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作者有話要說: 天衡:突然綠茶.jpg 第135章 海底月(二十四) 荼嬰瞪大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間,他連心里那些小九九都顧不得了。 荼嬰知道師尊在他兄長面前總會顯得很……不像他,鳴雪也不是沒有在自己這里表現過對明霄的執念, 但等到真正見到這個場景的時候,荼嬰還是會忍不住倒吸涼氣。 巫主平和坦然地說出那句話后,鳴雪的神情就發生了變化, 他直勾勾地盯著巫主看了一會兒, 巫主也相當從容地回看過去, 幽深的海水里他蒼白的病容十分醒目,那種超然又自我的態度也異常明顯, 鳴雪盯了他好半晌, 破天荒地沒有生氣,而是轉頭求證似的問明霄:“兄長?” 明霄也正在看天衡, 恍惚了一瞬, 而后微微笑了一下, 像是雪夜之后的第一縷淡薄霞光:“我與天衡……” 他很短暫地沉吟了片刻,又覺得沒有什么好隱瞞的, 開門見山道:“我與天衡決定結為道侶?!?/br> 話音剛落, 荼嬰便覺得四周氣壓一沉, 有某種極冷極鋒利的東西擴散開來, 不等他做出應對,玉神霍然直起身體, 長袖一卷,推出水波如浪:“無緣無故在我的海域里發脾氣,這是什么道理?!” 鳴雪是無意識間放出了威壓,被玉神擋回去后才回了神,回神后他才反應過來明霄方才說了什么, 一張臉陰晴不定,眼中陰沉沉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明霄有些疑惑地看過去,他才露出了一個笑容,咬著牙問:“結道侶……怎么這么突然?兄長此前倒從未提過——天衡星君?!?/br> 他說到“天衡星君”的時候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臉上還帶著笑,荼嬰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樣子,吃夠了癟又無處發泄,還要努力保持微笑,本是矜貴傲慢仿佛執掌天下的暴君,偏偏要忍氣吞聲做出無所謂的樣子,看起來竟然有些可憐了。 明霄停了一會兒,刻意避過了他身軀將要潰散無意中與天衡結活鎖的事情,輕描淡寫道:“我與天衡相識多年,也不算突然?!?/br> 乖戾矜貴的暴君抿著唇不說話了,一雙愈發冷厲的眼睛如刀般在巫主身上一掃而過,像是世上最貼心的弟弟般笑了起來:“既然如此,結契大典上要給鳴雪留一杯酒水啊?!?/br> 他嘴上說著甜滋滋的話,心里不知在轉什么念頭,一旁的玉神聽他們嘮叨了這么半天沒營養的話已經煩死了,忍耐到了極限皺眉道:“說夠了沒有?” 一有旁人插口,鳴雪胸腔里那股暴戾的怒火就忍不住了,他陰沉沉地看了玉神一眼:“陛下有何高見?” 玉神比他還傲慢,視線倏地落到明霄和天衡身上,嘴里毫不客氣地刺了他一下:“我哪里指望得上你?自家老巢都要被掀了,還有心情在這里發酸?!?/br> 紅衣的神女最終將眼神放在了天衡身上,身形挺拔的男人一身深紫色的大氅,由避水蠶絲織就的衣料不沾水火,有些削尖的下巴陷入衣領柔軟的絨毛內,連同那些琳瑯華貴的銀飾玉器一樣,將這個男人襯托得像是凡間貴胄的血脈。 “你是這一代的巫族大祭司?”玉神的語氣有些古怪。 幾人都發現了這種古怪,但是誰都沒有出言。 倒是天衡像是有些明白這種古怪的來由,輕聲道:“開陽之后又傳二世——” “那個混賬與我何干?!狈讲胚€眉眼溫軟的神女驟然冷了聲音,但她也沒有一冷到底,停頓片刻后,緩聲道,“我如今功體被束縛大半,縱有萬千手段也使不出來,若是能解開束縛,壓下魔域一事我有六七分把握?!?