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我說,我從來就不想來刑天宗,也不想當你弟弟。我之所以叫你哥哥,只是因為形勢所迫?!笔捰癜该虼揭恍?,“你明白嗎?那半年的時光,我對你,不過是在逢場作戲罷了?!?/br> 蕭渡強忍道:“夠了?!?/br> “我很會作戲的,”蕭玉案繼續道,“不然你也不會派我去顧樓吟身邊,不是嗎?” 蕭渡陡然起身,胸口劇烈起伏——蕭玉案為什么能用輕飄飄的幾句話刺痛他,他知道錯了,他知道錯了還不行嗎! 蕭玉案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激怒蕭渡是自尋死路,但他不怕。蕭渡費盡心機找他,還要孟遲幫他解蠱,足以證明蕭渡不想殺他,也不會殺他,他大可趁這個機會弄清楚蕭渡究竟想做什么。 他一直看不透蕭渡的心思,也無法理解他的所作所為。蕭渡在他身上下蠱,又為顧樓吟取他的血怒不可遏,說什么要他全須全尾地回到自己身邊,還給了他一道護心咒。如此自相矛盾,哪是正常人能干出來的事。 至于蕭渡這樣一幅狼狽受傷的模樣,他是沒想到的。高高在上如蕭渡,從來只有他欣賞別人狼狽求生的模樣,竟會被他幾句話激得方寸大亂。 蕭玉案沒有給蕭渡平緩的時間,接著道:“你這種人,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涼薄冷情,心機深險,誰會敢真心待你,反正我不敢?!?/br> 蕭渡仿佛被逼到了窮途末路,面容變得嗜血扭曲。他一步步走至蕭玉案面前,手掌用力鉗住蕭玉案的下頷,逼迫蕭玉案直視他,寒聲道:“世間上誰都可以這么說我,唯獨你不行?!?/br> 蕭玉案牽了牽嘴角,“為何我不行?我倒是覺得,我比任何人都有資格這么說你。蕭渡,其實我挺好奇兩年來你一直找我的原因,是你找不到更合適的人幫你盜取青焰了嗎?不至于吧,刑天宗的美人何止一二,你大可找一個更溫順,更聽話的人助你拿到青焰?!?/br> 蕭渡彎下身,指尖若有似無地描繪著蕭玉案的唇,啞聲道:“我為何找你,你那么聰明,真的不知道嗎?” 蕭玉案仰著的脖子微微發酸,道:“顧樓吟叛離云劍閣后入魔,再打他的主意已經沒意義了。我不知道我還有什么是你可以利用的?!?/br> 蕭渡瞳孔微縮。蕭玉案這句“我不知道我還有什么是你可以利用的”猶如萬箭穿心,刺得他遍體鱗傷。 “我怎么會再利用你?!笔挾傻暮粑贝侔l顫,“你聽清楚,我要你留在我身邊——我要的是你?!?/br> 兩年,沒有蕭玉案的日子他已經過了兩年。人前他一如既往的乖張邪性,陰戾難測,在得知蕭玉案跳崖后只有一句“可惜”,就連他的親信孟遲都覺得蕭玉案對他而言不過是一枚棋子。只有他自己知道,蕭玉案走后,他的心就變得搖搖欲墜。每一日的“一如既往”都是他刻意的維持,他依舊以傾覆云劍閣為己任,為此苦心經營,但他的心已經空了。 他是蕭渡,他幾乎無所不能。既然知道了他離不開蕭玉案,也確定了蕭玉案是他弟弟,那蕭玉案只能留在他身邊。 蕭玉案沒忍住笑出了聲:“要我留在你身邊?你當初把我送到顧樓吟身邊,也是因為要我留在你身邊?” “不是,”蕭渡在蕭玉案面前第一次正視了自己的心意,“我推開你,是因為你讓我不安了?!?/br> 蕭玉案簡直莫名其妙,“這算什么?” 蕭渡喉結上下滾了滾,道:“阿玉,我……”“錯了”兩個字徘徊在嘴邊,怎么也說不出口。他從不是示弱之人,無論在誰的面前。 蕭渡艱難道:“我后悔了?!?/br> 蕭玉案靜了一靜,道:“你后悔是你的事,我沒有必要為你的后悔負責?!?/br> “那是你的想法?!?/br> 蕭玉案冷冷地看著蕭渡。他本該驚訝于蕭渡的厚顏無恥,可是又覺得沒必要。這可是蕭渡,蕭渡什么事做不出來。 “我要的負責,是你老老實實待在我身側?!笔挾傻哪抗馊岷拖聛?,嗓音低啞撩人,“我會把世間最好的給你,讓你眼中再容不下旁人?!?