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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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昭儀:“帶了?!?/br> 姜洛便準許她彈琴。 她即刻離席,去準備彈琴所需的一應物件。 對著薛昭儀的背影看了好幾眼,穆貴妃習慣性地挑刺道:“彈琴不就彈琴,怎么還要去換衣裳,不夠斤斤計較的?!?/br> 李美人道:“這說明昭儀jiejie重視她要彈的曲子?!?/br> 穆貴妃道:“你知道她要彈什么?” “不知道。但妾覺得,曲子應當和貴妃jiejie有關?!?/br> “……” “否則好端端的,午宴不彈,方才不彈,偏偏要在貴妃jiejie醉酒之后彈?” “……” 穆貴妃啞然,再挑不出半根刺來。 姜洛則暗暗點頭,果然李美人瞧著傻,其實聰明著呢。 料想是家風影響所致,薛昭儀不僅換了身適用于彈琴的輕便衣裳,還焚了香凈了手,方懷抱著琴裊裊而來。 她進宮前便是名揚天下的才女,如今褪去一身的宮妃妝飾,作尋常貴女打扮,令得看向她的眾人仿佛回到了她還未進宮時,素衣烏琴,通體的清透。 穆貴妃更是有點恍惚。 這般模樣,當真是眼熟得緊。 素衣的美人于案前落座,手中烏琴置放其上。她輕聲道了句獻丑了,便垂眸抬手,指尖輕撥,樂聲頓時傾瀉而出,是首應節的《離sao》。 《離sao》一曲,意為緬懷屈原,“始則抑郁,繼則豪爽”,眾人漸漸聽得入神,連酒都不喝了。 及至一曲終了,她未停手,又彈了一曲。 這次彈的卻是誰都沒聽過的了。 曲調歡快,似林深處有鹿跳躍而起,驚起飛鳥無數;又似那鹿從林深處出來,往人面前一跳,滿滿的歡欣。 彈琴講究人琴合一,不過在這樣聲音嘈雜,且還有無數人注視著的場合下,能夠完整地、不出錯地彈完一首,便已是很了不得了,更枉論這等能教人恍如在夢中的意境。 眾人不禁再看那素衣美人。 但見她十指于琴弦上輕撫躍動,像是在與那鹿共舞。她神容也不復先前清冷,而是唇角微微勾起,含著抹淺淺笑意。 她笑容雖淺淡,卻正與曲子相應,果然是半只腳踏入了人琴合一的境地。 等歡快逐漸轉變成靜謐,是那鹿玩耍得累了,回到林深處歇息,她也隨之收手,而后抱著琴起身,向眾人施了一禮。 這時才有人問:“昭儀娘娘剛剛彈的可是自創的新曲?” 薛昭儀頷首,眾人立時稱贊,第一才女無愧為第一才女,今日得聞如此優異的新曲,實乃三生有幸。 薛昭儀道了句謬贊,便將琴交給貼身宮女,朝穆貴妃身邊的位置走去。 穆貴妃卻沒看她。 只因李美人正隔著桌案同穆貴妃說道:“貴妃jiejie,你剛才在笑呢?!?/br> …… 由于午宴玩過了行酒令,這晚宴便沒再玩;又因薛昭儀一曲驚艷,在座不少都是愛琴之人,心神久久無法從那意境中脫出,自然而然的,晚宴沒有太久就結束了。 結束歸結束,姜洛卻是不必立即回宮的。 按照慣例,皇帝偕同臣子后妃來上清苑過節,臣子在晚宴后須得離去歸家,后妃則要和皇帝一同宿在上清苑。 姜洛才起身,還沒問今夜宿在哪,就見本該在碧漪堂伺候的小喜公公小跑著過來,滿臉的焦急。 他匆匆行過禮道:“奴婢是奉長公主殿下之命來的,殿下正等著皇后娘娘去救她?!?/br> “救她?她怎么了?” “這個奴婢不知,但奴婢來前,殿下正在哭?!?/br> 容櫻哭了? 這得多么天大的事,才能讓容櫻哭? 姜洛便把一應事宜交給穆貴妃和薛昭儀,由小喜公公領著路去碧漪堂。 天已經很黑了,湖岸點了燈,燈光倒映在湖面上,水波蕩漾,影影綽綽,朦朧又婉約。行走間,姜洛掃了眼,覺得如果再多點些燈,照得更亮些,那就很適合一個經典橋段了。 不過她也沒細想,因為碧漪堂已經到了。 和煙雨樓不同,碧漪堂這邊都是男人,特別是武將們,拼起酒來不把所有人喝趴下,是不會停的。因而步入碧漪堂內,迎面便是觥籌交錯,晚宴仍在熱熱鬧鬧地進行中。 “皇后娘娘駕到——” 唱喏聲響起,眾人立時放下手中酒盞,俯身下拜。 姜洛環視一周,沒見到容櫻,便道了平身,問長公主在哪。 