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蕭公子只是對燒焦的味道比較敏感罷了,這很正常。實不相瞞,我聞到香芹的味道也會想吐?!?/br> 顧樓吟道:“我去尋些水來?!?/br> 蕭玉案看著他獨自離開的背影,忽然對方白初道:“脫衣服,我們換衣服穿?!?/br> 方白初下意識地捂住胸口,“這……” 慕鷹揚也吃了一驚,“師兄?!” “你不是不相信顧樓吟能認出我來嗎,”蕭玉案邊解外衣邊道,“那我們就來試試?!?/br> 顧樓吟取好水回來,原地只有“方白初”一人。他頓了頓,問:“其余二人去哪了?!?/br> “哦,他們去找吃的了?!笔捰癜疙斨桨壮醯哪?,穿著方白初的衣服,模仿著方白初的語氣,自認是完美無瑕,無懈可擊。如果顧樓吟還能把他認出來,他馬上在地上給顧樓吟寫一個“服”字。 顧樓吟把水壺遞給蕭玉案,問:“好些了么?!?/br> 蕭玉案表情凝固了一瞬,馬上擺出一副困惑的表情:“???我這不是一直挺好的么?!?/br> 顧樓吟淡道:“你方才還在干嘔?!?/br> 蕭玉案:“……” “為何突然用方白初的臉?” 蕭玉案郁悶道:“因為不信邪?!?/br> “現在信了?” “信了信了,徹底信了?!笔捰癜笓Q回自己的臉,捧著水壺喝了一口,冰涼的山泉水沖淡了口中的苦澀。 他還是不怎么舒服,燒焦味持續不斷地往他鼻腔里鉆,他躲也躲不掉。但他發現,只要他和顧樓吟靠得比較近,那種惡心的不適感就能消退不少。這大概是因為顧樓吟身上總有一種清冽如冰的氣息,剛好能對抗被火燒出來的煙味。 看來他也不是無處可躲,至少還可以躲在顧樓吟身邊。 蕭玉案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問:“顧樓吟,你的味道……挺好聞的?!?/br> 兩人身量有差,顧樓吟垂目看著他,似羽的長睫微微顫了顫,“喜歡?” 蕭玉案道:“至少比這里的味道好聞得多?!?/br> 蕭玉案看到顧樓吟的喉結無聲地聳動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的言行似乎有些冒犯。他和顧樓吟拉開距離,隨口找了個話題:“師弟怎么還沒回來?!?/br> “我給你聞?!鳖櫂且魃ひ舻统?,“但你能不能不要理他?!?/br> 蕭玉案驀地抬眸,對上顧樓吟看似清明,眼底卻一片漆黑的眼睛。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去尋找食物的兩人就回來了。 “我們找到了一種很甜很香的野果,師兄一定會喜歡?!蹦晋棑P湊到蕭玉案身旁,笑著把洗凈的野果遞到蕭玉案嘴邊,“師兄張嘴?!?/br> 慕鷹揚擋在蕭玉案眼前,他看不到顧樓吟的表情?!爸x了,”蕭玉案拿過野果,“我自己吃?!?/br> 慕鷹揚顯得有些失望,但也沒有勉強。他問蕭玉案:“師兄,顧樓吟這次認出你來了嗎?” “認出來了啊,”蕭玉案從慕鷹揚身邊走開,“大概花了半眼吧?!?/br> 慕鷹揚愿賭不服輸,憋著火道:“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天漸漸暗了下來。這時節早入了秋,夜里本該是更深露重,秋風蕭瑟,可蕭玉案等人非但一絲秋意沒感覺到,反而覺得越來越熱,猶如在盛夏酷暑之中。他們離盤古山尚有一段不近的距離已是如此,可想而知山上會是什么情況。 方白初眺望遠處的山峰,道:“也沒看到上面有火光啊?!?/br> 蕭玉案漫不經心道:“可能亡靈也要挑日子出來?” 不多時,探完路的黎硯之找到蕭玉案,將其在山上所見悉數相告。 “盤古山不是一座山,而是多座山脈連在一起,比一個刑天宗還要大,和一座小城似的。不過上面確實什么都沒有,光禿禿的一片,我和弟兄們在山里找了兩日也沒發現什么特別的地方?!?/br> 蕭玉案問:“你們都是白天去的?” “是,晚上山上太熱了,在山腳就像在火爐旁一樣。我昨夜豁出去爬到半山腰,實在受不了,差點沒被熱死?!?/br> 方白初熱得直吐舌頭:“連黎護法都沒辦法在晚上上山,遑論是我們?!?/br> 慕鷹揚滿頭大汗道:“你說你就好了,別帶上我們?!?/br> 蕭玉案用碧海潮生給自己扇著風,道:“說實話,我覺得你也去不了?!?/br> 慕鷹揚倔強道:“不試試怎么知道?!?/br> 顧樓吟道:“我去?!?/br> 眾人目光刷地聚集在顧樓吟身上。他們一個個都熱得不行,唯有顧樓吟依舊冷得像一塊美玉,額上見不到一滴汗。光是看著他好像都沒那么熱了。 蕭玉案笑道:“我都快忘了你是雪山上的冷玉精了。去吧,我和你一起?!?/br> 顧樓吟想也不想:“不可?!?/br> 黎硯之也道:“少尊主能受得了那熱?” “能啊,只要挨緊冷玉精就沒事?!?/br> 顧樓吟:“……” 慕鷹揚呼吸一重,有一種被掐住喉嚨的窒息感:“師兄不可以!” 