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舒戚哈哈一笑,眼角浮現出慈祥的紋路:“原來如此,我早就看出云齊是個會疼人的好孩子,怎么會怪他呢?告訴他不必著急?!?/br> “對了,”舒戚呷了一口茶,狀似不經意地說,“讓云夫人一同過來吧?!?/br> …… “我也要去?”舒晚聽小童來報說舒戚過來了,并且還指名要她也過去,有些不解——一個孕婦,還是小輩,他要她過去干什么? 易沉瀾目光有些陰鷙,隱隱帶著微不可察的戾氣,他沉聲對小童說:“你去回,云夫人今日身體不適,要歇下了,我隨后就到?!?/br> “哎,不用,”舒晚叫住小童,“你正?;乇闶??!?/br> “晚晚,”易沉瀾不贊同的皺眉,“別任性,聽話?!?/br> “阿瀾師兄,我不是不聽話,”舒晚一邊披上披風,遮掩住自己的身形,一邊輕聲說,“他大晚上突然來訪,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你自己去我怎么能放心?再說,他已經指名要我過去,若是推脫,以他的性子,是絕對不允的?!?/br> 舒晚圍著寬大的披風,露出的小腦袋更顯得毛茸茸,她彎著眼睛沖易沉瀾笑了一下:“我知道你要護著我,但是我才不怕他,眾目睽睽之下,他還能把我一個孕婦怎么樣么?他最看重名聲啦,你別擔心?!?/br> 易沉瀾神色有些嚴肅,他從不吝嗇用最大的惡意揣度舒戚,再次搖頭,“晚晚,舒戚有一萬種方法能保住他的名聲,我怕……” “可是你也知道,他要做的事,一向不會善罷甘休的。我若推脫,他只會再請。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們不要因為這個得罪他,”舒晚安撫道,“別擔心阿瀾師兄,你看我都準備好了,我會保護好自己的?!?/br> 也會保護好你。 易沉瀾望著舒晚良久,終于無奈一嘆。他一向都是在她面前節節敗退,她這般溫柔,讓他如何能拒絕的了? “好吧,”易沉瀾答應了,“你跟在我身邊,盡量少和他交談,我來與他周旋?!?/br> …… 易沉瀾牽著舒晚到了偏廳,二人雙雙向舒戚施了一禮,舒戚撫掌笑道:“不必多禮,與我無需這般客氣,云夫人身子不方便,坐下便是?!?/br> “你們二位郎才女貌倒是般配極了,”舒戚夸贊道,“云夫人眼光極好,為自己挑了一位好夫婿?!?/br> 舒晚已經經歷過一次舒戚突然到訪的壓力,再次與他面對面時已經十分平靜,聞言她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多謝舒大俠夸獎?!?/br> 舒戚笑了一笑,神色十分溫和:“云夫人已經知道,貴派明日便要和我一起奔赴雪夜山的事了吧?” 他句句都看著舒晚說,易沉瀾在一旁聽的不安,不動聲色的微笑道:“是,晚輩已經與夫人說了此事?!?/br> “那便好,只是……”舒戚點點頭,忽然面露為難之色,語氣帶了一絲猶豫。 他這一遲疑,讓大師兄在一旁聽的心里打突:“舒大俠,可是有什么變數嗎?” “也不算是變數,”舒戚搖搖頭,神色頗有些歉疚,“只是我方才清點人數時想到,云夫人懷著身孕,太不方便,不適合與我們一起去雪夜山,這點是我考慮不周了?!?/br> 大師兄“啊”了一聲:“這……這倒是……”他一時語塞,聽舒大俠這意思,難道是要反悔? 舒戚對舒晚親和的說道:“還望云夫人勿怪,我這兩日忙昏了頭,竟忽略了你。今日我想來想去,倒有一個辦法,不如將你先安排在靜河宮暫住,等云齊事了,再回來接你?!?