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顧樓吟問:“你看到了?” 蕭玉案點點頭,“但我只看到了過去,沒有看到未來?!?/br> 顧樓吟想了想,道:“乞丐所見是未來?!?/br> 蕭玉案眼眸微沉,“那是因為他有未來?!?/br> 顧樓吟隱約有些不安,“何意?!?/br> 蕭玉案不置可否,再次將目光投向湖面。顧樓吟擋住他的眼睛,道:“別看了?!?/br> 蕭玉案故作輕松地笑笑:“行,不看了。我們回去罷?!?/br> 兩人回到溧州的客棧,恰好又看到之前的小乞丐。跑堂的說到做到,這次直接朝他們身上潑剛燒好的熱水。好在小乞丐眼疾身快地躲開了。 蕭玉案攔住小乞丐,問:“之前不是給你銀子了么,怎么還來這乞討?” 小乞丐眼前一亮,“恩公!” “別恩恩恩的,問你話呢?!?/br> 小乞丐不好意思道:“我把銀子拿去給孫大娘看病了?!?/br> 蕭玉案失笑:“你隨我進來?!?/br> 跑堂的聞言為難道:“客官,這……這不太好吧。讓一個乞丐進店,會影響其他客人的?!?/br> 蕭玉案道:“我帶他回房便是。你去準備一些好菜送來?!?/br> 有蕭玉案帶著,小乞丐趾高氣揚地進了客棧。 菜上齊后,蕭玉案道:“吃吧?!?/br> 小乞丐受寵若驚:“真的可以吃嗎?” 蕭玉案笑著點了點頭,小乞丐立馬狼吞虎咽起來。等他吃得差不多了,蕭玉案問:“你之前說你在夢中見過兩個‘仙人’請你吃飯,他們是不是長這樣?” “???”小乞丐嘴里塞滿了rou,下意識地抬頭,頓時愣住了。 顧樓吟脫下了兜帽,銀白的長發垂于胸前。蕭玉案也恢復了原來的容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小乞丐咽下飯菜,激動得語無倫次:“你,你們……” 看他的反應蕭玉案就知道了答案。他問:“你除了看到我們,還看到了什么?” 面前的兩人各有各的好看,小乞丐說不出哪個更好看,但他更喜歡那個黑頭發的,因為另一個白頭發臉上沒什么表情,看上去實在不好接近。 蕭玉案道:“問你話呢?!?/br> 小乞丐回過神,道:“我……我忘記了?!?/br> 蕭玉案道:“你的夢中,一直有你,對嗎?” 小乞丐茫然道:“一直有我……這是什么意思?” 蕭玉案換了個簡單的說法:“你在夢里看到的一切,全是用你自己的眼睛看到的?” 小乞丐道:“那當然啊?!?/br> 蕭玉案瞇起眼睛,“我知道了?!?/br> 小乞丐吃飽后,蕭玉案就把人打發了。顧樓吟道:“在湖中只能看到自己的命數?” “應該是這樣,”蕭玉案若有所思,“所以李閑庭看到的也該是他自己的未來??晌铱傆X得有哪里不太對……” 他有種預感,李閑庭看到的東西一定和他有關。 顧樓吟忍不住道:“你在湖中,究竟看到了什么?!?/br> 蕭玉案凝神沉思,忽然睜大了眼睛,道:“我有一段記憶,是被人拿走了的?!?/br> 顧樓吟道:“你是說,你幼時的記憶?” 蕭玉案心跳開始加速,“好像從我記事開始,身邊就有李閑庭。在那之前,我的記憶全是空白的?!?/br> 顧樓吟道:“玄樂宗有一秘法,能找回失去的記憶?!?/br> 蕭玉案之前也聽蕭渡提起過這件事,但他沒興趣記起小時候和蕭渡有多親密,所以拒絕尋回記憶。但現在…… “走罷,”蕭玉案道,“我們去玄樂宗,提前給沈少宗主道喜?!?/br> 第98章 玄樂宗上下都在為即將到來的喜事忙活, 連宗主沈千雁連暫且放下了手頭的事,為弟弟和未來的弟妹挑選喜服。 蔡尋念和沈扶歸被叫到花樓,還納悶什么喜服不能在宗門看, 要特意到玄樂宗鮮為人知的據點看。待他們看到了送喜服來的人, 這才明白了。 沈扶歸又驚又喜:“你們怎么來得這么早?!” 蕭玉案笑道:“給你們送喜服啊。聽說最好的布料和繡娘都在淮州,我冒著被云劍閣發現的風險, 特意去淮州幫你們挑的。怎么樣, 感動嗎?” “你有換顏術,哪有什么風險?!鄙蚍鰵w一時口快,遭到了師妹和jiejie左右夾擊的瞪視。 蔡尋念跺腳,“師兄!” 沈千雁蹙眉,“這是蕭公子的一片心意, 你怎么說話的?” 沈扶歸被迫低頭, “我錯了?!?/br> 蕭玉案忍著笑,竭力讓自己表現得沒那么幸災樂禍, “你錯哪了?” 沈扶歸:“……” 顧樓吟在一旁露出無奈又縱容的表情。 “說起來, 要在你們成親的時候舉事, 對你們實屬不公平?!笔捰癜傅? “委屈你們了?!?/br> 成親是件大事, 沒人希望在自己成親的時候刀光劍影,血流成河。 沈扶歸似有些幽怨,蔡尋念倒滿不在乎:“沒事沒事,大局為重嘛, 大不了我和師兄日后再重新成一次親, 就當這次的不算?!?/br> 蕭玉案笑道:“好主意啊?!?/br> 沈千雁等幾個年輕人說完,道:“你們提前來玄樂宗,想必不只是為了送喜服?!?/br> 蕭玉案笑意微收, 正色道:“實不相瞞,我有件私事,需要玄樂宗的幫忙?!?/br> 蕭玉案說明來意。蔡尋念道:“你想找回你小時候丟失的記憶?” 蕭玉案點點頭,“玄樂宗應該有辦法?” “當然有?!鄙蚍鰵w頗為自豪,“一曲《舊夢》,再加上一盞燃塵燈就能搞定——姐,我說對了嗎?” 沈千雁淡道:“你說的這么對,此事就交給你罷?!?/br> 沈扶歸遲疑道:“這……” “怎么,《南淮抄》你不會,《舊夢》你也不會?” “會是會,但我肯定沒jiejie會啊?!?/br> “會就夠了?!笔捰癜傅?,“有勞沈少宗主?!?/br> 沈千雁命人拿來燃塵燈點上,把其他人都請了出去,房內只剩下蕭玉案和沈扶歸。 沈扶歸撫摸著自己的長笛,道:“我話說在前面啊,以我的功力,可能只能讓你回想起一些片段?!?/br> 蕭玉案道:“試試罷?!?/br> 沈扶歸吹起長笛,清遠悠揚的笛聲在蕭玉案耳邊蔓延開來。燃塵燈昏暗的光芒映照在他臉上,他閉上了眼睛。 …… “娘,哥哥……哥哥!” 蕭玉案赤腳奔跑在空蕩蕩的街道上,精致的小臉上滿是污穢。正值寒冬臘月,他身上穿著哥哥留下來的,偏大很多的衣襖,腳上的鞋早就跑丟了,一雙小腳被凍得通紅。 他和哥哥一路從盤古山逃到這座小城,他兩天沒吃東西,餓得趴在哥哥懷里咬他肩膀。后來,哥哥幫他去找東西吃,他們不知怎么就走散了。蕭玉案只好抹著淚找哥哥,他問了好幾個路人有沒有見到他哥哥,沒有一個人搭理他。到了晚上,街上的人全消失了,所有的屋子都關著門,也沒有人點燈,生怕把什么引來似的。 蕭玉案又冷又餓又怕,被路上的石頭絆了一下,額頭擦過地面,火辣辣地疼著。他再也忍不住,在寂靜的長夜中放聲哭了出來。 “小孩子在半夜哭的話,是會被吃掉的哦?!?/br> 蕭玉案掙扎地抬起頭,對上了一雙眼波綿長,含著暖意柔情的眼睛。 眼前的人一襲青衣,手持一把折扇,有點像之前教他讀書寫字的先生,但又比先生好看得多。 蕭玉案愣住了。 男人蹲下身,問:“你父母呢?” 蕭玉案搖搖頭,“死、死了?!?/br> 男人又問:“你現在就一個人?” 蕭玉案的眼淚還掛在眼角,“哥哥,我在找哥哥?!?/br> 一只手伸到了蕭玉案面前,手指修長潔白,帶著淡淡的墨香?!拔規闳フ??!?/br> 蕭玉案糾結了很久,男人也沒催他。然后,他將自己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放在男人的掌心上。 男人把他抱了起來,“你叫什么名字?” 蕭玉案道:“阿……阿念?!?/br> “我帶阿念去找哥哥,”男人道,“但在那之前,先把礙事的東西解決了?!?/br> 李閑庭來到小鎮是為了解決在鎮上作惡的邪祟。這等低級的邪祟對他而言于螻蟻無異。他一手抱著蕭玉案,只用單手便在頃刻之間解決了一切。邪祟爆裂而亡的時候,他用衣袖遮擋,免得有臟東西濺到懷里人的身上。 蕭玉案窩在李閑庭懷里,緊緊揪著他的衣襟,眼睛睜得大大的,說:“大哥哥你好厲害,比我爹娘還厲害!” “大哥哥,”李閑庭失笑,“原來我這么年輕?!?/br> 之后,李閑庭帶著蕭玉案四處探訪,卻始終沒有蕭渡的消息。他只好先把蕭玉案帶回了自己修行隱居的虛府。 剛失去親人的蕭玉案極度缺乏安全感,他就像一根小尾巴,只要醒著就要黏著李閑庭;睡著的時候,也要用手抓著他的手指。 蕭玉案模樣可愛,性格乖巧,靈根天賦上佳。李閑庭獨身一人多年,身邊突然多了這么一個小玩意,竟絲毫不覺吵鬧煩人。他特意調查了蕭玉案的身世,確認他除了失散的哥哥以外沒有其他的親人,便動了收徒的心思。 陽春三月,虛府上青草初綻,落英繽紛。 在這片如畫的景色中,李閑庭正立于窗前作畫。只見他眉若遠山,溫雅如玉,相比隱居的修士,更像是避世的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