/br> 鳴雪聽到這里表情沒什么變化,顯然是已經知道了,明霄微微皺了皺眉頭,天衡反應比他更快:“您的意思是……” 玉神朝他伸出雙手,那條沉重的鎖鏈懸掛在她的手腕上,就算是知道她本人的兇悍恐怖之處,但猛然這么一看,還是會給人一種奇怪的旖旎之感。 “這東西由天外隕鐵所鑄,其中印了數千陣法,無時無刻不在消耗我的功力,昆侖太素元昇熔鑄隕鐵為鎖,巫族開陽刻印陣法縛我……”玉神古怪地笑了一下,“你們一個是當代昆侖之首,一個是巫主大祭司,總不會解不開這東西?”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盯著天衡,一邊的明霄像是個搭頭一樣,從頭到尾沒得她一個眼風。 荼兆若有所思地看著玉神,手指動了動,又忍住了沒有開口。 難道他之前猜的都錯了? 天衡垂著眼沉思,忽然叩了叩法則:“巫族的那個氣運之子找到沒有?” 法則被叩了才吱聲:“找不到,這個世界破破爛爛的,缺了啥都正常,小妖皇的神識誕生后世間氣運已經雄厚了很多,仙魔人佛妖幾道都已經走上正軌,雖然還是走的跌跌撞撞,但沒什么大問題了,巫族……實在不行的話只能放棄它了?!?/br> 眼見著天道辛辛苦苦拆東墻補西墻把這幾個氣運之子拉拔大,法則也不由得心疼起他來,小聲道:“畢竟巫族存在感本來就不高,巫術走的又是奇詭的輔助路線,少它一個也不少……” 和生態環境一樣,世界想要長長久久的運作維持下去,必然要有更多更復雜的個體,仙魔人佛妖巫各道均衡發展,才能推動這個世界欣欣向榮,現在巫族道統處于瀕危絕境,如果沒有氣運之子支撐巫族道統,這一道怕是真的要消失于天地間。 其余五道倒是能勉強支撐起世界支柱,但是天道總想再努力一下,多一個巫族就能為自己掙下更好的未來,但是如果這個氣運之子真的找不到…… “你覺得,由我來做這個氣運之子怎么樣?”法則還在想是否要勸天道放棄這個看不見影子的氣運之子,就聽見天道放出了這么一個大雷。 “既然世上不存在這個氣運之子,那就由我來補全這一角?!碧斓缆卣f。 法則如果有眼睛,此刻就要瞪脫眶了:“等等等等!這和你化身下界是不一樣的!你要去頂這個位置的話,就要從頭開始,和一個新生兒一樣,沒有強大的力量,沒有縱覽天地的威能,你連記憶都不會有,如果不小心死掉了就是真的死了,這一部分神識再也找不回來——你會被大大削弱!” “如果成功了我也能得到一個補完的世界?!碧斓谰o隨其后道。 法則被噎了一下,這就是一場豪賭,要么滿盤皆輸,要么賺的盆滿缽滿,完全沒有其他可能。 “……你決定了?”法則知道自己的半身打定主意之后就是個極其固執的性格,大抵是怎么也勸不動的了,但它還是不死心,“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嗎,捏造一個氣運之子的能量極其龐大,他還必須要有巫族血脈才行……” 天道忽然笑起來:“這不是有個現成的機會?” 紅衣的神女唇角一挑,在心中道:“其父開陽,其母玉神,與未來的妖皇同胎共生,一對雙生子,一個繼承了母親的血脈,一個繼承了父親的血脈——簡直完美?!?/br> 法則簡直被這個瘋狂又大膽的想法震傻了:“可是……可是我現在抽不出足夠的流動能量凝聚這個氣運之子的軀殼……” 天道果決道:“馬上就有了?!?/br> 就在這時,沉思半晌的天衡抬起頭對玉神道:“封印可解?!?/br> 明霄于是也點頭:“愿為妖皇斬鎖?!?/br> 巫主在妖皇面前盤膝坐下,將鎖鏈拉出來橫在膝頭,一環一環摸索過去,指尖在烏黑的隕鐵上游移,淺淡的銀光在他指下亮起,一個個紋路繁復的陣法被激活,在他身旁投射出虛影構成的圖案,這些陣法擠擠挨挨重重疊疊,乍一看便有上千個之多,如重云般壓在二人身旁。 烏發披肩的巫主見到這樣恢弘的景象也不驚訝,伸出手指將這些重疊的陣法一個個挪移開,分成數片,開始慢慢地解,玉神也仰著頭,虛影投下的瑰麗冷光在她臉上落下一片云霞似的光影,將她的面容攏在夢似的云翳里。 