可巧穆不宣離她近,抬手指了個方向:“在后頭哭著呢?!?/br> 姜洛道:“還在哭?” 穆不宣道:“陛下訓得太狠,又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覺得丟臉吧?!?/br> 姜洛道:“薛問臺呢?” 穆不宣道:“也在后頭?!?/br> 姜洛點點頭,又問:“陛下呢?” 穆不宣笑了聲,揶揄道:“皇后娘娘這時候才想起陛下?”隨后答,“陛下不愛學那些五大三粗的拼酒,早出去散步了?!?/br> 看來她今天注定無緣見到皇帝。 姜洛腹誹了句,擺擺手,示意眾人繼續,便要去后頭找容櫻。 走前又想起件事,壓低聲音對穆不宣說道:“沒事別往宮里送信了。天天抄那些酸詩給我,也不怕我把信拿給陛下瞧?!?/br> 說完,沒等穆不宣回答,抬腳去了碧漪堂后院。 果不其然,后院屋內,容櫻坐在凳子上,正拿帕子擦眼角。規規整整地穿著身端午公服,卻怎么也掩不住那身儒雅之氣的薛問臺站在近處,沒說話,默默地給容櫻遞新帕子。 見皇后來了,薛問臺行過禮沒有多留,將這屋子留給了姑嫂二人。 薛問臺前腳剛走,容櫻后腳便撲了過來。 她把自己往姜洛懷里一埋,抽抽噎噎道:“皇嫂你可算來救我了……” 說完這么句,她紅著眼,癟著嘴,從喉嚨里發出“嗚嗚”的哭聲。 姜洛愛憐地摸摸她散落的鬢發,道:“陛下都說你什么了,怎么就哭成這樣?” 容櫻嗚嗚哭道:“皇兄說我幼稚,說我還不如三歲小孩,該走的時候不走,不該走的時候偏要走,蠢得無藥可救……” 焉知白天她才和皇嫂說薛問臺笨得無可救藥,結果風水輪流轉,這晚上就輪到她被說蠢得無藥可救。 容櫻簡直要哭瞎。 當時她光顧著看戲,哪里能想到看李美人和高公公的戲就成,絕不能看皇兄的?早知如此,她看戲前就先向貴妃昭儀取取經,否則如何能淪落到現在這個下場。 “我真的太慘了,”容櫻后悔莫及,悲痛欲絕,“我知道我不聰明,但我不知道我竟能不聰明到這種地步嗚嗚嗚……” 看她哭得眼圈紅又腫,淚珠子一串接一串地往下掉,不甚雅觀的鼻涕也往下掉,才經過穆貴妃眼淚攻勢的姜洛嘆口氣,道:“是呢,不僅不聰明,哭得也丑?!?/br> 至少穆貴妃哭的時候就沒這么多鼻涕。 容櫻:“……” 容櫻瞬間不嗚了。 她抽了下,猶帶著哭腔問:“真的哭得很丑嗎?” 姜洛點頭道:“你是我這段日子以來見過的哭得最丑的一個?!?/br> 容櫻瞬間也不哭了。 她強行止住眼淚,懊惱道:“這么丑?那我完了,剛才薛問臺看我哭,我還以為他一直不說話是不知道怎么勸我,卻原來是我哭得太丑,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嗎?” 姜洛道:“你想要他說什么,說殿下你哭得太丑,請容許臣出去洗洗眼睛?” 容櫻:“……” 容櫻瘋了。 她紅著眼睛咬帕子:“啊啊啊皇嫂你殺人誅心!” 姜洛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捏著那塊帕子的邊緣將其丟掉:“才被你擤過,你也不嫌臟?!?/br> 容櫻更瘋了。 然而沒等她發作,姜洛已經推著她走:“去洗把臉,臟死了?!?/br> 又丑又臟的容櫻委委屈屈地去洗臉。 于是前后不消半刻鐘,皇后進去后院又出來,身邊多了個洗過臉、梳過頭的長公主。 也不知皇后是怎么同長公主說的,她低眉順眼地跟著皇后走,經過薛問臺身邊時,連看都不敢看。 倒是薛問臺問了句:“殿下可好些了?” 容櫻動動嘴唇,沒接話。 多虧皇嫂連番提醒,她已經沒臉和薛問臺說話了。 她好怕她一說話,就會讓薛問臺記起她剛才哭得丑不拉幾的樣子。 還是她皇嫂遞了個眼神,容櫻才小聲道:“好些了,多謝你?!?/br> 薛問臺道:“殿下今日哭得有些久,回去后記得叫人敷敷眼睛?!?/br> 聽見這話,姜洛多看了薛問臺一眼。 剛才在后院還半個字都不吭的,怎么忽然這么會說話? 提前找情話達人穆不宣上課了嗎? 如果是的話,那他情商還不算太低。 正想著,容櫻道:“好,我記下了?!眹肃榱艘魂?,又道,“那我先同皇嫂回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