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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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進門時便有人通報過,是以腳步才落至前廳門前,就有一只木制杯盞朝他砸來。陸九霄側身避了一下,可陸行像是算準了似的,那只杯盞還是穩穩砸在他肩上。 恰是灼傷的那邊。 陸九霄皺了皺眉頭,朝一臉擔憂的婦人道:“母親?!毕袷菦]瞧見陸行似的。 袁氏上前,攥住他臂膀兩邊的衣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道:“你傷著沒有?” 陸九霄一個“沒”字還沒吐出,陸行便陰陽怪氣道:“傷著,我看他死在那秦樓楚館最好,省得給我添晦氣!” “侯爺胡說八道什么?”袁氏蹙眉,“昨夜擔心得一夜未眠的人,不是你???” 當著這狼崽子的面被袁氏戳穿,陸行一梗,黑著臉轉過身子。 陸九霄抿唇看了他一眼,又道了幾句寬慰袁氏的話。 他這煩人落淚的毛病,約莫就是被袁氏和賀敏哭出來的,女人哭起來,當真是沒完沒了沒完沒了。 “真沒傷著?”袁氏遲疑地問。 為讓她寬心,陸九霄忍著疼抬了抬胳膊,“真沒傷著,外頭傳言不可信?!?/br> 袁氏這才松了口氣,放他回了松苑。 陸行順著袁氏的視線瞧了眼,道:“還看什么,沒傷沒病的,且寬心吧?!?/br> “寬心什么?他肩頸傷了,不愿意告訴我罷了。他不說,侯爺還真當他無恙?”袁氏說著,鼻尖一酸。 陸行亦是愣了數刻,他還真沒瞧出來。 袁氏緩緩落座,頭疼地摁了摁側額的xue位。她想起年幼的陸九霄,在冀北和初來京都之時,那個年紀的男孩,也沒少同人打架斗毆,帶著一身傷痛回府,可每每都會主動尋她,要她上藥,同她喊疼。 那雙如星似月的眸子里,全是對阿娘的信任和依賴。 卻不知從何時起,便再也沒有過了。 究竟是從何時起呢?袁氏也想不明白。 - 松苑里,尹忠正肅著眉頭給陸九霄換藥。 他道:“屬下打聽過,此事傳得沸沸揚揚,今日早朝,好幾本折子參了此事,皆道永定侯府家風不正,要圣上降罪,圣上亦是微怒,當著百官之面,斥責了侯爺?!?/br> 陸九霄眼眸微瞇,以身犯險救個妓-子,撐死了也就是他沉湎酒色,何至于此? 降罪?降個哪門子的罪? 近日,他還真是不得安生。 “你去打聽打聽,參奏的折子,都是誰遞的?!?/br> 尹忠頷首應是。 --------- 陸九霄在府里安生了四五日,袁氏照舊日日命后廚送一碗湯來。 且還要陸菀盯著他喝下才行。 陸九霄將空盞遞到他面前,“行了吧,趕緊走?!?/br> 陸菀低低“嘁”了聲,捧著碗盞回去復命。 此時,陸九霄抵著唇咳了兩聲,他抬揉了揉眉心,氣色算不上佳。 尹忠忍不住道:“主子,這是夜里著了涼?屬下將府醫請來瞧瞧?!?/br> “不用,沒歇好而已?!彼?。 近日也不知怎的,一至夜里他便失眠多夢,夢也不是甚好夢,弄得他整日都全身乏力…… 他想,總不能是璽園住久了,認床么? 第33章 人參湯 《芙蓉帳》 陸九霄皺著眉頭,重重闔上眼。 半夢半醒,他又夢見血色染紅的役都城…… 此時正值亥時,月明風清,暮色漸沉。四處躁動的空氣,猶如夜里摸不著的鬼魅,舉著一把看不清的明火,悄然靠近。 侯府斜對的將軍府,西南一角的院子隱隱透出一絲微亮。 書案上,擺放著一疊厚厚的賬簿和卷宗,賀凜披著玄色薄衫,眉目凜冽,修長的食指一頁又一頁地翻過書頁。 這些,全是近半年來錦州樊安山山崩遇難之人,大多是進貨的商賈,運貨的鏢頭,也有探親的婦人。 無一例外,死于山上巨石滾落。 陳暮道:“大人可知,錦州近月還流傳不少關于樊安山的謠言,都快傳成真的了?!?/br> 賀凜微一蹙眉,抬眸道:“說?!?