隨著一個個陣法破裂,玉神身上的氣勢也在節節攀升,海中漸漸泛起了波濤,海獸此起彼伏的鳴叫自遙遠海中響起,大如山岳的海獸從海的那頭游來,匍匐在遠處以示尊敬,玉神瞥了那邊一眼,無動于衷。 “我有一事,”寂靜如死的沉默中,玉神忽然開口,“只能托付你?!?/br> 一個陣法正好在他指尖消散,暈出一片星星碎裂般的瑩光,天衡聞言抬起眼睛,眼里如同含著微光:“嗯?” 玉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抬手扣住了他的后頸,站得不遠不近的明霄反應迅速,掌心以靈氣化出長劍,就見玉神抬眼看過來,眼神里帶了點威脅之意,扣著天衡后頸的手彈出尖銳鋒利的指爪,如匕刃似的指甲正正好對著天衡的死xue。 明霄的動作停頓在那里,玉神則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 被扣住命脈的巫主從頭到尾都很平靜,好像面臨死境的那個不是他一樣,他甚至還慢悠悠地又替玉神解開了一個陣法。 這樣的從容令玉神神情略微變幻了一下,而后將天衡朝自己懷里一按,曖昧溫柔地抱了他一下。 真的只是抱了一下,停頓了數息后,玉神就自然地松開了天衡,恢復了之前那個坐姿,被莫名其妙抱了一下的巫主臉色稍稍變化了一下,然而只變了很短的一瞬,就重新低頭給玉神解起了陣法。 什么鬼,這么一通cao作之后就抱了一下? 鳴雪一直冷眼旁觀一動不動,玉神扣住天衡命門時荼嬰還聽見他笑了一聲,明霄也不是愛動手的性格,見玉神收了手而天衡又沒有要追究的意思,就打散了靈氣化的長劍,荼嬰荼兆隱隱猜到他們或許是達成了什么協議,但師尊都沒有問,做弟子的也不必出頭。 這個詭異的擁抱竟然就這樣被輕飄飄放過去了。 數千個陣法在驚才絕艷的天衡星君手里也不過是六個時辰的功夫,最后一個陣法消失后,明霄虛虛一抓,手中便凝實了一同小雪天劍一模一樣的長劍,劍氣鼓蕩,海浪震動,有天鈞之勢挾劍氣而來,被劍主壓制在毫厘之間,準確無誤地劈向那條鎖鏈。 當—— 咔噠—— 同海水翻卷的嘯叫來比,鎖鏈碎裂的聲音可以說是幾不可聞,但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妖力滾蕩,這股力量浩瀚澎湃,僅僅是面對著它,就足以令人升起顫栗和恐懼來。 有如蜉蝣見巨象,蝦米遇鯨鯊。 玉神抬手,捏泥沙般將那兩條束縛她萬年的鎖鏈捏爛,輕輕轉動了下手腕,慵懶地瞇起眼睛,長長出了一口氣,感受了一番妖丹內力量翻涌的充盈感覺,終于笑了起來。 第136章 海底月(二十五) 龍魚這個種族由于其特有的種族特性, 同一時期存活的龍魚數量都很少,到了玉神這一代,更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苗苗了,不說荼嬰荼兆, 就是鳴雪明霄都沒有見過完全體的龍魚。 從禁錮自由和力量的鎖鏈中解脫出來的妖皇抬起手, 海水如有神智般乖順地環繞著她的手, 形成了一個詭異的漩渦, 玉神饒有興致地揉了兩把這團海水,又隨意地將它打散,雅致端莊的眉目里終于出現了符合她種族特性的瘋狂邪肆, 有那么一瞬間, 她看起來和“神女”一點也不搭邊了。 下一刻,紅衣飄搖的妖皇就做出了一個令在場眾人始料未及的動作。 那只纖細如白玉的右手上驟然彈出了寸長的尖銳指爪,這指甲堪比暗器, 爪尖還閃爍著冰冷鋒銳的寒光, 說是削鐵如泥吹毛斷發也不為過。 在幾人或茫然或了然的視線下,這只手貼上了略微鼓起的腹部, 而后——用力插入! 血流如注順著手指噴涌出來,活剖肚腹的劇烈疼痛下, 玉神的臉雪白如紙, 一雙眼卻亮得驚人, 如有烈火在瞳孔中燃燒, 銳利如刀的指尖平緩而不帶絲毫遲疑地往下、往下, 利器破開血rou經絡的粘膩聲響在幾人耳畔, 肌膚撕裂,露出了鮮紅的肌理。 