蕭玉案不理他,問:“顧樓吟,你帶不帶我?” 第71章 在一片反對聲中, 蕭玉案順利踏上了顧樓吟的無名劍。兩人御劍朝盤古山飛去,離盤古山越近越熱得離譜。熱浪一陣陣迎面撲來,仿佛要把人的皮膚燒焦。好在無論有多熱, 顧樓吟身上始終是微涼的, 只要他在身邊, 蕭玉案還不至于熱得受不了。 進入盤古山的地界, 熱度再次拔高。顧樓吟問身后之人:“還好嗎?” 蕭玉案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熱得不想說話。 顧樓吟道:“抱著我?!?/br> 這不是能害羞的時候, 蕭玉案往前挪了挪,臉貼在顧樓吟背上,雙手抱住他的腰。涼意頓時襲來,猶如久旱逢甘霖, 他不由地舒了口氣。 顧樓吟的身體真舒服啊,就是繃得太緊了——他平時也這樣?還是因為自己抱著他才這么僵硬。 蕭玉案胡思亂想著,猛地發覺自己也變得僵硬起來, 腦袋不敢動, 手也不知道該往哪放。 蠢, 太蠢了, 這哪里還是放蕩不羈,瀟灑隨性的蕭玉案? 蕭玉案自暴自棄地想著,抱著顧樓吟的手又收緊了些。 兩人在半山腰上落下,蕭玉案看到顧樓吟也出了一點汗, 奇道:“你也會熱嗎?” 顧樓吟天生體涼, 入魔之后又一直待在冰天雪地之中,本命劍都是由冰雪鑄成,按理來說是不會和他們一樣受熱的。 顧樓吟收劍入鞘,道:“不會?!?/br> “可你出汗了?!?/br> 顧樓吟冷白的臉上微微泛紅, 似有幾分不自在。他低聲道:“不是熱得出汗?!?/br> “啊,那是……?” 顧樓吟沒把話說下去,道:“走罷?!?/br> 半山腰以下的地方黎硯之探路時已經找過了,他們只需要往上找。蕭玉案蹲下身,摸了摸腳下的焦巖,又聞了聞,立刻劇烈地咳了起來。這次沒有人和顧樓吟搶,顧樓吟扶住蕭玉案,道:“此事你不必親為?!?/br> “不礙事?!笔捰癜傅?,“山火常有,可能把一座山燒成這樣的山火真的存在嗎?什么都燒沒了,尸體殘骸都沒留下。焦味數十年不散,方圓十里寸草不生,山上怨氣沖天,這可不是尋常山火燒得出來的?!?/br> 顧樓吟道:“青焰?!?/br> “我猜是這樣?!笔捰癜柑ь^看向山頂,明月高懸其上,皎潔之下似有灰燼飄揚。蕭玉案仿佛看到了當年大火漫天的景象,一個個鮮活的生靈在火海中掙扎慘叫,青焰灼燒的痛楚更勝?;鹗?。他們遭受著人間極刑,毛發皮膚血rou骨髓悉數燒成灰燼,一絲痕跡都未留下,好像他們從未來到過世上。 “蕭玉案?” 顧樓吟的聲音將蕭玉案從幻象中拉了回來。蕭玉案收回視線,心跳得有些快?!澳銊e離我太遠,”他說,“別丟下我?!?/br> 顧樓吟微微一怔,道:“我不會?!?/br> 兩人一路向上,未見異樣。蕭玉案喘著氣道:“顧杭會不會和之前一樣,在山崖中間挖一個秘洞,把青焰和地魂藏進去?” “可能?!?/br> “那我們就難了。盤古山這么大,誰知他會在哪里挖洞?!?/br> 顧樓吟道:“先去山頂看看?!?/br> 蕭玉案不停用碧海潮生給自己扇風,臉被熏得通紅,長睫被汗水打濕,唇色也比平常艷了些,恍如酒微醺,妝半卸。 顧樓吟心潮涌動,嗓音微?。骸斑€是很熱?” “是啊?!?/br> “要不要牽手?!?/br> 蕭玉案感覺臉上更熱了,熱得他幾乎要語無倫次:“啊這……沒必要我還能忍。等我實在忍不了的時候你再……那什么不遲?!?/br> 一道黑影飛速從兩人身后的巨巖旁閃過,蕭玉案一下把牽手的事拋到了腦后,“什么人?” 顧樓吟道:“未必是人?!?/br> 兩人朝黑影的方向追去。顧樓吟說的沒錯,這東西確實不像人,四腳著地,頭上還有腳,跑得比豹子還快,蕭玉案跟在后面只能看到一道虛影。 顧樓吟眼眸一斂,剎那間寒意驟起,被燒焦地面凝出一層薄冰。黑影跑得越來越慢,不多時就像被凍住了一般,徹底靜止不動。 顧樓吟率先追上,看到黑影的真面目后,蹙起眉道:“蕭玉案?!?/br> “嗯嗯?” “你先別過來?!?/br> 蕭玉案把邁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來:“為何?” “你可能會不適?!?/br> 蕭玉案嗤地一聲笑,“你是把我當成弱不禁風的小姑娘了?過了啊,我什么沒見過?!?/br> 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看到那一團黑中帶著暗紅,血rou黏連,潰爛滲水的東西時,蕭玉案還是差點嘔出來。他強作鎮定,道:“一頭小鹿?” 顧樓吟道:“一頭鹿的怨靈,這是它死前最后的模樣?!?/br> 小鹿全身上下唯一一塊完好的地方便是眼睛。它的眼睛漆黑圓滾,看著蕭玉案和顧樓吟,發出微弱可憐的鹿鳴之音。 蕭玉案道:“它似乎沒什么惡意?” 小鹿像是聽懂了蕭玉案的話,輕輕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