，都沒有殺過一個人?！?/br>
    “雖然我經常騙人，但是我保證，這句話是百分之一百的真?！蹦腥舜笮χ?，因他陡然加重的笑，咳嗽又劇烈了起來。

    桑稚顏總覺得這句話充滿了尖銳的諷刺，對他的話只肯相信百分之一。

    “不過我知道在哪里你可以找到它們，告訴我目的吧，如果答案讓我滿意——”止住咳嗽的男人揚起嘴角，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滲人至極，“我可以告訴你?！?/br>
    “最好不要騙我?！?/br>
    桑稚顏想了想，選擇實話實說，“我想寫一本書，犯罪推理，可是我對這方面所知甚少，想找人了解下?！?/br>
    其實她也可以看資料，研究連環殺手的資料，并不算少，可是她總覺得那是二手資料，難免失真，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完全可以找當事人聊一聊啊。

    “一本書？”男人自言自語的重復了一遍，眼睛盯著桑稚顏的眼睛和表情，似乎在確定她說的是真是假，也沒有說人都死了，還寫什么書，怎么寫，寫給誰看。念叨著念叨著又莫名的大笑了起來，桑稚顏確定了，這就算不是個殺人狂，也是神經病。

    和療養院那些精神病不一樣的瘋法，意識到了之后，如看西洋景一樣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男人半點沒有在意她探究的視線，似乎還因此有些高興，再一次的大笑起來，停止了之后，對桑稚顏道，“聽著?！?/br>
    “我是巴特萊·戴維斯?！?/br>
    “你把我寫進你的書里，我就給你提供素材?！彼拇浇浅筮制?，定格成了一張古怪驚悚的表情，“比你想要的，更多的素材?！?/br>
    “你之前說，你不是連環殺手，一個人都沒有殺過?！鄙Ｖ深佡|疑，表情分明在說，你一個人都沒有殺過，怎么給握提供素材？還想讓我把你寫入小說？

    “沒有親手殺過一個人，不代表對這不了解啊?！卑吞厝R哈哈大笑，右手手指指向自己，用一種炫耀自得又帶著一點莫名的咬牙切齒口氣道，“巴特萊·戴維斯，親手策劃了七十九場犯罪，在這七十九場犯罪里，死亡人數是一百五十六人，和十九個連環殺手相識，一手教導出了三個犯罪大師?！?/br>
    邊說邊期待的看著桑稚顏，不肯錯過她的一點表情，“怎么樣，這份資歷夠不夠資格給你提供素材??？”

    第25章

    桑稚顏臉上果不其然的露出了些許震驚, 這讓巴特萊滿意，又不夠完全滿意，“你想我怎么給你提供素材？”

    “講故事？”桑稚顏試探的問道, 探究的打量巴特萊, 充滿的懷疑的看著他，“如果你是編故事，我肯定會猜到的?！?/br>
    “編？呵?！卑吞厝R露出了不屑, 因被懷疑還帶著不悅，“讓我想想，該先說哪一個故事呢？啊, 有了?！闭吵韾阂獾囊暰€要包裹住桑稚顏讓她窒息一般, “……就先說那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吧, 她叫南希, 那可真的是個聰明的孩子?！?/br>
    他的聲音帶著贊嘆，可夾雜在贊嘆里的，還有一絲明顯的惡意，“我看過她的照片, 她那是那么可愛, 原來又是那么純潔, 什么都不知道，像是闖入了狼圈的小羊, 對有什么等著她一無所知?！?/br>
    “不過正是因為這份什么都不知道, 才讓人更為喜歡, 毀滅起來才更有成就感?！?/br>
    “……她第一次被侵犯的時候，才七歲，性侵她的是她的養父?！卑吞厝R哼笑，“她流了好多血, 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她痛苦的把這件事告訴了她的養母，可是非但沒有得到幫助，反而被關進了閣樓?！?/br>
    “之后她養父的兩個兒子也侵犯了她?！?/br>
    “這個聰明的孩子意識到了自己繼續被關在閣樓，根本得不到解救，還會繼續陷入深淵，就讓那個年紀最小的哥哥幫她求情，終于離開了閣樓，可仍舊無法離開的她在網上遇到了我?！?/br>
    “那可真的是個迷途的羔羊，只知道訴說痛苦，想要離開，卻不知道報復回去，那些讓她受傷痛苦的人，要全都受到懲罰才是，不過她還小嘛，她不會我可以教她?！卑吞厝R得意的笑起來，手在空中比劃，“根據她的描述，她的養父，養兄只是只會欺負弱者的懦弱鬼，這樣的人，cao縱毀滅起來其實很簡單的?！?/br>
    “他們迷戀她的身體，迷戀她的單純無害，她完全可以利用這個cao縱他們，對讓自己陷入痛苦的仇人，當然要看著他們一點點的毀滅更好?！?/br>
    “小南希最終認同了我的處理方法，她要讓他們痛苦百倍的死去。他們的迷戀讓她在那個家中獲得了一定地位，那個曾經無視她求救，把她關在閣樓的女人感覺到了威脅，因為這份威脅，這個女人對她越發憤恨，在一次動手打小南希的時候，這個女人被她的兒子親手殺死了?！?/br>
    “你這個瘋婆娘，怎么能打小南希呢？真是該死！”巴特萊說起來這句話的時候，露出了陶醉的神情，“這是小南希興奮的沖我轉述的話，她還說，她終于知道怎么cao縱人心了，不需要我在手把手的教她怎么做，她知道怎么利用這個死掉的女人，讓他們全都得到報應?！?/br>
    “掩埋了這個女人尸體后，小南希就不停的在他們耳邊說，如果被發現了會怎么樣，會有人被判刑的，而她有可能會離開這里，她怎么舍得離開她親愛的養父和養兄呢？所以他們要想一個在尸體被發現后，撇清關系的說辭?！?/br>
    “她不停的灌輸尸體隨時可能被發現，被發現后會如何凄慘，讓他們整日惶惶然，再也得不到半分快樂，他對那個殺死母親的大哥說，她實在舍不得他，她知道他是為了她才殺的人，她一定想辦法讓他沒事。如果尸體被發現，養父和二哥可能會為了自保將他供出去，他一定要早做準備?！?/br>
    “她對二哥說，如果大哥為了脫罪嫁禍他那可怎么辦啊?！?/br>
    “她對養父說，兩個哥哥一直因為他獨占她的時間太多而不滿，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如果他們一起說是你殺了mama，警察一定會相信的?！?/br>
    她是那么弱小，純潔，完全義父他們而生，還愛著他們，怎么會騙他們呢？