/br> 他語氣十分溫和,儼然一個處處為人著想的好長輩,“你放心,靜河宮的宮主紀清明是我至交好友的大哥,我們幾人關系一向極好,你便將靜河宮當做自己的家,”他笑著看了一眼易沉瀾,“我十分欣賞云齊,將他看作自己的孩子一般,云夫人千萬不要推辭,安心住下便是?!?/br> 易沉瀾垂著目光,眼底一片漠然,他明白舒戚在打什么主意了。 他拼命的作踐自己,卻只能想象著江玄風在天上痛苦不堪的樣子,內心遠遠得不到滿足;而現在,上天又送給他一個“江玄風”,他便可以用那些齷齪的手段,毀掉“江玄風”最珍視的東西,讓他失去所有,再親眼欣賞“江玄風”發瘋絕望的樣子了。 而他只需要表現出自責愧疚的模樣,任誰也不會懷疑,他就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易沉瀾的手在背后捏的很緊,他真的很想撕碎了面前的畜生,抽干他的血rou,將他挫骨揚灰。 讓他再也不能把骯臟惡毒的心思用在他的晚晚身上。 “云夫人今晚回去收拾一番,明日便可以去住下了?!笔嫫蓦m然態度溫和,但卻根本沒問舒晚的意見,直接便定了下來。 一旁的大師兄喜不自勝:“舒大俠考慮周到,這可真是——” “多謝舒大俠好意了——” 大師兄的感謝之語還沒說完,就被兩道異口同聲的話打斷了。 第50章 雪夜山下 易沉瀾將舒晚的小手握在手心, 微微收緊,“舒大俠的好意晚輩心領,只是萬萬不敢如此麻煩紀宮主, 而且晚輩不愿和夫人分離,若不把夫人帶在身邊照顧,心中實在割舍不下?!?/br> 易沉瀾攥住舒晚的手, 舒晚便很有默契的沒再開口,只是配合的摸了摸肚子。 舒戚還沒說話,大師兄先不樂意了:“老五, 你別不識抬舉,人家舒大俠是好意, 阿婉懷著身孕, 和我們一起去合適么?路上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你后悔都來不及?!?/br> “是啊,這一路并不輕松, 云齊還是為大局考慮吧,”舒戚的笑容淡了一點, 低聲勸慰道,“我知道你們二人新婚燕爾,感情極好。但圍剿雪夜山不是游山玩水, 還有許多未知的兇險,怕是云夫人會吃不消啊?!?/br> 舒晚聽著他這殷殷關切之語,低頭盯著地面, 微微抿著唇——舒戚絕不可能這么好心,他再喜歡樹立形象,也不可能對一個三流門派里名不見經傳的小輩如此上心,他想把他們拆散, 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易沉瀾正要再說,忽然被身邊的小姑娘一把抱住了腰。 舒晚臉上的表情哀哀戚戚,一副驚弓之鳥的樣子:“夫君,我不想和你分開,我要和你一起去……我離不開你,我們的孩子也離不開你……” 她一邊趴在易沉瀾肩膀假裝嚶嚶嚶,眼睛靈動的轉了轉,抬起頭對舒戚懇求道:“小女子知道舒大俠是為了我好,可是我真的不能和夫君分開,一起見不到他,我的心就很亂,茶不思飯不想……求舒大俠諒解一二?!?/br> 舒晚抱緊易沉瀾勁瘦的腰,拼命展現她這個柔弱孕婦的脆弱,“離開夫君,我就活不下去……” 沒有眼淚,舒晚就暗暗掐自己手腕硬擠,她就不信,人家都這樣說了,夫妻二人都不愿意分離,舒戚還能用“為你好”這種理由硬生生把他們分開。 舒晚又趴回易沉瀾身上假裝擦眼淚,這間隙中還偷偷給他拋去一個眼神:怎么樣?阿瀾師兄,這臺詞,還可以吧。 不過易沉瀾卻沒有給她一個比較肯定的回應,他的目光黑沉沉的,像是壓抑著什么情緒一般。 