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這陣子去哪兒了？”徐幼寧在半個時辰前得到他要來的消息，一直在院子里等著，等真的見到他時，終于如釋重負，“是不是有人刺殺你？”

    “都下去吧?！毖鄿s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將隨從盡數屏退。

    待院子里只剩下他們二人，燕渟方拉著徐幼寧坐下。

    燕渟的樣子有些不同尋常。

    在徐幼寧的記憶里，他一直是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

    但是現在的他，眸光一直看著地上，就像是一匹勞累過度的馬。

    徐幼寧原本有一肚子的話要問，見他這般，情知他心里也有一肚子的煩惱。

    她沒有說話，只提著茶壺，給燕渟倒了一杯茶。

    “今晚，喝點酒吧?！毖鄿s說。

    酒？

    “上回你賜給我的葡萄酒我一直收著，今兒正好可以拿來喝了?！毙煊讓幣芑匚堇?，取了收藏好一大罐葡萄酒，又拿了一對夜光杯出來。

    飲葡萄酒，怎么能沒有夜光杯呢？

    徐幼寧替他斟了酒，端起酒杯，“敬月色？”

    “cheers?！毖鄿s拿著酒杯，在徐幼寧的杯子上碰了一下，然而端著酒杯一飲而盡。

    他偶爾會嘰里咕嚕地蹦一點徐幼寧聽不懂的話，徐幼寧問過幾回，他不肯解釋，后來徐幼寧就不問了。

    燕渟自己喝了三杯之后，終于開了口。

    “幼寧，我把事情搞砸了?！?/br>
    “你是說改制的事嗎？”

    月光清冷，映照得燕渟越發頹喪。

    “嗯，我失敗了?！狈磳λ娜?，他殺了不少，也關了不少，可反對他的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

    一個月前，莫漢山騎兵造反，一個月的時間，又有三個邊將站出來相應莫漢山。

    依照他目前搜集的情報，還會有文官參與其中。

    事情從一開始就偏離了他的控制，到如今，已經覆水難收了。

    “哥哥，你不用這么沮喪，做事情哪有事事都順利的，如今只是反了一個莫漢山，只要你宣布不再改制，他們就沒有起兵造反的理由?！?/br>
    “傻子，造反是抄家滅族的重罪，他們已經起了頭，就不可能再回頭。除非……”

    “除非什么？”

    燕渟沉默不語。

    反賊喊出來的訴求是“清君側，誅妖女”，要想他們不造反，除了燕渟取消所有改革，還需要用徐幼寧的命祭旗。

    誅殺了妖女，相當于摘了莫漢山等人的反賊帽子，證明燕渟這個皇帝認定他們真是清君側的忠臣。

    徐幼寧等不來燕渟的回答，自己倒也想明白了。

    “得殺了我，是嗎？哥哥，你是在為這個苦惱？”

    燕渟伸手，在徐幼寧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別胡思亂想，殺了誰我都不會殺了你?！?/br>
    徐幼寧微微一愣。

    “我是認真的。我現在煩惱也不是這個?！?/br>
    “那你煩惱什么？”

    燕渟用力握拳，手中的夜光杯竟然被他生生捏碎。

    “我無法接受自己的失敗。我明明拿了一手好牌，我理當做得比他更好，他十年做完的事情，我五年就可以做完?！?/br>
    他？

    “哥哥是說父皇嗎？”徐幼寧從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父親，說出父皇這個詞的時候，多少有些不自然。

    燕渟看著她，笑著搖了搖頭。

    “不是他，我說的是，我的對手?！?/br>
    “李深？”

    他嘆了口氣：“對燕渟來說，李深的確是最大的對手，可對我來說，并不是?！?/br>
    徐幼寧越發聽不明白了。

    “哥哥，你在說什么？”

    “我是說……”燕渟垂眸，悶了許久，忽而抬眼望向徐幼寧，眼睛里是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幼寧，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東西是我的，只有你，只有你是我的。你放心，我不會讓別人傷害你?！?/br>
    “哥哥，你醉了嗎？”

    “是真的，燕渟這個名字、這個身份，以及所有愛慕他、喜歡他的女人，都不是我的，只有你，只有你是我努力得來的meimei。其他的一切，原就不是我的，失去了倒也無所謂，只是你，是我的?！?/br>
    他看著徐幼寧，笑容越發溫柔。

