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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帝總共問了兩遍戚川身后的人是誰,第一遍賈代善沒回答;第二遍賈代善也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等著景和帝自己去分析,自己去懷疑。 是賈代善不想扳倒忠順王嗎?自然不是!可是當一個人心中對另一個人還有信任的時候,那人哪怕有再多昭然若揭的疑點,旁人哪怕磨破嘴皮,也無法輕易打消被蒙蔽之人對那人的信任,說不定反而覺得苦口婆心指出疑點的人是別有用心的挑撥離間。 景和帝也是人,是受過忠順王救命恩惠的人,要打消景和帝對忠順王多年的信任,必須要讓景和帝先對忠順王生疑。賈代善在第一次景和帝問起的時候果斷否認;第二次問起時欲言又止,皆是引導景和帝自己去想,自己去懷疑。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信任,在他產生懷疑前有多牢不可破,在他產生懷疑后就有多潰不成軍。只要撕開懷疑的口子,被蒙蔽之人就會靈光乍現般回憶起以前自己深信不疑的種種實際上有多少可疑之處,懷疑會自己在被蒙蔽之人心中瘋狂生長,再也不能心無芥蒂。 兵法有云,攻心為上。攻心,不止是攻敵人的心,對敵人有牽制之人的心,為何不攻?那么,皇上,您的心我攻破了嗎?您對忠順王,產生懷疑,進而回憶起他之前有頗多可疑之處了嗎? 賈代善不過是在素來信任自己的景和帝跟前兒說了一場話,但是在賈代善心中,今日的兇險不亞于以前自己打過的任何一場硬仗。 目送賈代善叔侄出了上書房,景和帝回過神來,書案上那一灘茶水已經被戴權收拾干凈,毫無痕跡,但書案上那個‘順’字卻在景和帝的腦海中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面目猙獰。 忠順王,自己從來沒有疑心過的弟弟。但是朝堂上,極力要尋找賈敬,不惜一直封鎖聊城,戒嚴山東的人也是忠順王。他為什么一定要在山東找到賈敬,他那么執著,是希望活要見人,還是死要見尸。 賈敬說他六月初從煙臺登船去了遼東;六月初戚川全家葬身火海;如果賈敬沒有出其不意逃離山東,賈敬會連同他盜到的盟書一起葬身山東嗎?就像戚川全家一樣,死得干凈徹底。景和帝越想越覺心驚rou跳,不知不覺中,景和帝已經出了一身的汗。 景和帝為君多年,后怕之后,很快平靜下來,對戴權道:“你去宣忠順王進宮?!甭灶D一下,又道:“若是忠順王給你茶錢,你只管收下?!贝鳈鄳侨チ?。 此刻的忠順王府,忠順王如坐針氈?!跋壬?,賈敬和賈代善進宮,定會告本王一狀吧?”忠順王和呂先生相向而坐,已經沉默了許久,忠順王終于耐不住性子問呂先生。 呂先生道:“王爺,切不可沉不住氣!” 正說著,管事前來回話說戴權戴公公到了。忠順王又是眉心一跳,定了定神才道:“快請?!弊约阂部觳阶叱隽藭?。 忠順王到了正廳,戴權忙上前行禮道:“奴才問王爺好?!?/br> 忠順王見戴權笑瞇瞇的,又略安心了一點,道:“戴公公免禮。這個點兒了,公公怎么有空到我這里來?” 戴權笑道:“皇上說有急事要見王爺,讓奴才來傳個話?!?/br> 忠順王點了點頭,又命人取來一個荷包遞給戴權,說:“煩勞公公跑一趟,這個公公留著吃茶?!?/br> 戴權笑道:“王爺客氣了,只是王爺厚賜,奴才卻之不恭?!庇谑巧焓纸舆^荷包掂了掂,又笑著對忠順王道謝。 忠順王自然是說著不值什么,又命人套車入宮。 而前頭忠順王和戴權剛走,呂先生就大踏步的走出了忠順王府。因為忠順王一直信重呂先生,王府上下都對王爺這位謀士禮敬有嘉,自然無人攔他。 戴權是景和帝的親信,從他對人的態度,收不收誰的茶錢,可以判斷出很多事情。若是皇帝疑心自己,戴權是斷不肯收自己荷包的,見戴權笑瞇瞇了收了茶錢,忠順王才安心了一層。 到了上書房,忠順王見只上書房外守著侍衛,書房內倒是一個宮人都沒有。忠順王入內行禮到一半,景和帝就扶起忠順王道:“你我兄弟,講那些虛禮作甚?” 忠順王起身道謝,才問:“皇兄詔臣弟入宮,不知所為何事?” 景和帝目光一寒,忠順王本就做賊心虛,見了這目光也是心中一冷,卻聽景和帝沉著臉道:“朕要你幫我監視太子和幾家親王府!將這些時日,他們府上的來往人口皆細細記下,每日向朕匯報!” 忠順王聽了心下大驚,卻也放寬了心:景和帝終究懷疑的,是他那幾個明爭暗斗的兒子。 忠順王道:“皇兄放心,臣弟必不負皇兄所托?!?/br> 忠順王從皇宮出去之后,果然日日監視幾家親王府。忠順王布局多年,每家親王府里,都有他布置的人,只要將有戚川筆跡的書信放到某個親王府上,自己這關就算過去了吧。 想到此處,忠順王生出希翼,做事十分認真。果然連續三日,日日都將太子并幾位親王的行程、接見人等事無巨細的查清,親自入宮向景和帝稟報。 第四日上,忠順王照例入宮回稟,景和帝接了忠順王遞上的厚厚一踏信箋,將茶碗舉在唇邊,正欲喝茶,卻哎喲一聲失手打了茶碗。 緊接著,上書房內,各個高大的書架后面涌出好些侍衛將忠順王團團圍住。 忠順王大驚失色,口中卻怒喝道:“大膽賊子,竟然敢在上書房動用兵刃,爾等該當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