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俞藝湘看著她,很久沒有說話。 夏苡的心跳漸漸加速,仿佛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四年前我也和你一樣,動過眼角膜移植手術,你說,我們倆是不是很有緣分?”俞藝湘忽然朝她俏皮地笑了笑,軟軟地撒嬌著,眼中卻充滿了一種惡童般的快意,“就算是為了這個緣分,我們也該好好相處,對吧?” 腦中仿佛有“啪”的一聲輕響,所有的困惑在這一瞬間被連通了起來。 為什么顧之珩會去醫院做義工,又碰巧在她的病房? 為什么顧之珩在病房中對她關心體貼,病好后卻又形同陌路? 為什么顧之珩不喜歡她卻還向她求婚? 為什么顧之珩總喜歡親她的眼睛? 為什么顧之珩對她忽冷忽熱? 原來,她移植的眼角膜,是羅月棠的。 她以為的浪漫緣分,原來都是假的。 “姐,上車了?!笔捳颜训穆曇魪倪h處傳來。 夏苡的臉色慘白,踉蹌著朝前走了兩步。 “你往哪里走啊,我在這里?!笔捳颜鸭贝掖业貜能嚿舷聛砹?。 “小昭,”夏苡喃喃地問,“怎么……一下子這么糊……是天暗了嗎?” “沒黑啊,才三點鐘呢,”蕭昭昭納悶地看了看敞亮的天色。 夏苡腳下一踩空,朝前撲去。 第19章 《誘惑》組局今天的拍攝場地是一棟鋼架構老廠房,斑駁的鐵銹和廢棄的機器,都能為懸疑的氣氛帶來極佳的烘托,顧之珩找了很多地方才在安州近郊發現了這么一個滿意的所在。 拍完下午的第三場戲,顧之珩有點不太滿意,拿著劇本跟組的編劇推敲了起來。 “愷寧,把b組的俞藝湘叫過來,有一段戲要加一下?!彼D頭吩咐助理。 錢愷寧在旁邊聯絡了一下,沒一會兒跑回來了:“顧導,俞藝湘不在,說是公司里有事,請假走了?!?/br> 顧之珩的眉頭皺了皺。 他拍戲有個怪癖,經常會修改劇本,所以要求相關拍攝期間的演員都不能離組。這個要求很苛刻,但他的劇組那些明星都是擠破頭進來的,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幾乎沒人會破壞這個規矩,實在有緊急情況了,也必定會征得他的同意后才離開。 “她不知道隨時會改戲嗎?”顧之珩沉下臉來,“誰讓她走的?” 錢愷寧心里暗暗叫苦。 他跟了顧之珩四年多了,對顧之珩的脾氣非常了解。拍戲的時候,顧之珩對外界的感知幾乎是零,不上網、不接電話、不上任何社交軟件,全身心沉浸在故事和拍攝中,同樣的,任何會影響他拍攝的行為,他都不會姑息。 最嚴重的一次,是有個小鮮rou拍戲拍到一半出去參加了個頒獎典禮,延遲了一天才回組,顧之珩當即把他前面拍的戲份全剪了,重新換了個演員。 自此之后,演員進組集訓時,他們都會鄭重把劇組的規定都強調幾遍。 俞藝湘這事,本來不會發生,但壞就壞在前幾天那個熱搜,另一個副導演覺得俞藝湘和顧之珩有點特殊關系,再加上俞藝湘只是個小角色,沒多少戲份,就自己直接把人給放走了。 “丁導準假的,”錢愷寧硬著頭皮道,“說是明天一早就會回來?!?/br> “現在馬上讓她——”顧之珩的聲音頓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宇間的冷意漸漸消失了。 “算了,把這場戲挪到明天早上?!彼啪徚寺曊{,“讓她今晚一定要回組?!?/br> 錢愷寧愣了一下。 要不是那天深夜他就在車上,他也要懷疑顧之珩和俞藝湘真的有什么特殊的關系了。