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蕭渡摸了摸蕭容的腦袋,笑道:“好啊?!?/br> 蕭渡攬著蕭容走了兩步,略微一停頓,似想回頭,后只是稍稍側過臉,走了。 慕鷹揚自言自語道:“他怎么會來這里?!?/br> 蕭玉案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我也想知道?!?/br> 顧樓吟問常嵐:“方才那人是?” 常嵐道:“似乎是一無門無派的散修?!?/br> 蕭玉案道:“散修為何會有賞花會的請柬?” “賞花會,意在讓天下修士觀賞各類奇珍異草,珍稀藥材。百花宮雖為醫修藥修之首,但也不敢說能囊括天下珍品。我記得兩年前顧少閣主曾親自來百花宮求藥,可惜……” 顧樓吟垂下眼簾,目色藏于長睫之下,“嗯?!?/br> “為了能收集到更多的珍品,百花宮有一宮規,賞花會前主動獻藥者,無論身份地位,百花宮都將奉上請柬,視為上賓?!?/br> 蕭玉案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毕雭砟晋棑P的請柬也是通過這種方式拿到的吧。 蕭玉案的房間一邊是顧樓吟,另一邊是慕鷹揚,幸好蕭渡和蕭容住得比較遠,否則他就是心再大,估計也睡不好覺。 晚上,百花宮的弟子給客人送來晚飯。給蕭玉案送飯的依舊是常嵐。常嵐問:“沈少宗主找的師妹可是一位叫蔡尋念的姑娘?” “正是?!笔捰癜傅?,“常姑娘看到她了?” 常嵐黛眉微蹙,面露不解之色,道:“這位蔡姑娘幾日前進了百花宮,和其他女修同住在熹園??晌曳讲湃に龝r,她并不在里面。我同住在她隔壁的女修打聽了一下,那女修說她昨夜出去了一次,便再也沒有回來?!?/br> 蕭玉案詫異道:“還有這種事。那她是出宮了嗎?” 常嵐搖首道:“賞花會期間,賓客出入宮均有錄入在案。我查過了,蔡姑娘并未離開百花宮?!?/br> “如此說來,她就是在百花宮內不見的?”蕭玉案覺得事情頗為蹊蹺。按照沈扶歸所說,小師妹是以為他要和百花宮的仙子相親才拿了請柬負氣出走。她既然來了百花宮,就證明她是愿意被沈扶歸找到的,不然她大可去一個沈扶歸完全沒有頭緒的地方。既然如此,她為何還要亂跑呢? 常嵐贊同道:“蔡姑娘肯定還在百花宮。但百花宮堪比一座小城,還有幾處禁地,近來又人員繁雜。若她有心要藏,恐怕要廢不少功夫才能找到她?!?/br> 蕭玉案沉思片刻,道:“她會不如誤入了什么只進不出的地方,比如你剛剛提到的禁地?!?/br> 常嵐道:“沈少宗主放心,若蔡姑娘真的是在百花宮失蹤的,百花宮定然會找到她,給玄樂宗一個交代?!?/br> “有勞常姑娘了?!?/br> 常嵐走后,蕭玉案來到隔壁,想把蔡尋念失蹤一事告知顧樓吟。不料他敲開門后看到的竟然是—— 慕鷹揚正在吃飯,突然被打擾了,還是被顧樓吟身邊的人打擾了,心情極度不爽,冷著一張俊臉道:“你想干嘛?” 蕭玉案眨眨眼,退一步左右看了看,道:“抱歉,我走錯了?!?/br> “你眼瞎啊?!?/br> 蕭玉案本不想理他,卻突然想起了過去被【都有】支配的日子。那些年無論慕鷹揚說話有多難聽,他都要做一個寬容大度的好師兄?,F在【都有】不在了,他再不回嘴簡直對不起過去他受過的氣。 蕭玉案微微一笑,“你嘴這么毒,你師兄知道嗎?” 慕鷹揚臉色驟沉,慍怒道:“你算什么東西,也配在我面前提我師兄?” 蕭玉案淡道:“我聽樓吟說,你師兄跳崖的時候,你就在旁邊,對嗎?” 慕鷹揚雙眸大睜,像是置身夢魘一般,慍怒被絕望和痛苦取代。他甚至失去了反擊之力,只能僵在原地,任由“沈扶歸”的話一刀刀地刺入他的心臟。 “他看都沒看你一眼,一句話都未同你說,明明你離他那么近?!笔捰癜妇従彽?,“你就沒有想過為什么嗎?!?/br> 慕鷹揚從唇縫里擠出幾個字:“你給我……閉嘴?!?/br> “我覺得我說不定知道哦,要不要我告訴你,嗯?” 慕鷹揚眼眸猩紅,嘴唇顫抖著,“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蕭玉案向前一步,湊到慕鷹揚耳旁,輕聲道:“因為你這么多年,也是這么和他說話的。他嘴上說著不介意,心里卻討厭你。討厭到臨死之前,都不愿再多看你一眼?!?/br> 說完這段話,蕭玉案做好了被襲的準備。然而慕鷹揚沒像他想的那般撲上來,好似受了什么重傷一般,身體已經千瘡百孔,連抬起手都做不到。 蕭玉案被慕鷹揚的反應震住了,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一席話的威力更勝當年蕭渡的一掌。 慕鷹揚大口地喘著氣,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巨大的痛苦。他根本承受不了這種痛苦,師尊沒有教他,他連緩解的辦法都沒有。 師兄跳崖的那幕歷歷在目?;鸺t的嫁衣,散落的青絲,飛揚的發帶和衣擺,他都記得很清楚,清楚到一閉上眼睛畫面就會在腦海中浮現。 師兄是笑著跳崖的,在他跳崖前,他問他是不是在犯賤。 兩年來,他無數次的逃避,他不想去對面自己內心深處一個可怖的念頭。今日,在“沈扶歸”的刺激下,他撥開自己的心,第一次正視了這個念頭——師兄要逃離的不僅僅是云劍閣和顧樓吟,還有……他。 慕鷹揚呼吸一窒,慢慢,慢慢地扶住了門,仿佛只有這樣,他才能穩住自己的身體。 他低著頭,聲音低得沒有一絲生機:“滾?!?/br> 蕭玉案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選擇了離開,任由慕鷹揚掙扎在悔恨之中。 做錯的事,就要為其承擔后果。慕鷹揚或許無法承受,但他說的都是實話。 調整好心情,蕭玉案來到顧樓吟房中,告知了他蔡尋念失蹤一事。 “我們在這人生地不熟的,也只能等百花宮的消息了?!?/br> 顧樓吟頷首道:“嗯?!?/br> “行,那我回去吃飯了?!?/br> “慢著?!鳖櫂且髁⒂谑捰癜父?,眼眸微垂,靜靜地望著他。 蕭玉案在他審視般的目光下依舊淡定,“你還有什么事?” 顧樓吟喉結輕輕一動,開口道:“你說,你是同安郡人氏?!?/br> “嗯?我有這么說嗎?” “你在客棧是這么說的?!?/br> “哦……” “你在說謊?!鳖櫂且鞯?,“你一年前才到同安郡。在此之前,同安郡內根本沒有你這個人?!?/br> 蕭玉案笑道:“你查我?” 顧樓吟承認得很干脆,“是?!?/br> “為什么?” 顧樓吟盯著他的眼睛,“我懷疑,你不是你?!?/br> “我不是我,那我能是誰?” 顧樓吟沒有答話。他怕話一旦說出來,就成空的了。 “我確實不是同安郡本地人,”蕭玉案不以為意道,“但我和客棧老板不過閑聊幾句,我不隨口說說,難道還把我的身世具無不細地告訴她?” “那你告訴我,”顧樓吟沉聲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從何而來?!?/br> 蕭玉案不緊不慢道:“我叫安木,是個孤兒,有幸習得換顏之術,自幼四海為家,一年前到了同安郡,覺得那很不錯,就買了宅子安了家。我說的都是實話,但你若不信,也沒必要再問了?!?/br> 顧樓吟低聲說道:“我會查下去?!?