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他接過傘,也接過她。 傘很乖,她卻掙扎起來。 “啊,別動,我的腳又疼了?!彼涝趺醋屄勅舜皇志颓?。 于是懷中人任他抱著,抿著嘴,翻著眼皮,只是怎么瞧也不像是在生氣。 總算進了屋。 “敢問新娘子,我哪里得罪你了?”這屋子雖大,卻也是四堵墻拼起來的,逃不出多遠。聞人椿怕霍鈺有那么萬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犯了腿疾,并不敢反抗得太厲害。 霍鈺也是個愛招惹人不爽的,從背后困著她不說,還要抽出一只手去拿捏她臉龐,怎么好像又少了些rou。 心疼歸心疼,嘴上卻說:“把臉扯得這么長,知不知道很難看啊?!?/br> “那你去找個好看的?!闭讨某兄Z,她絲毫不怕。 “不了。我若去找一個,你肯定要哭死,到時夜夜找我索命,我也活不成?!逼鋵嵲趺磿?,聞人椿這樣知趣的個性,便是死了也是一只懂事鬼,絕不擾人清夢。 難道他是因此才會對她放不了手。 霍鈺忽然想到從前要她尋人婚配的事兒,她沒有一次不答應。 聞人椿也是知道自己性子的,往他手背掐了一記,爽快地說道:“放心!我做人做鬼都絕不糾纏!” “可我會糾纏?!彼麕缀跏且е勅舜坏亩湔f的,說完又順著方才打在上頭的雨點,一個、兩個,統統舔了干凈。 聞人椿立馬沒了聲,動也不敢動,她實在不知道霍鈺是從哪里習得這些讓人心顫的話語的,更不知道他為何要糾纏于自己的耳朵。 “不要?!彼龘习W癢一般推了推他的手,渾然不覺自己嬌羞的本事。 “那告訴我,為什么生氣?” “你——” 隨她出聲,霍鈺停了動作,不再玩笑。 “你為何要逞強不撐傘?!?/br> 答得真妙。 霍鈺覺著自己這輩子都不好放過她了。 “腿疾最怕陰雨連綿天。旁人都保養得好,雨天出都不出去,你倒是好,在自家府上連等一把傘的工夫都沒有。你有什么急的,比你自己身體還急嗎?你知道我……”她可是一直想著要治愈他腿疾的,只是他如此不珍惜,奇藥找到之前,他怕已是無藥可醫。 只是聞人椿的數落沒能數下去,霍鈺一句話就教她變了心境:“我急著見你,不行嗎?!?/br> 她最難應付這些,不由地泛起結巴:“我……我又不會……不會……會逃?!?/br> “小椿,你說——將來我們有了孩子,是個結巴怎么辦?” “你,你才是結巴!” “啊,爹娘都是……是結巴的話,他……他……肯定也是……” “霍鈺!”哪有咒自己小孩的。聞人椿直接往他肩上砸了一記,才發現那半邊肩濕了好大一片。 “快去沐浴,別著了涼?!彼鹕?,管頭管腳的樣子實在很像當家娘子。 霍鈺靈光一閃,索性將病夫演個徹底:“不洗了,我沒什么力氣?!陛o以脆弱的盈盈目光。 “二少爺,你這樣可就沒意思了?!?/br> “嗯,怎么不叫我霍鈺了?” “你今日是非要惹我了是不是?” “誰讓我喜歡看你發火。比流眼淚時候、不說話時候都要好看?!?/br> “我何時流眼淚、何時不說話了?!甭勅舜恢v不出口,因她確實愛上了流眼淚、愛上了不說話。也就是這種撐不撐傘的芝麻大小的事情,她才敢叉腰質問。 “喏,就是現在這副有心事卻隱忍的樣子,最不好看?!?/br> 他既然攤開講了,聞人椿沉了沉氣,索性開口:“……為什么今晚不準我從正門進來?” “舅舅來了。他想拿你去應付霍鐘?!?/br> “是那個孩子?”她又想起白日里撞到的那一幕。 霍鈺嘆了口氣,無奈點頭。他連見都沒見過這個名義上的外甥,哪里算的到這個孩子從出娘胎開始便是羸弱不堪的,那日被喂了藥、又戳了刀子,竟是沒能救回。 而聞人椿,果然因此負罪不已。 “別怪自己?!彼麑⑺线M懷里,由著她的碎發在自己的頸邊摩擦,“都是我不好。若是有什么報應,也該落在我身上,與你無關?!?/br> 她不說話,只是躲在那里嗚嗚個不停。 “小椿,這便是府宅的可怕之處。有時候,哪怕你不想害人,可只要棋差一招,為了自保,也只能害人?!?/br> “那便要冤冤相報,不止不休嗎?”她驀地抬頭看他,“你,你也會變成那樣嗎?” 那一刻,霍鈺莫名心慌。 許是想圈住聞人椿,那一夜他借口沐浴,纏著她要了兩回。 