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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福端著果子在軟榻上坐下,晃了一下身子碰碰徐彥環,“怎么樣,在我大嫂面前是不是‘珠玉在側,覺我形穢’?!?/br> “珠玉也是你大嫂,你高興個什么勁兒?!毙鞆┉h咬牙小聲說。 “大嫂是我家的,她是珠玉,約等于我也是珠玉?!绷指D樒ぬ貏e厚。 “呵呵?!毙鞆┉h假笑,說:“聽聞你有奏表要進于圣人,你奏表寫好了嗎?” 林福咦:“你不會又是聽了令尊與令兄說話吧?!?/br> 徐彥環嘟著嘴,一臉不樂意:“又不是我刻意去聽的,誰讓他們老是在同一個地方說話,我路過嘛?!?/br> 她還委屈上了。 林福與謝凌雪同時一抱拳:“厲害!” 徐彥環還不小心偷聽到家中長輩們商量的關于兄長的一件事,但看侯府太夫人和李敏月都在,不好說,悄咪咪盯著正跟老太太說話的林???。 去歲重陽之事,老夫人只當林福說要將種麥經驗寫奏表呈于圣人是玩笑話,后便忘了此事。 直到幾日前宮中內侍傳來口諭,別說東平侯府上下皆驚,京中數得上號的大小府邸都驚詫萬分—— 不過是小娘子的游戲之舉,圣人竟當真了? 老夫人找到林福問,得知她一直在記錄麥田耕種的情形,已經整理好寫成奏表,就等著收獲后,云蒼閣麥田的產量和各個莊子報來產量。 她竟有些看不懂這個一年前接回來的孫女兒了。 她一直以為她非要種麥,一是思念生長之地,習慣一時難以改變;二是在姐妹中立威,用了這么個一舉兩得法子。 一切不過是因長于鄉野,不拘一格。 可看她如今行事,并不只是簡單種種麥,像京中所有貴女蒔花弄草陶冶情cao打發時間那樣。 難道真是為國為民為天下計? “奏表你準備什么時候送去政事堂?”老夫人問。 “不送去政事堂?!绷指5溃骸斑^幾日請阿爹當面遞與圣人?!?/br> 老夫人眉頭微蹙:“這不合規矩?!?/br> 林福笑道:“阿婆,我無官無職,又是女郎,但有疏、議、表、對,該遞交民議司才對,遞到政事堂也是不合規矩的?!?/br> 既然皇帝都有口諭來,還守這規矩干嘛。 這國朝,皇帝就是最大的規矩,他說好,那些規矩通通不重要。 再說了,遞交政事堂的話她還怎么夾帶私貨,讓幾個執宰瞧見,哐哐將她的奏表一頓刪減猛如虎,她還不得吐血。 “你自己心里有數就好,有些事,不用我教,你自己懂的?!崩戏蛉硕摰?。 “阿婆,您放心?!绷指PΣ[瞇。 莊子上的收成陸續報回府中,收成都還不錯,林福拿到數據統計了一下,看到列出來的對比表格后眉頭皺了皺,叫人去將各莊子上送來的按她要求種的麥子拿來。 一個莊子一個莊子的仔細看過,林福呵一聲笑了,轉頭去找老太太。 田有上中下之分,地力不同,能有的產出亦不同。 林福為了試驗她的精耕細作之法在不同土地上的成效,特意將侯府所有田莊分成三部分,選取當中上中下不同地力的田耕種。 她將事情吩咐下去,又有老太太在其中發話,想著應該沒人敢敷衍了事了。 卻是她太過于理想了。 大部分田莊管事還是誠實的,幾個jian猾混在其中想必是以為她看不出其中差別來,作假都不作得真一些。 “最典型的就是這個姚安莊,作假也不用點兒腦子,他那塊貧瘠得都快趕上沙漠的地,還能給我一畝收一石三斗!厲害了,他那塊地怕不是灑過菩薩的楊枝甘露,這是要上天??!” 林福嘲諷全開。 她帶著這么多人精耕細作的地一畝也就收了一石三斗有余,旁邊對比的農婦侍弄的地一畝收了一石還差一點點。 怕是姚安莊的管事根本就沒把她的要求當回事,根本就沒辟出一塊地來用她的方法種,等臨了要交差,就打聽了府中的情形,拿出一石三斗麥來哄騙她呢。 “另外幾個我也懶得舉例說明了?!绷指0阎`抄的一份產量統計表給老太太,幾個明顯有問題的都圈了出來。 “府里老夫人親自吩咐的事情都敢敷衍,鬼知道這么多年還有什么沒有瞞著府里。怕不是養了幾個蠹蟲,若還仗著侯府之勢欺壓平民……呵,上一個因縱容惡仆被御史臺彈劾的是鴻臚寺卿,要不是有人力保,現在就已經貶謫到某個偏僻之地當個司馬了?!?/br> 林福最厭惡的事情有二:一是手賤摘科研作物,讓科研人員多年努力功虧一簣;二是對待任務敷衍了事,不誠信。 不愿意做可以先頭就提出反對意見,答應了卻敷衍了事的最是可惡。 更何況這里是古代,侯府千金跟田莊管事還不是上下級關系,而是主仆關系,主子吩咐的,你敢這樣敷衍,很好…… 既然你想上天,那我一定讓你與太陽肩并肩! 老夫人看到這數據,面黑如鍋底。 誠如林福所言,家有惡仆,聽之任之,早晚有一天會反噬主人。 聶氏戰戰兢兢坐在圈椅上,就怕老夫人拿她出氣。 這些年府中中饋皆是她主持,田莊管事也是向她交賬本。但她萬萬想不到那些忠厚老實的莊子管事竟內里藏jian,她也是被蒙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