這個活撕自己的行為顯然鎮住了荼嬰荼兆,明霄蹙眉, 得到天衡一個幾不可察的搖頭阻攔,鳴雪一直在不動聲色地觀察他們,見此神情又陰暗了幾分,掩在大袖下的手指緩緩摩挲著,一副對玉神死活全不在意的樣子。 尺長的傷口貫穿了玉神的腹部,妖皇之血的氣味順著海水遠遠散出去,礙于此地幾位大能的威壓,海獸們都不敢靠近此處,但被龍魚極富力量的血液刺激的海獸們全然靜不下來,嘶吼著互相廝殺了起來。 玉神對于遠處這些螻蟻的動作一點也不關心,她緩緩出了口氣,識海里察覺到不對的小龍魚已經尖利地哭了起來,它還沒有到能夠神識凝固外放探查外界的地步,但野獸對于危險的預知能力令它察覺到了變故的來臨。 它先是在玉神的識海中可憐巴巴地嗚咽著問發生了什么,見玉神始終沒有理會它,逐漸暴怒,順從著龍魚破壞暴戾的天性開始咆哮喝問,但這種毛茸茸的小手段在成年龍魚面前不過是小孩子的把戲,玉神壓根懶得搭理它。 愈發感知到事情不可控的小龍魚凝固了片刻,只能使出最后手段,在玉神的識海中嚎啕大哭起來,試圖喚起母親僅存的一點憐愛之心。 顯而易見的,這種手段對于鐵石心腸的玉神來說連sao擾都算不上。 尖銳鋒利的指爪狠辣凌厲地破開了自己的腹部,血rou分離,露出了隱藏在其中的一抹瑩潤雪白。 荼兆瞳孔一縮,迅速反應過來了這是什么——妖皇玉神產下的龍魚蛋! 她竟然要生生取出這顆蛋?! 是因為此行太過危險,恐有道體覆滅危及血脈的顧慮嗎? 鳴雪的視線也落在了那顆蛋上,一雙仿佛含著干涸了的陳血的眸子微微一動,若有所思地停了片刻。 玉神沒有在意幾人的想法,那只生著嶙峋爪刺的手破開肌理血rou,沿著蛋的邊緣深深捅入了自己的腹部,這個動作僅僅是看著都令人足夠汗毛直立,何況是對自己做下,妖皇的瞳孔因為劇烈的痛楚而瞬間轉化成妖類的豎瞳,冷血森寒的眸光一轉,不帶絲毫人類情感的視線如蛇般一一掃過幾人,又在強悍的理智cao控下轉變回人類的模樣。 “唔……” 低低的呻吟從妖皇口中溢出,大股大股妖血順著紅衣淌下,那顆蛋被她一手扣住,以不容置疑的架勢從溫熱血rou中剖離出來,緩慢脫離腹腔。 “娘——娘!母親!” 脫離了母體的小龍魚神識也會一并被踢出母親的識海,發現了自己將要離開母親的小龍魚聲嘶力竭地大哭起來,再次化成人形,手指死死扣住天穹那輪彎月,“母親!不要趕我走!我還沒有長大!母親!” 按照龍魚的生長周期來看,這條小龍魚的確還應該在母體內多待一段時間,但它神識的強度已經遠遠超過這個年齡段應有的水平,玉神為孵化它所付出的妖力比其余龍魚多得多了。 用盡一切力量撒嬌的小龍魚一邊哭一邊狠戾地將指甲死死嵌入那輪月亮中,這種不顧一切的架勢令神識凝就的手指也感知到了力度,指甲崩裂,血滴滴答答落了下來。 玉神的動作停了停,落在荼嬰荼兆眼中,便是妖皇垂下了眼睛,要將蛋取出的手停頓了半晌,屬于母親的眼神落在了孩子身上,恍惚了一霎。 “母親,你別不要我!母親——” 識海里啼血的哭嚎除了玉神沒有人能聽見,外界的停頓也只有短暫一霎,那只雪白的蛋旋即被沾滿血的手托著離開了溫熱的腹腔。 沒有一絲遲疑。 識海里幼童的哭嚎戛然而止。 紅衣的妖皇沒有第一時間合攏鮮血淋漓的腹部,而是小心翼翼地托舉著這只蛋,靜靜地看了片刻,烏黑的睫毛垂下,擋住了一半的眼睛,那只剖開自己血rou的手收回了鋒利的指爪,像是怕傷害到這顆蛋一般,用人類柔軟的手掌托著它。 蛋上的血在它脫離妖皇身體的那一刻就被玉神引來海水沖刷了個干凈,紅衣的神女凝視著它,良久之后,輕輕嘆了口氣,托舉著它往前伸:“我將我的兩個孩子都托付給你?!?/br> 兩個?這個蛋是個雙黃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