/br> “那你查吧?!笔捰癜敢桓睙o所謂的樣子,推門要出去,身后陡然傳來一聲:“是你嗎?!?/br> 蕭玉案轉過頭,表情是恰到好處的茫然,“???” 顧樓吟閉了閉眼,“沒事,你走罷?!?/br> 回到自己的房間,蕭玉案的神色難得凝重。顧樓吟顯然是對他起了疑心。也怪他這兩年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慣了,演都懶得演。顧樓吟是個聰明人,又一直相信他沒死,懷疑他是早晚的事。 說起來這都怪洛蘭,要不是他當初向顧樓吟透露他可能還活著,哪還有這么多事。 他好不容易擺脫了云劍閣和顧樓吟,是萬萬不想再和他們扯上關系的。等他拿到了無情華,肯定就收拾收拾跑路了,但在這之前還是得打消顧樓吟的懷疑,才能沒有后顧之憂。 蕭玉案拿定主意,提筆寫了一封密信,準備委托人送往云劍閣腳下的淮洲——洛蘭每月二十都會下山去淮州采買,現在把信送去應該來得及。 信中只有區區兩個字,他相信除了洛蘭無人能看懂。 蕭玉案拿著信下了山,交給一腳程極快的信使。信使的御劍之術不輸尋常劍修,不出意外一日半便能從紅袖州到淮州。 蕭玉案回到百花宮時天色已晚,眾修士大多都在房內打坐休憩。蕭玉案進了燾園,朝自己屋子走去,路過拐角時冷不丁地看到了一個穿著紅衣的背影。 他步伐頓住,退了回去。 蕭渡只身一人,坐于廊下。他沒有束冠,黑發垂下,配上一襲松松垮垮的絳紅長衣,倒顯出幾分風流不羈來。 蕭玉案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打算從另一條路繞遠點回去。不曾想他剛一轉身,藏于胸前的九音螺耳墜便亮起了微光。 第26章 蕭玉案一驚, 單手捂著發光的胸口,下意識地看了眼蕭渡。蕭渡手里拿著另一個九音螺,靈力從他的指尖匯出, 仿若江河入海, 源源不斷,卻始終得不到回應。 蕭渡定定凝睇著九音螺,表情平靜如潭,好似已經習慣了??僧斔栈仂`力時, 眼中卻閃過某種近乎病態的偏執。 在離他只有一個拐角的地方, 蕭玉案不慌也不忙,屏住呼吸,若無其事地轉身離開, 和來找哥哥的蕭容打了個照面。 蕭容不認識沈扶歸的臉, 掃了蕭玉案一眼,同他擦身而過。 蕭玉案的表現沒有一絲異樣。蕭渡蕭容的對話從身后傳來—— “哥哥一個人在這里做什么?!?/br> 蕭渡笑了笑, “找人?!?/br> 蕭容困惑不已:“找人?” “嗯, ”蕭渡隨手環過蕭容纖弱的腰,將其摟入懷中,哂道:“他那點把戲,也就騙騙慕鷹揚之流?!?/br> 蕭容被親哥哥攬著腰,身體僵了僵, 竟顯出幾分害怕來。他很清楚, 蕭渡的心和目光, 都不在他身上。 蕭渡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蕭容的發絲,像是在自言自語:“我都沒死,他怎么可能會死?!?/br> 回到房中,關好門窗, 蕭玉案從懷中拿出九音螺耳墜,一時不知如何處理它。 九音螺上有護心咒,當他陷入險境時可以為他擋上一命。同時,若護心咒真的是由蕭渡所設,他拿著九音螺就相當于把魔尊的半條命握在了手里。萬一他日后不慎暴露了身份,這說不定能成為他全身而退的籌碼。兩年他也是考慮到這兩點,才一直留著九音螺。 但他沒想到,蕭渡會帶著蕭容來到百花宮。九音螺是不能再隨身帶著了,好在沒有靈力九音螺就無法開啟,只要他不回應,蕭渡就無法通過九音螺找到他。 蕭玉案拿定注意,把九音螺藏到了一個隱秘的角落,無論它再怎么亮,旁人都不會發現。 次日,賞花會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