    三個人因為她的說辭，都開始視對方為敵人，唯有小南希是可信之人，再稍微的火上澆油，煽風點火，根本不需要尸體被發現，他們就能互相殘殺起來。

    “……小南希說，那個老男人死之前，眼睛大睜，像是要掉出來一樣，十分的可愛?！卑吞厝R贊嘆，“我當時就知道自己沒有看錯，她真的是個會cao縱人心的魔女?！?/br>
    “殺了父親的是大哥二哥，都有了人命，小南希就說，父親不像是mama，他有工作，他死了，一定會被發現，警察遲早會上門，所以我們逃吧?！?/br>
    “她說服了兩個人一起逃命?！?/br>
    “可是這兩個人不是專業的罪犯，他們只是兩個小人物，他們不懂得掩飾行蹤，也不知道怎么不著痕跡的賺錢，甚至不知道警察什么時候會找上來，陷入了比之前更深的恐懼?！?/br>
    “一次搶劫的時候，她的二哥被黑幫的人活活打死了，小南希又把他們藏身之地的地方告訴他們，并告訴他們，其實他們藏了很多金飾，在他們逼問她大哥的時候，她抱著撿來的布偶跑去了最近的警察廳?！?/br>
    巴特萊講完了這個故事，尤且帶著幾分可惜，“——可惜后來我也不知道小南希怎么樣了?！币呀涀兂闪四哪舷２豢赡茉僮兓貑渭儫o害的天使，一個魔女生活在人群當中，一定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怎么樣？這個故事精彩嗎？”他戲謔的看著陷入沉思的桑稚顏。

    ——這樣的故事我還知道好多。

    他正要這么說，就見桑稚顏眨了眨眼睛，帶著幾分疑惑，“就這？”

    就這些嗎？

    巴特萊對人的情緒何其敏感，當即收到了，頓時一怒，他之前一直在笑，大笑，狂笑，嘲諷的笑，遺憾的笑，讓人不自覺的毛骨悚然，現在不笑了，仍舊有幾分滲人，“就這不精彩嗎？”

    桑稚顏的不滿比他更明顯，“你這個故事當做素材確實不錯，可是我想寫的是犯罪推理，不是一個罪犯的誕生！”

    “你看過推理小說嗎？就算沒有名偵探，也要有警察，正義戰勝邪惡，光明對抗黑暗，你明白嗎？你的故事里，正義呢？光明呢？”

    巴特萊非但沒有得到稱贊，哀求，反倒是被這么質問了一臉，頓時不高興了，陰惻惻的道，“正義？光明？哈哈哈，真的是個小孩子，這個世界真的有這些嗎？”

    “不管有沒有，可小說里一定要有?！鄙Ｖ深亪远ǖ牡?，“這樣的小說才能被更多人認可?！?/br>
    “唉，不管了，你說的這個故事確實可以當素材，我好好想一想怎么把它變成更精彩的故事?！?/br>
    “謝謝你，我走了，有緣再見?！?/br>
    眼看著桑稚顏頗為禮貌的打完招呼就要真的飄走，巴特萊登時急了，“等等——”