舒晚眨眨眼睛,環著易沉瀾腰的雙手不由得稍稍松了些——完了,是不是表演太過,阿瀾師兄該不會被她惡心到了吧? 這腰也摟了,人也抱了,肩膀也嚶嚶嚶的蹭了,事急從權嘛……希望阿瀾師兄可以理解。 舒晚趁這機會,到底沒舍得放手,暗戳戳的占了一把便宜。 舒戚皺了皺眉,還是溫聲勸道:“云夫人到底還是年紀小,不知其中厲害。你身子不便,不宜奔波,若是一個不好,舒某怎能擔當的起?” 舒晚神色哀傷,仿佛生離死別一般緊緊抱著易沉瀾:“夫君……你別丟下我,讓我和你一起去,我會照顧好自己和孩子的……你知道我離不開你……” 她正滔滔不絕,忽然被易沉瀾一把圈在懷里,力氣之大,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臺詞都被迫中斷了。 易沉瀾嗓音有些低啞,“別怕,我不會把你一個人留下,我們不分開?!?/br> 不分開倒是行,但是能不能松點……真的抱的好痛啊,舒晚暗自叫苦,她覺得自己已經演的很投入了,哪知道易沉瀾演起來比她還認真,雙臂仿佛鐵箍一般圈著她,還越收越緊,絲毫沒有放松的意思。 他低頭看著自己,一雙鳳眸極其深邃,里面滿是認真。 這邊的大師兄已經沒眼看了,他覺得十分丟人,人家舒大俠分明是好意,偏偏這兩個人表現得像是棒打鴛鴦,黏黏糊糊像是人家要拆散他們,兩人就要天人永隔了一樣。 他清了清嗓子,卻連一句訓斥都沒臉說出口。 這兩人摟的這般緊,舒戚一時無言,他本以為云齊就算不感激涕零,怎么也不該這般不留余地的拒絕。 終于,舒戚點了點頭,妥協道:“好吧,你們既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說什么,不然反倒成了惡人?!?/br> 他的笑容依舊完美,甚至還帶了些對小輩的無奈。 可是隱藏在他面具后面的惡意卻絲毫沒有減少。易沉瀾瞧得清楚,微微抿著唇頷首道:“多謝舒大俠體諒?!笔嫫輿]能將舒晚留在自己手里,于他不過是有些麻煩罷了,但這一路上,他依然有許多下手的機會。 他們不能放松警惕。 舒晚見舒戚松口了,心中大石落下,羞澀的道了謝,剛想松開易沉瀾,撤了手卻發現仍然動不了。 她是放手了,阿瀾師兄卻似乎演的太投入,忘了松手,還在緊緊抱著她。 大師兄裝作看不見他們的樣子,對舒戚陪著笑拱手:“辛苦舒大俠親自來這一趟,都是我這師弟師妹不懂事,請您千萬別往心里去……啊,我送送您?!?/br> 見舒戚起身要走,大師兄連忙陪著送他,路過易沉瀾和舒晚時,還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 一時間大廳里的人都散了,林從淮一邊搖頭一邊走上前:“五師兄松手吧,人家舒大俠都走了,沒人跟你搶五嫂了,看把你嚇得?!?/br> 他上下一掃兩人,不由得感嘆道,“五師兄,說真的,你今天真是讓我佩服,說不定以后我們蜀門派就出名了,放眼江湖都沒有哪個門派出了你這么個情種。知道的清楚你與五嫂已經成親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從來沒抱過姑娘呢……” 易沉瀾目光不善地望過去:“閉嘴?!?/br> “好好好,我閉嘴,”林從淮一縮脖,頓時不敢再調侃了,“你趕緊送五嫂回去休息吧,我不打擾了?!闭f完,他就識趣的溜走了。 易沉瀾低頭去看舒晚,才后知后覺自己的手仍貼在人家腰上,他頓時覺得手心那處愈發guntang,遲疑一下還是戀戀不舍的松開了舒晚。 舒晚還挺興奮,回去的路上,她左右看了看,小聲的求表揚:“阿瀾師兄,我剛才表現得怎么樣?