赤誠相見時分,他哪里還有脆弱樣子,情到濃時,恨不得要將聞人椿融進自己身子里,力道之大害得水波涌出桶外,濕了小半圈。 而聞人椿平日里聽話慣了,在qing事上向來是予取予求。 他要什么,要得再離譜,她都肯給。 “我的小椿最好了?!毕掳胍?,霍鈺便是上了床也不肯好好睡,捉著聞人椿的臉親個不停。 似乎自從許還瓊入府之后,他們好久沒有如此溫存了。 因而聞人椿不惱他,只覺得歡喜,任由他胡來,還幾次三番給他甜頭。 下場自然是一夜未睡。 第二日,小梨見她眼下青紫,以為是許大人昨夜拜訪又讓她生出愁思,編了許多討巧話引她開心。 聞人椿得知原因,卻也只能吃癟。 而這位不速之客許大人在幾日后又來過一回,他領了些家丁,說要接許還瓊回家。他還說許還瓊如今沒名沒分待在霍府,徒令兩家被人閑話。 司馬昭之心,小梨都看得懂,她事后同聞人椿說道:“估計兩個府里只有那位大人怕丟面子?!?/br> 以及,“這樣想想,主君的表妹可真是慘啊?!?/br> “世人各有各的慘?!甭勅舜粎s是沒頭沒尾來了一句,不愿深聊。 她可憐許還瓊,卻隱隱約約希望許還瓊離開。 難道人真的會變嗎?她真的變惡毒了些? 可她實在不能、越來越不能接受霍鈺有朝一日要與別人在閨房縱情。 許還瓊的消息還是接二連三地來。小梨不講,自有人說,她們到底處在一個屋檐下。 許還瓊開口說話了。 許還瓊能下地了。 許還瓊自斷其發。 不過霍鈺從不跟她講起,他也不怎么希望聞人椿與她有多接觸。只是今日破天荒地,霍鈺說了“許還瓊”這個名字。 聞人椿不曉得自己為何小心眼到了這個地步,光一個名字就讓她醋意大生。大抵人都是被慣壞的,霍鈺說愛她說得越多,給的承諾越多,她便真的以為自己別有不同。等到成親之后,難不成真要變成母夜叉、醋壇子,將所有女人視為眼中釘。 聞人椿自我檢討起來,聽他繼續講。 “許大人怕還瓊再下去會出事,從臨安神醫那兒討了藥。她現在,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br> “那往后要怎么辦?” “先住著再說吧?!?/br> 還是不回許府?只是這話不好由她說吧。 聞人椿忽然想到什么,又問:“還瓊姑娘記得你嗎?” 霍鈺點了點頭。 那她要住一輩子了。聞人椿不知怎么的,隨便瞎想而已,心臟卻像被人抽了一記。 她的心情向來是寫在臉上的,開心時便是整張小臉揚著,不開心時還是揚著,只是瞧著生硬,好像是被人提上去的。 熟悉她的人很快便能摸清。 籮兒以為她是知道的,便大喇喇地勸起來:“小椿姐,她要料理明州的鋪子也好。眼不見為凈,總比在你跟前晃著要好?” “什么鋪子,誰要去明州的鋪子?” “啊,你怎么會不知道?” 她為什么要知道?為什么不知道。聞人椿也好想問一問。 第57章 權宜 當夜, 聞人椿拆了頭飾便一直坐在銅鏡前。她看著鏡中自己,卻滿眼都是霍鈺。 她在等霍鈺回來,她想平心靜氣地問問他, 許還瓊到底要去明州的鋪子里做些什么。 聞人椿知道自己是沒資格不讓許還瓊過去的,還在霍府做女使的那會兒, 她便見過許還瓊撥算盤的模樣,輕快利落, 分毫不差。她都能在鋪子里管事, 何況是許還瓊呢。但她要從霍鈺嘴里得一個清楚明白。 眼下成親的日子在即, 她不能由著自己和霍鈺繼續模糊其詞。 許還瓊之于他, 之于他的生意,到底是什么位置。她必須心中有數, 才不至于成了霍鈺的娘子之后還要像今日這般一頭霧水、措手不及。 只是霍鈺的心事瞧著比她更重一些。 他推開門,見聞人椿還未睡,似是有些失望, 隨后很快地扯出一絲寬解的笑容:“怎么還不睡?” “等你啊?!狈讲胚€想直截了當地問出口, 卻在看到霍鈺疲憊的臉龐后, 聞人椿的心思又軟了。她只好顧及眼前, 將他扶到軟榻上, 替他脫了鞋襪、倒了茶水, 又到外頭去遣人備浴桶。 這么會工夫而已,霍鈺已經閉上了眼, 呼吸清淺而平穩。 她知道他累。 一雙眼睛看得再清楚不過,何況還有陳雋,他時常講起霍鈺的籌謀,嘆他生意做得像在用兵,也會講霍鈺的隱忍, 進一步退兩步、被人拿喬剝削的事,不止發生過一回,但他還是要有禮有節含笑割利。 他身旁沒有一個真心人,陳雋曾經這樣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