    “嗯？”

    面對桑稚顏疑惑的視線，巴特萊咬牙道，“——添加警察對吧？好，我們一起?！?/br>
    在她莫名其妙的視線下，巴特萊冷笑，“我可是一手教導處的小南希，論起cao縱人心，洞察人性，如何做局，她可不如我?！?/br>
    “我給你當參謀，讓這個故事變的更精彩，不好嗎？”

    桑稚顏陷入了沉思，巴特萊咬牙，片刻后，才見這個小鬼勉為其難的點頭，“好吧?！?/br>
    不等他欣喜，桑稚顏又道，“可是我還要好好到底怎么寫這個故事，這樣吧，我先走了，過幾天后我們再在這里見面?！?/br>
    “到時候我們一起討論這個故事怎么寫更引人入勝?！?/br>
    一個好的作家，可以把簡單的故事復雜化，也可以把復雜的故事簡單化，單看要怎么講。

    桑稚顏用態度告訴巴特萊，或許你真的是個犯罪大師，是引誘人心的魔鬼，可是卻不會是個會講故事的人。

    巴特萊眼睜睜的看著她飄遠了，沒一會兒不見了蹤影。

    ……

    “我看出來了！”桑稚顏信誓旦旦的對綠道，“他就是那種尋求存在感的家伙！”

    想要炫耀，想要炫耀的東西被人驚嘆，想要人肯定，想要人敬仰，要求桑稚顏把他寫進小說就可以窺見他的一兩分性格，可能是幕后人做久了，想要站到臺前了？”

    “他既然想要，我偏偏不給他！”反正現在他也做不了什么，不然能想到找她的主意、他可能真的在生前惡貫滿盈，把不知道多少人推入深淵，讓間接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計其數，可是在死后，他就失去了這份能力，幽靈可什么都做不了，大部分的幽靈還是無神志的，他想找個人聽聽自己的豐功偉績都找不到人。

    桑稚顏看穿了他的性格，當然是不可能給他想要的，不管這到底是真是假，她是對巴特萊沒有絲毫的憐憫之心。

    “等我想出來要寫怎么一個故事，再來找他?！笨纯此降子袥]有用。

    免費的勞動力和素材庫，何必放棄？

    還別說，聽了這個南希的故事，桑稚顏真的有了一個大概的故事輪廓，當然整個故事肯定要做出改動。

    雖然她之前大部分的話是為了敷衍巴特萊，可也有真實的，她想寫那種劇情精彩刺激，挑戰人腎上腺素，最好有種抽絲剝繭，巔峰對決，充滿了反轉的故事。

    從這些來看就知道她走的絕對不是本格推理路線，也不是變格推理。

    思忖良久，桑稚顏終于在新文檔的開頭打下了文名。

    ——邪惡之花。

    金盞花莊園的主人清晨被發現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他的三個兒子，兩個女兒，一個養女，年輕貌美的再婚妻子，已經有三個月身孕的情婦全都成為嫌疑對象。

    第26章

    有了素材在前, 桑稚顏很快把開頭和后續大綱寫了一部分。

    她放棄了名偵探這樣的設定，準備采用多線敘事，以金盞花莊園死亡案為起點, 警察把所有嫌疑人帶到審訊室錄取口供為后續, 通過蛛絲馬跡來揭開所有嫌疑人臉上光鮮面具，通過陸續得來的口供，不斷推翻警察原先得來的結論, 以為是在不斷靠近真相，可實際上是順著“魔女”cao縱的線起舞。

    “魔女”當然是養女蕾妮小姐。

    雖然桑稚顏之前并沒有對那位南希小姐進行評價，可心里卻難免有些惋惜, 她確實個聰慧的姑娘, 可是運氣不好, 先是遇到上了幾個人渣, 緊接著又遇到了巴格萊這個心思陰暗的家伙，被引導著走向了深淵。

    不過這個結局確實挺爽的，除了巴格萊這個家伙沒有得到報應。

    最起碼很符合桑稚顏的口味，甚為刺激她的神經, 大綱寫的飛快, 唰唰的沒多久就寫了好幾頁。

    等確定把靈感都記錄下來后, 桑稚顏看著空白待填充的地方，心滿意足的道, “好了, 過幾天就去找那位巴格萊先生, 問問他是不是知道該怎么處理?！?/br>
    之所以要過幾天再去找那位巴格萊，也不光是為了吊著他，她迫切的需要查一些資料，比方說她給每個嫌疑人都設定了職業, 可是她對那些職業只是淺薄的認知，為了整本小說的邏輯和完整程度，最好深入的了解一番。

    桑稚顏堪稱廢寢忘食，成果也十分顯著。

    “……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