我們又把他糊弄過去了!” 易沉瀾溫柔的一笑:“你表現得很好?!?/br> “你也表現得很好嘛?!笔嫱砹⒖袒乜?,她是發自內心的覺得易沉瀾演技簡直可圈可點,果然優秀的人做什么事都會完成的很好。 易沉瀾唇角的笑意淡了一些,沒有對演技這個事再說什么,他沉吟片刻,“晚晚,舒戚沒那么容易善罷甘休,這一路上,我會好好盯著,但若有顧忌不暇的時候,你千萬不要獨自去人少的地方?!?/br> “你放心吧,我不會的,”舒晚點點頭,“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盯上了我,但是絕對沒好事,我會小心的?!?/br> …… 從靜河到雪夜山他們走了四天,第四天深夜時,大隊人馬終于到了雪夜山山腳下。 一路上,舒戚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每隔兩個時辰,他都會接到各個關卡傳來的飛鴿傳書。 無一例外,哪里都沒有易沉瀾和舒晚的蹤影。 這兩人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沒有從任何一條路奔赴雪夜山,舒戚將手中剛剛看完的紙條碾碎,目光沉沉的盯著眼前綿延不絕的山脈。 “師父,我們怎么不走了?”江揚勒住了馬,停在舒戚身邊。 “你傳我的令,各門派先原地休息?!笔嫫莸?。 江揚應了聲“是”,立刻轉身去辦。 舒戚身邊一位矮胖的男子看了眼他,疑惑道:“舒兄,路上還是沒有易沉瀾的蹤影嗎?” “還沒發現,”舒戚面沉如水,冷聲道,“這惡徒頗為狡猾,竟將蹤跡隱藏的如此之好,如此心智,若任由他重返江湖,只怕掀起的浩劫不遜于易衡?!?/br> “舒兄……或許易沉瀾不會來雪夜山呢?他必定已經知道你布下了天羅地網,也許先躲了起來呢,他真的會闖進來自投羅網嗎?” “他一定會來,”舒戚斬釘截鐵的說道,“他想掙脫我、打敗我、他和他父親一樣……驕傲、倔強,從不服輸,他絕不可能躲起來?!?/br> 舒戚咬牙道,“他一定就在路上。他想要在我的眼皮底下進入雪夜山,他想狠狠打擊我,想與整個正派武林宣戰,我絕不會讓他如愿……” 男子很認同的點點頭,“那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 舒戚壓下情緒,緩了一會淡淡一笑,對那男子虛行一禮,“接下來就要仰仗公梁先生了,你對機關術造詣極深,傳聞雪夜山有四十八山門,其中卻有三十六暗門,舒某想著,最好在這所有入口處都埋伏人手,一旦發現易沉瀾的蹤影,便立刻放出信號彈,大家一同捉拿?!?/br> 公梁爭謙虛的撫須笑道:“鄙人不敢擔舒大俠這‘仰仗’二字,但我必定會全力以赴。只是我聽說,與我們隨行的還有一位蜀門派的晚輩,據說也頗通機關術,不如讓我們一起商量著來,也更精確一些?!?/br> 舒戚沉吟了一下,他同意云齊來這一趟本身目的不純,原就不是為了他的機關術。但公梁爭如此說,他也只好笑道: “公梁先生太過謙了,既如此,你便讓他幫你打打下手。云齊這孩子畢竟年輕,經驗和術法與你相差甚遠,我也只是不忍心打擊年輕人的積極性,給他個機會罷了。此事非同小可,一切還是要多依仗公梁先生?!?/br> 公梁爭哈哈一笑:“我明白,舒大俠不愧是江湖翹楚,果然宅心仁厚,連蜀門派這樣不起眼的小門派也抬舉提攜,這份氣度,無人能及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