在拍戲的時候,顧之珩還從來沒有這么好說話過。 “好,我讓人通知她?!彼膊桓野素?,謹慎地應道。 放在道具箱上的手機振動了起來。顧之珩看也沒看,掐掉了電話,直接把手機丟進了道具箱里。 忙了一會兒,下一場戲安排得差不多了,顧之珩和男主講戲,正講到興頭上,錢愷寧又急匆匆地跑了回來:“顧導,章總找你?!?/br> 顧之珩接過手機,冷冷地道:“我正忙著,你最好有要緊事找我,要不然……” “之珩,夏苡好像眼睛出了點問題?!表n予旻急急地打斷了他的話,“鄭遠志在果樂看到她被送去二院了?!?/br> 顧之珩怔了兩秒,心臟驟然間狂跳了起來,下意識地往外跑去。 “顧導,你去哪里?”錢愷寧追了過來,“這一場戲……” “暫停,明天再說?!鳖欀駚G下一句話,沒了蹤影。 這幾天寒流南下,溫度乍降,醫院里人滿為患,安州二院也不例外。 顧之珩對這里熟門熟路,上了電梯,直接去了住院部八樓的眼科。二院的眼科是全國最好的眼科醫院之一,許多國際先進的眼部手術都是在這里完成了成功的第一例。 在護士臺問了床號,顧之珩急匆匆地推開了二十八床的門。 “你怎么回事?我以前怎么叮囑你的你都忘了?發炎得這么厲害還不知道,動過手術的右眼眼壓都有二十多了,這次是你運氣好,只是視力下降,以后再有這種情況,你眼睛還要不要了?” 醫生站在床前,一邊看著手里的檢驗報告,一邊嚴厲地教育著。 夏苡靠在床上,眼睛上覆蓋著白紗布。她的臉色蒼白,褐色的頭發柔順地披散在肩膀上,看起來安靜乖巧。 夕陽從玻璃窗里斜射了進來,在夏苡的側臉上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讓人有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顧之珩有些恍惚了起來。 時光仿佛穿越回了四年前,他也是這樣進了病房,看到了這樣一個恬靜又憂郁的側影。 那時,他還深陷在羅月棠去世的陰影中,每天都做噩夢,是這個女孩給了他一點殘余的慰藉,在近一個月的陪護中,他終于把自己從那個抑郁的泥淖里拖了出來。 “讓讓!” 清脆的聲音打破了他的回憶,一個年輕女孩從他身旁擠了進來,手里拎著幾個飯盒,幾綹藍發、紅發囂張地映入他的眼簾。 顧之珩的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你哪位啊……顧之珩?”女孩愣了一下,脫口而出。 醫生和夏苡都朝著門口看了過來。 顧之珩疾走幾步,到了床前,緊張地問:“李醫生,她的眼睛沒事吧?” 李醫生是夏苡手術的主治醫生,這幾年來,夏苡都是在他這里復查的。 “現在是沒事,以后就不知道了,看你們想不想讓它好,”李醫生不滿地道,“你也別整天忙著事業,電影是拍得很好,但老婆也要好好照顧啊?!?/br> “是,我們以后會小心的?!鳖欀駶M口答應。 李醫生又叮囑了幾句走了。 蕭昭昭順手把買來的蓋澆飯放在了床頭,挑釁地看著顧之珩:“呦,這不是咱們的大導演嗎?怎么有空過來???” 顧之珩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一絲冷意襲來,蕭昭昭被看得心頭莫名打了個突,幾秒過后,她猛地回過神來,又羞又氣。 怎么就被這么一個眼神嚇到了?太不爭氣了,簡直愧為夏苡的助理! “你兇什么兇?我姐就是因為你才會出事的,要不是你那個緋聞新人在我姐這里叨逼叨逼的,我姐也不會出事,你還好意思兇……”她硬撐起氣勢,和顧之珩對視著。 “小昭,”夏苡打斷了她的話,輕聲道,“能不能麻煩你先去外面一下,我有事要和他談一談?!?/br> 蕭昭昭遲疑了一下,不放心地叮囑:“那你可千萬別生氣,什么天大的事都沒你眼睛來得重要?!?/br> 夏苡點了點頭:“我知道?!?/br> 蕭昭昭只好往外走去,經過顧之珩身旁時,用力地瞪了他一眼:“喂,別欺負女人哈,要不然……哼!” 蕭昭昭把門帶上了,隔壁床的病人還沒來,病房里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氣氛有點沉悶。 邊上的鬧鈴突兀地響了起來,打破了房間里的靜默,敷藥的時間到了。 夏苡摩挲去取敷在眼睛上的紗布,顧之珩趕緊上前幫忙。 兩個人的手碰觸了一下,夏苡像被被燙到了似的,快速地縮回了手,努力克服心理的不適,安靜地坐著任由他擺弄。 取下紗布的皮膚上有一道淺淺的印子,顧之珩擔心地問:“你睜開眼睛看看?!?/br> 眼睫顫了顫,夏苡睜開了眼。 她的視線有點茫然,輕瞇了一下適應了片刻。 這是一雙漂亮的眼睛,雙眼皮很深,漆黑濃密的眼睫畫了一道優美的弧線后在眼下留了一排陰影,它的眼尾是微微上挑著的,專注看向顧之珩的時候,會有一種情意綿綿的誘人感覺。 在過去的這幾年,顧之珩喜歡這眼神,卻又不愿意多看,到了后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面對這雙眼睛時是什么心情。 此時此刻,這雙漆黑的墨瞳迷蒙,又多了幾分最容易讓人動心的楚楚可憐。 顧之珩的心,不自覺地抽疼了一下,忍不住放軟了聲調:“看得見嗎?” 夏苡的目光在他的臉上聚焦,半晌才低聲問:“小昭告訴我,我是二十八床,對嗎?” 這答非所問讓人莫名其妙,顧之珩只好瞟了一眼床頭的號牌:“對,是二十八床?!?/br> 夏苡的眼神再度茫然了起來:“真巧,四年前我是住在二十七床,這是同一個房間?!?/br> 顧之珩愣了一下,這才重新打量起這間病房來。 的確,病房很熟悉,因為位于拐角處,這里的衛生間不太規則,有一個類似于l的凹陷,那時候夏苡住在靠里的二十七床,在恢復視力的漫長等待中,她總愛坐在窗邊的椅子上,聽顧之珩給她念一些散文和。 “對,”顧之珩有點不太自然地道,“別想這些了,現在把眼睛養好最重要?!?/br> 夏苡嘴角扯了扯,露出了一絲嘲諷的弧度:“這么擔心我的眼睛,是怕羅月棠的□□出了問題,你再也看不到了,對嗎?” 已經過去了四年、原本想要爛在心里的秘密,忽然被拎出來擺在了顧之珩的面前,他猝不及防,狼狽不已:“你……你怎么知道是她……不是,我沒這個意思,只是擔心你的眼睛,你別胡思亂想?!?/br> “為什么要騙我?”夏苡直勾勾地看著他,臉色慘然,“為什么要假裝義工來接近我?為什么要在一開始給我溫柔的假象?顧之珩,你知道嗎,我……” 她整個身體都在發抖,聲音卡在了喉嚨里,發出了急促的呼吸聲;閉上眼,她的手指顫抖著,無意識地按在了自己的右眼上,胸脯急劇地起伏。 “我……我想把□□還給你……還給你的羅月棠……我想求求你,一開始就不要出現在我的生活里,我寧愿從來沒有認識過你!顧之珩,我好恨你!” 顧之珩心慌意亂,連忙把她的手拉開:“你別激動,好了,是我的錯,我不該隱瞞你這件事,你先好好養病,別的我們以后再說……” 夏苡的手被按在了身體兩邊,顧之珩的臉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