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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季默打量別人的時候,他察覺到對方也在注視著他,但那種純粹的目光不會令人覺得討厭,反倒是自己一開始的舉動就有些無禮。 季默對僧人微微頷首,也不知是向他打招呼,還是表示歉意。 柳絮在風中紛紛揚揚,白色的絨毛沾到他的鼻子上,季默打了個噴嚏,說道:“走吧?!?/br> 車輪咕嘟咕嘟地重新轉動。他們要在天黑之前找到投宿的客棧。 “掌柜的,來間上房?!庇袼胝f著看了下來順。 “玉穗姑娘,小的在通鋪湊合一晚就成?!眮眄樤谂赃吅苡醒凵氐?。 玉穗點頭:“掌柜,房間要務必整潔干凈?!?/br> “姑娘請放心,我這兒每天都有伙計打掃的,每位客人走后被褥都是換的?!?/br> “被褥我們自己帶了,你等會送些精致的小菜上來?!?/br> …… 耳旁不斷傳來玉穗和掌柜的談話,季默的心思卻完全不在這里,仍然記掛著剛入柳縣時經過馬家看到的場景。 白色的燈籠、白色的孝幔,隱隱透出圍墻的哭泣聲、木魚聲和含糊不清的誦經聲,交織成一張令人不快的網。 只稍微停留了一會,向鄰里詢問過后,季默一行人很快就從那里離開了,然后住進這一家離馬家最近的客棧。 去世的是馬姑娘的娘親,她原本就病體纏身,因著馬姑娘的事生生被氣到了,一口氣沒撅過來就去了,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據聞馬姑娘哭得肝腸寸斷,幾度暈過去。 季默面色發沉,得知此事后便一直默然不語。 對季默的心情多少有些理解的來順,偶有偷偷觀察他的表情,盡量讓自己減低存在感,不要去觸霉頭。 安排好住店的事,店小二在前頭領路,把他們帶到二樓的房間。季默把閑雜人等打發走,將玉穗叫到身邊吩咐。 玉穗聽罷事情原委,極為驚訝地挑起了眉毛。等這一陣驚訝過了,她微微垂下眼,說:“原來如此,怪不得您非要到柳縣來了,那位姑娘也確實可憐。那爺,您希望我怎么做呢?” “你今夜去盯著馬姑娘,以防她出事。我總有不太好的預感,希望是我多慮?!?/br> 玉穗答應了,可是又有點不放心的樣子:“我去了馬姑娘那里,不是只剩爺你一個人了?” “我一個人怎么了?”季默失笑,“我好歹是個男人吧,還需要你的保護嗎?” 雖然玉穗在心里連連點頭,可是不敢直言不諱,直覺會傷主子的自尊心。 “那……您小心些。不然叫來順來作陪?” “千萬別?!毕肫饋眄樐菑垳嫔4肢E的大叔臉,季默趕緊擺擺手,他是好男色,可本質還是顏控。 玉穗遲疑地盯著他看,季默淡定的神情對了解他武力值的玉穗來說完全不起作用 。 “快去!”季默催促道,“晚了我怕出事?!?/br> 玉穗只得換上輕便的衣服,來到馬家院外,足尖輕輕一點,就翩然躍上了兩丈多高的墻頭。 她放眼望向整個庭院。眼下法事已停,天色已昏暗,整個院子靜悄悄,唯有白鵬里透出些微的燭光,孝幔被夜風吹得不停舞動,像一條條搖擺晃動的蒼白的手臂。 玉穗琢磨,這個時間馬姑娘只會待在兩個地方,不是靈堂,就是閨房里。以馬姑娘的孝心而言,她整夜守靈的可能性更大些。 玉穗從墻頭落下,輕飄飄的如一片柳絮從枝頭飛落。她悄悄靠近白棚,探頭往里瞧去。果然不出所料,有個身穿孝服的姑娘面對靈柩跪著,纖細的背影楚楚可憐。 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雨,起先僅是小小的雨絲,不知不覺越下越綿密了,瞧這趨勢,一時半會怕是停不了。 季默推開窗,沒有月光也沒有星子的夜空下,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只能又將窗關上,把往屋里不斷飄進來的雨水隔絕在外。 說不上為什么,季默總有些心神不寧。這種情況下,他不愿意獨自留在房里空想,便披上外袍,拿了燭臺仔細照著路來到一樓大堂。 掌柜正在柜臺后咔咔咔打算盤,季默問他要了一壺酒,坐在大堂里自酌自飲。 難道真的要把來順叫來陪他?正當季默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白色的僧袍一角從他的余光里劃過。 第42章 今夜的星月黯淡無光。玉穗抬頭望了一眼云層壓抑的夜空, 預感著會下一場雨。 一陣突如其來的大風刮過, 樹枝幢幢搖晃不止,白燈籠狂亂地搖擺幾下后, 里頭的火焰倏忽熄滅了。黑暗徹底淹沒了這片庭院,只余下呼呼作響的風聲刮得人心頭震顫。片刻后, 天上傾倒下大片雨絲。 這個時節的夜里氣溫仍然略低, 加上下雨, 寒涼更濃。玉穗不怕冷, 也不覺得害怕, 她很冷靜地關注著靈堂內的一舉一動。 爺吩咐她的事,她一定要做好,爺說這姑娘不能出事,那她就是不能出事。 凡是季默說過的話, 玉穗都不會輕忽,這來源于她心底里對季默的信賴和重視。 視線在黑暗中毫無困難地捕捉到那個跪立著的孱弱的身影, 玉穗看到馬姑娘的肩膀微微顫抖,聽到她細微的斷斷續續的抽泣之聲。 對著這個可憐的姑娘,玉穗心里生不起什么同情來,只想把快點將事情辦完,快快回去, 留下爺一個人,她不放心。 不知不覺, 哭泣聲漸漸止住了, 馬姑娘的身子動了一下, 緩緩從懷里掏出一件東西,拿在手里半晌,然后高舉起來對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