/br> 蕭玉案打開蕭渡的手,漠然道:“拉倒吧?!?/br> 蕭渡:“……” “你認為最好的,在我這一錢不值?!笔捰癜溉嘀约旱牟弊拥?,“你還是留著給你弟弟吧?!?/br> 聽到“弟弟”二字,蕭渡看蕭玉案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酸楚。他盯著蕭玉案的唇,恨不能堵住它,讓它再說不出一句他不想聽的話。 蕭玉案胃口盡失,索性起身道:“我吃飽了?!彼吡藥撞?,手腕陡然被身后之人握住,被迫轉身和蕭渡四目相對。 “你……” 蕭渡猛地捏住蕭玉案的臉,蕭玉案吃痛地張了張唇,就見他俯身而來。 隱約察覺到他的意圖,蕭玉案如臨大敵,正要提前殊死一搏,蕭渡忽地頓了頓。 “你不愿意?”蕭渡低聲道,“你不是和很多人雙修過么,還在意這個?” 蕭玉案掙脫開,把歪了的狐裘重新系好,道:“和別人我不在意;和你,我在意?!?/br> 蕭渡眉眼間戾氣大漲,隱忍著沒對蕭玉案發作。正逢他座下的護法黎硯之前來求見,稱有要事相稟。蕭渡最后深深地看了蕭玉案一眼,道:“你也別太無情了,我不想強逼你?!?/br> 蕭玉案目送著蕭渡離開,只盼孟遲快些把他的蠱解了。他真的,要等不及了。 好在孟遲沒讓他多等,次日便來纏心院找他,說解蠱一事已準備得差不多,只差最后一味藥引。 蕭玉案隨口問了句是什么藥引。孟遲眸光微閃,答非所問:“你有沒有恨之入骨的人,而那個人剛好又有頗高的修為?” 蕭玉案道:“你是在說你家尊主?” 孟遲愣了愣,虛弱扶額:“已經到恨之入骨的地步了嗎?!?/br> “倒也不是?!彼麑κ挾傻母杏X談不上是恨。恨還要花心思去恨,要不是身在刑天宗,他連想都不想蕭渡。 孟遲道:“尊主是不可能的了。你換一個人吧?!?/br> “我好像也沒特別恨誰?!笔捰癜傅?,“只有討厭的人?!?/br> “那你討厭哪幾個修為高的人?” 蕭玉案思索一番,半真半假道:“云劍閣閣主,顧杭?!?/br> 孟遲倒吸一口冷氣,哭笑不得:“你還真是獅子大開口啊?!?/br> 蕭玉案狐疑道:“你問這個干嘛?” 孟遲輕咳一聲,道:“沒事,隨口一問?!?/br> 三日后,解蠱一事萬事俱備,蕭玉案被請到了孟遲的住處。除了孟遲,蕭渡也在。 孟遲把蕭玉案帶到一間屋子。蕭渡在門口止步,沒有跟進來。屋子里點著熏香,溫暖宜人。孟遲拿出一瓷瓶,拔出瓶口放在蕭玉案鼻下。蕭玉案聞到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古怪味道,問:“這是什么?” “讓你待會不會疼的東西?!?/br> “原本還會疼嗎?”蕭玉案好奇道,“你到底要如何給我解蠱?” 孟遲語焉不詳:“你只要按照我說的做,閉目后用靈氣催動金丹心脈,其他的交予我?!?/br> 蕭玉案隱隱有些不安,倒不是怕孟遲害他,就是覺得她有事在瞞著他。 孟遲讓蕭玉案在軟塌上打坐入定。不多時,蕭玉案聽到了開門的吱呀聲。他悄悄地睜開一只眼睛,只見一個目光呆滯的男人走了進來。男人一副端正嚴肅的長相,蕭玉案瞧著有幾分眼熟。 “這人是誰?” 孟遲嚇了一跳,“不是讓你閉眼嗎。這是我的幫手,解蠱頗為復雜,我一個人怕做不好?!?/br> 蕭玉案盯著男人的臉,有些困惑。他過去是在刑天宗見過這個人,所以覺得眼熟嗎?不,他和這個男人不是在刑天宗見過,而是—— 蕭玉案呵地一聲冷笑:“什么時候云劍閣的長老也成你的幫手了?” 這男人,分明就是當年在東觀山擒殺他的云劍閣眾人的其中一個! 孟遲臉色霍地一變。 蕭玉案從軟塌上起身,質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br> 孟遲欲言又止:“這……” “如果你不告訴我,我是不會讓你解蠱的?!?/br> 正當孟遲陷入兩難時,蕭渡推門而入,望著蕭玉案,道:“告訴他?!?