/br> “流傳最廣的,說是樊安山上有神明庇佑,凡是經過此而死之人,是前世今生福澤不夠,沒有氣運跨過這條界限,因著此番言論,錦州的四處廟宇香火比過往幾年還要旺盛,全是給自家積福的,現下少有人敢往樊安山一處行路,紛紛改了水路出城?!?/br> 賀凜指間摩挲著卷宗紙頁,“當地知府不管?沒派人前去查看?” 一次兩次山崩尚且可說巧合,那十幾樁命案,怎么說? 一般而言,好好的山脈,除非人為破壞山體,否則怎會一次又一次山崩?若是人為破壞,那便好猜了,無非是挖隧道和開礦。 陳暮道:“查過,說是什么也沒查到?!?/br> 賀凜垂眸,又去看頭的賬簿。是他想方設法,從胤國公府拿出的摹本。 可這賬面上,一一,實在干凈,讓他無從下。 但真有這么巧?半年前胤國公府世子李擎從圣上那兒接了樁修建錦州柏河河堤的差事,便常常往返錦州。 此后,樊安山山崩就愈發頻繁,死的人也愈發多。 按理說,這兩莊事明面上并無甚聯系,賀凜捏著這賬簿和卷宗,深陷沉思…… 若是開采私礦,必有進賬,除非還有另外一本賬簿。不在胤國公,還能在何處? 李擎雖為世子,可畢竟不夠穩妥,賬簿這般重要的物件,應不會交給他。李咸那個草包庶子更別提了…… 賀凜指尖一頓,是皇后,坤寧宮。 真如此,就難辦了。 陳暮見狀,忍不住道:“大人,咱會不會弄錯了?”興許與李家并未有甚關系,當真就是巧合呢。 靜默良久,賀凜沉聲道:“接著查?!?/br> 一定有什么漏掉的。 陳暮應是,摩挲著劍鞘上的紋路,溫吞道:“大人,錦州不似京都,各處人脈需得重新打點,哪哪都費銀子,您的私都要撐不住了……” 賀凜微一皺眉,“知道了?!?/br> 陳暮又道:“對了大人,說來也巧,上回那妓-子,陸世子喜愛的那位,正是從錦州來的,她父親名喚沈延,是個藥行掌柜,也是死于樊安山山崩?!?/br> 賀凜眼簾微挑,復又去翻那卷宗。 --------- 五月廿,花想樓一個小廝叩了陸家的后門。 秦義沉著臉色回去松苑,道:“那姓石的老鴇打劫呢,又加了個數?!闭f著,他伸出兩根食指。 陸九霄瞥了一眼,嗤道:“給她?!?/br> 小丫頭還真是貴。 陸九霄心下暗道,哪日將她賣了,也不知有沒有人能買得起。 思此,他抬頭望了眼天色,道:“高尋近日無恙?” 秦義頷首,“纖云說沈姑娘將人照顧得可好了,面色都紅潤了許多,還說沈姑娘近日在鉆研醫術,托纖云買了好些藥材呢?!?/br> 聞言,尹忠接話道:“還別說,指不定高參軍在沈姑娘,真能醒來也說不準?!?/br> 陸九霄淡淡應了句“是嗎”,他抿了兩口茶,壓下喉間的不適感,才道:“秦義,備車?!?/br> 此刻的璽園,余暉鋪灑一地。 下馬車時,尹忠附在他耳邊道:“主子,還是有人跟著?!?/br> 陸九霄微一頷首,神色如常的入內。 書房的密室,彌漫著濃郁的藥味兒。是陸九霄不喜的味道,他就倚在墻外瞧著。 小姑娘彎著腰,將剛煎好的藥汁一勺一勺往高尋嘴里送。 昏迷不醒的人是沒有意識的,因而一勺子藥,能有一半都從嘴角流出,沈時葶便捏著帕子,一點一點給他擦干凈。 那耐心認真的模樣,真真是絕了。 待喂了藥,她又掖了掖高尋的被角,擰干盥帨替他擦了臉和。 “咳咳……”陸九霄喉間泛癢,忍著偏過頭,抵唇咳了兩聲。 聞聲,沈時葶動作一頓,這才瞧見倚在石墻上的人,“世子?” - 這么些日子,沈時葶和纖云弄巧二人學了不少,此時做起伺候人的活,簡直有模有樣的。 她捧著茶托走 來,斟茶以后,又執起小團扇,在陸九霄耳邊輕輕扇著。 時而還瞥一眼男人的肩頸,這么久,不知那傷好了沒有。 可她不敢提,正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陸九霄挑眼看她,那一身丫鬟的衣裳,領子是領子,袖子是袖子,該遮的都遮得老老實實,莫名的,多了兩分良家女子的味道。 比之那一身風塵女子的著裝,好似更叫人著迷。 然而,那只“良家女子”的心,堪堪落在了陸九霄額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