    他穿到燕渟身上的時候，原身已經為收復皇位做了許多準備，他訓練了許多死士，做了很多的謀算，他還有許多的愛慕者。

    莊敬、莊和愛的人都不是他，在他成為燕渟的時候，她們已經深深地愛慕于燕渟原身了。

    但徐幼寧不是這樣的。

    在燕渟原身的故事中，并沒有徐幼寧。

    徐幼寧所知道的哥哥，至始至終都是他。

    她是他的。

    第134章

    徐幼寧腦子亂糟糟的。

    燕渟的話把她徹底搞迷糊了。他說莊敬jiejie她們喜歡的人不是他？可又說他是她的哥哥。

    莊敬jiejie喜歡的人不就是自己的哥哥嗎？

    難不成有兩個燕渟, 一個是莊敬jiejie喜歡的燕渟，一個是疼愛自己的燕渟？

    徐幼寧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眼神茫然地問：“哥, 你總是說燕渟燕渟的，難道, 你不是燕渟嗎？”

    “燕渟……”他笑得有些無奈，看著徐幼寧的目光, 顯得有些落寞, “如果我不是, 你會失望嗎？”

    他不是燕渟？

    他不是自己的哥哥嗎？

    徐幼寧被他的話唬了一下, 頓時撒了手，驚訝地看著他。

    他并未因著徐幼寧的反應有所動容, 他依舊看著徐幼寧，平靜地說：“我的確不是燕渟，或者說, 我不是你們以為的那個燕渟。那個燕渟, 那個被大家所知道的北梁質子燕渟, 已經消失不見了, 機緣巧合, 我成了他, 擁有了他的一切?！?/br>
    徐幼寧嚇了一跳，“那你是誰？燕渟, 那個燕渟？他死了嗎？是被人殺死的嗎？”

    他搖了搖頭：“他的死與我無關，我是在他死后才到他的身體中的?！?/br>
    見徐幼寧驚愕地呆若木雞，他繼續道：“幼寧，你是不是覺得我是怪物？”

    是怪物嗎……

    徐幼寧抬眼，看著他。

    眼前的他的確是自己記憶中那個無所不能的哥哥：“如果你不是燕渟, 那你是誰？”

    “我是誰無關緊要，我自己都記不清我是誰了?！弊隽颂玫难鄿s，其實他也把自己當做燕渟了。

    徐幼寧聽著他的話，目光沒來由地沉了下來。

    他沒再說話，靜靜等著她的回應。

    天上的云漸漸多了起來，將月亮遮了大半，周遭頓時黑沉沉的，有些壓抑。

    過了好久，徐幼寧終于又開始恢復思考了。

    “你能告訴我，我第一次在莊敬jiejie的別院里見到是人，是誰嗎？”

    “是我?！?/br>
    不知為何，得到了這個答案，徐幼寧頓時心安了許多。

    她抬眼望向他，“所以，我從頭到尾認識的人都是你？”

    “嗯?！鼻f敬、莊和對他好，都是沖著以前的那個燕渟，只有幼寧，一直認識的都是他自己。

    徐幼寧確定了自己的疑惑，長長舒了口氣，“既然我只認識你，你就是我唯一的哥哥?！?/br>
    得到了徐幼寧這句回答，他的臉上終于浮現了會心的笑意。

    有她的認可，他就不算失敗得徹底。

    燕渟做到的事，他沒做到。

    可燕渟失去的meimei，他得到了。

    從這個意義上說，他成功彌補了原書男主的遺憾。

    “幼寧，謝謝你?！?/br>
    “謝我做什么？”徐幼寧被他的目光一照，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一直以來，都是你在照顧我?！?/br>
    若不是有他在，她在文山別院的時候，就已經去見閻王了。知恩圖報的道理，她懂的。

    說到這里，徐幼寧嘟起了嘴。

    “怎么了？”他問。

    徐幼寧想笑，可笑意頗為無奈?！拔抑皇菦]想到，原來我是個長公主是個贗品?！?/br>
    “什么贗品，別胡說，你是貨真價實的北梁皇族，也是燕渟的meimei。他在南唐的時候沒有找你，是因為他還沒有查到你的下落，不知道徐幼寧是自己的meimei?！?/br>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徐幼寧好奇的問。

    他淡淡笑了笑，沒有接話，過了一會兒，方才緩緩道：“這個問題，就同你問我是誰一樣難解，這兩個問題我都解釋不清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