/br> 孟遲只好道:“合歡蠱蟲寄生于心頭,想要解蠱,唯有以心易心一法。又因金丹連心,所以我們才想給你找一個修為極高之人?!?/br> 一股涼意爬上蕭玉案的脊背,“原來如此?!?/br> 原來不過如此。 “此人是云劍閣的問劍真君,我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對他用上了攝魂之術?!?/br> 蕭玉案一陣惡心反胃,差點要吐出來?!靶量嗔?,”蕭玉案冷道,“但我不是云劍閣之輩?!?/br> 蕭渡瞇起眼眸。孟遲道:“你這是何意?” “我若和他易心解蠱,同云劍閣用無辜人之血救門中子弟有什么區別?!?/br> “可你若不解蠱,只能用解藥壓制?!泵线t勸道,“無情華何其稀少,你每月都要用,終有一日會用完的?!?/br> “這就用不著你們擔心了,”蕭玉案彎唇一笑,眼里是藏不住的譏諷,“我會找人解決?!?/br> 孟遲勸不動蕭玉案,看向蕭渡,道:“尊主,這……” 蕭渡揚起手,孟遲識趣地止聲退下,還帶走了那位問劍真君,屋內只剩下他和蕭玉案兩人,闃然無聲。 良晌,蕭渡道:“我可以對他攝魂,自然也能對你攝魂。你聽話一點,別逼我?!?/br> “你能讓我和他換心,”蕭玉案道,“我也能換回來。除非你想一輩子對我用攝魂之術?!?/br> 蕭渡內心閃過一個瘋狂的念頭,咬牙道:“若他乃自愿,你愿要他的心么?!?/br> “問劍真君可不像是自愿的?!?/br> 蕭渡道:“我不是說他?!痹捖?,蕭渡怔了一怔,他自己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 他比他所認知的,還要在意蕭玉案。 他真的輸了,輸得徹徹底底,毫無余地。 “那你在說何人?” “我?!?/br> 蕭玉案驀然睜大眼睛——他沒聽錯吧,蕭渡要和他易心?據孟遲所言,易心之后金丹不但會受到影響,還會身中合歡蠱,蕭渡不可能不知道這些,怎么可能愿意和他換。 “你……是認真的?” 蕭渡道:“只要你一句話?!?/br> 蕭玉案回過神來,快速道:“我不要?!?/br> 蕭渡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了羞辱?!澳悴灰??”他語氣危險,“我心甘情愿替你引蠱,分你修為——你不要?” “不要,”蕭玉案道,“我寧愿每月找男人睡我,也不要你的心?!?/br> 第39章 蕭渡面容扭曲, 手背青筋暴起,內心羞怒不可言說。表面上,他居高臨下看著蕭玉案;實際上, 蕭玉案腳下踩著他的真心,瘋狂地踐踏。 蕭玉案不要他的心, 他寧愿被別的男人睡, 也不要他!那么重要的東西,那么珍貴的東西,他幾乎是把半條命給他了,他居然不要……就像蕭玉案說的, 他視若珍寶的東西, 在他眼中一文不值。 找男人……誰, 蕭玉案要找誰?!以前的事他克制著不去想, 否則一想起蕭玉案和許多人雙修過, 他就狂怒地想要殺人。但他很清楚,造成如今局面的正是他自己。他以為他不會在意,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在意。不就是和人睡了么, 睡一次不代表任何事,風月場上的露水情緣比比皆是。只要蕭玉案最后回來,過去的事沒什么可計較的,他要的是蕭玉案這個人,不是什么貞潔cao守。 但他就是計較,就是在意!他控制不住地想象蕭玉案在床上的模樣, 想象他的萬種風情,在一個又一人面容模糊的男人身下眼神迷醉,朱唇微啟,曖昧低吟……他想得情緒翻涌, 頭疼欲裂,幾近暴怒。他甚至不知道該怎么做能讓自己好受一些,可偏偏蕭玉案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提起這件事,字字誅心,刺得他毫無反擊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