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念想起他第一次說車禍的神色。

    和他那時提起周恒文就應激反應差不多，奚山多半也留下了至今未愈的心理陰影，所以才對余思賢出車禍耿耿于懷？

    果然，奚山說：“我出車禍后沒多久，思賢也車禍?！?/br>
    “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簡直就像對我說，那天但凡有一點偏差，死的就是我?！?/br>
    從此所有的雨天，所有倒計時中的紅燈光線，所有醫院救護車的鳴叫，都成了奚山揮之不去的噩夢。在那些讓他半夜冷汗涔涔驚醒的黑暗中，他總是掙脫不了。

    愛情，親人，友誼，接二連三地擊碎他。

    “我很崩潰，一定要我媽和奚東陽盡快離婚?！鞭缮筋D了頓，平靜地說，“但我媽那個人你今天也看見過了，她看重面子大過一切，哪怕奚東陽傷害了這個家，只要還算過得去她就能忍?！?/br>
    “或許阿姨的考量和你不一樣……”

    奚山點點頭：“但那個時候我不知道。我親手破壞了他們‘還算看得過去’的婚姻，就因為覺得那個完美的家庭已經回不去了——她在心里怨我，非要鬧得不可收場，關系這些年也沒完全修復?！?/br>
    池念語塞。

    奚山的情緒壓抑著，隨時可能爆發，但他在極力地忍耐。

    他長出一口氣：“不過年歲漸長，心境也不太一樣了。盡管看到楊彩還是會惡心，提到奚東陽就反胃，但他從離婚那天起是死是活都和我無關，沒必要再因為恨他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糟。他對我來說，現在只是個陌生人?！?/br>
    奚山說到這兒煩躁地揪自己的頭發：“道理我都明白，可就是沒辦法完全解脫。我老會去想……害怕雨天，害怕醫院?！?/br>
    “……”

    “也會覺得自己是個非常糟糕的人，靠得太近，就和誰都處不好。念念，你以前不認識我，我特別爛?！?/br>
    “可是你現在不是了啊?！背啬詈敛华q豫地說，“有很多不好的情緒和反應，因為時間太久才會這樣。這不叫‘逃避’?！?/br>
    奚山瞳孔輕微收縮，聲若蚊蠅：“是嗎?！?/br>
    “對呀，所以公路上你答應借錢給楊彩的時候，大概想著，‘這次結束就再也沒有了’。但是換成那年的奚山會這么做嗎？我覺得他八成恨不得自己親手去拔了那些管?！背啬蠲嗣缮降暮蟊?。

    “……”

    “你不恨了，奚哥，你在往前?！?/br>
    “是嗎?！?/br>
    “所以也不會變回以前的自己，別怕啊?！?/br>
    ——“我拉著你呢?！?/br>
    第55章 I know you know I love you

    奚山難得對誰敞開心扉，被池念安慰了一通后自己失眠大半宿。

    失眠之后，他反而沒那么沉重了，仿佛壓著他很多年的心理包袱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性格早年古怪，對越重要的人越刻薄，后來經歷一系列變故，總算學會了外表保持平和，但也總會對在乎的人露出本性。

    究其原因奚山的內心還不夠強大，說不在乎，其實未必真的不在乎。

    一塊石頭，一塊疤，還有一個下雨天，它們共同編制出一條鎖鏈銬在奚山身上，拖住他，每一步都走得艱難萬分。

    池念帶來了打開鎖眼兒的鑰匙，池念說，“不會變回以前的自己”。

    因為池念不光勸，他們牽在一起的手很真實。

    牽扯到最深的疤奚山給他看了，池念根本沒害怕。

    元旦將至，池念的學生們被統考的壓力逼得快瘋了，統考之后又要準備?？歼B帶著老師也加班加點，就差沒住在畫室。

    “小助教也這么忙??？”祝以明拿起白酒瓶要給奚山倒。

    奚山按住杯口制止他的動作：“別?！?/br>
    “啷個了，你又沒開車?！弊Ｒ悦髡f到這兒想起問題所在，恍然大悟地問，“對噻，奚哥，你的車啷個放屋頭啦？”

    “池念借去用，他學生這兩天統考，趕時間送考點，早上六點就出門去接人了?！鞭缮秸f到池念最近的作息就皺眉，“考完了又接到畫室去，繼續搞什么……什么針對性訓練，專門做他學校那邊的題目?！?/br>
    曾經的藝考受害者祝以明聽得耳朵痛，打斷道：“行了行了，他做他的嘛和你有什么關系，我們都好久沒喝酒了，整點兒？”

    奚山拒絕得異常堅決：“吃完飯，我要去畫室接他?！?/br>
    祝以明：“……”

    奚山：“他累了一天，開夜車，我怕出事?！?/br>
    他話說到這份兒上祝以明也不好勸了，只得轉過去對一直看熱鬧的齊星：“齊姐，勞煩您屈尊陪我喝幾杯？我太郁悶了?！?/br>
    齊星大方地拿起杯子：“來，倒滿?！?/br>
    “這才對噻！”祝以明說，又趁熱打鐵地損了奚山一句，“不像某些人，重色輕友……奚哥啊，不過你到底什么時候正式介紹小男友給我們？”

    “還不是?！鞭缮秸f。

    “還、不、是——”齊星抓住了重點，“那就快啦！”

    祝以明起哄：“也有可能在騙我們，住都住在一起了，‘還不是’，你信嗎星星？”

    “肯定不信，除非你給我看看?！?/br>
    齊星和祝以明兩個人幾乎鬧出群魔亂舞的動靜，奚山哭笑不得，拿起烤rou的夾子差點沒給他們一人一下。

    烤rou店選定了新址，搬遷在即，又碰到年底，祝以明把齊星和奚山這兩位一起創業的好朋友約上，大家提前慶祝幾家店平平穩穩地度過一年……順便提前為齊星開個小型的告別單身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