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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前,程毓是把周宏遠反鎖在家的,拿出鑰匙開門后,看到周宏遠乖乖地坐在床邊兒,才放松下來,把手里的東西撂下,換了鞋便跑到周宏遠身邊,問,“自己一個人,不害怕吧?” 周宏遠搖了搖頭,說,“不怕的?!?/br> 程毓笑了一下,讓周宏遠去客廳呆著,隨后招呼李銳把床抬進來。 臥室里的床本就靠著墻邊兒放著的,卻無奈房子面積小,雖是添張不足一米的單人床進來,也將屋子塞得滿滿當當,幾乎走不開人。 沒辦法,程毓和李銳將兩張床并在一起,只留一條小小的縫隙,遠處看了,就像是小床變了大床,分不出你我來。 程毓無奈的撓撓頭,還能怎樣——就這么著唄。 第6章 簡單的拾掇一番后,程毓和李銳又忙不迭地去超市買菜。 程毓最擅長的,不外乎兩道菜,一個是西紅柿炒雞蛋,再來一個是土豆棒。 旁人做的,是土豆絲,可程毓刀工不行,切不成絲兒,所以就只能做土豆棒。不過,這兩年做得多了,倒也做出了心得,頗能拿得出手,算是他為數不多的拿手好菜。是以,程毓火速往筐子里裝了四五個土豆,準備回家給小侄子大露一手。 轉到冷藏區,rou也是必須買的,宏遠長得瘦小,正是長身體的年紀,萬不可餓著了。想到這里,程毓不禁大方了起來,沖切rou的師傅說,“師傅,多來點兒rou絲兒!” 李銳知道程毓就是個程咬金,三斧頭的工夫,瞧他興致勃勃的樣子,忍不住在一旁嗤笑,程毓此時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承了人家的好處,心中有氣卻也不好意思發作。 回到家里,程毓喝口水都不及,換了鞋就提著菜筐子往廚房走,一門兒心思讓李銳刮目相看,也重塑一下在侄子心中的光輝形象。結果,程毓剛把土豆洗完從水里撈出來,圓滾滾的三個土豆便被李銳拿在手里,刮皮、切絲、準備輔料、下鍋,一氣呵成。 程毓頓時羞愧地無地自容,摸著鼻子立在一旁,想偷師,卻被李銳識破了心機,譏諷道,“哥哥這手你可學不來,反正你也切不出絲兒?!?/br> 這天,是周宏遠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最后一次吃到土豆絲了,當然,這是后話。 李銳做了三菜一湯,除了土豆絲外,還將買來的rou絲連同蘑菇一起炒了,最后,做了個干煸白菜,雖都是家常便飯,卻難得的色香味俱全。叔侄倆有些日子沒吃正經飯,一時都沒忍住,顧不得外人在,狼吞虎咽,狂風掃落葉般將飯菜吃了個精光。 李銳“嘖嘖”兩聲,心道,程毓也就是一時心血來潮,真讓他照顧孩子,鐵定是不成的。有了這個認知后,李銳才放下心來,心滿意足地走了。 收拾過碗筷后,程毓又忙著鋪床,做完這一切,癱倒在鐵床上,心里掰扯著還有什么事情要做。程毓一邊在心里盤算著,一邊打了個滾兒,鐵床發出尖銳的金屬聲響,讓叔侄倆都為之一振。 這鐵床又硬又板,程毓心疼侄子,所以自己睡,而那張原本的木床,則讓給了周宏遠。 晚上睡覺前,程毓一手壓在頭下面,一手端著書看,而周宏遠則不停打著瞌睡。 程毓學起習來,如同老僧入定,眼中看不見其他,竟是沒發現周宏遠的瞌睡連天,等到一章看完了,才眼睛都不抬一下地說,“困了就換衣服睡覺?!?/br> 過了許久,久到程毓自個兒都有了些許困意,一扭頭,才看到周宏遠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程毓有些不好意思,將書扣在枕頭邊兒,問,“怎么不換衣服???睡吧,叔叔看完這點兒就睡?!?/br> 周宏遠將褲衩背心兒拿在手里,垂下頭去,偷偷瞄了程毓一眼,卻被叔叔抓了個現行。 程毓瞧他反應古怪,生出幾分狐疑,卻也沒放在心上,只是不經心地催促說,“換啊?!?/br> 周宏遠的頭更深地低下去,也不言語。那些丑惡的傷疤,那些剛剛才貼上封條的痛苦,他無論如何都不愿被人知道。也許這些會換來年輕叔叔的憐惜,但這憐惜是有籌碼的,從此,他最為隱秘的疼痛,也成了旁人口中的可嘆可笑的談資。 他不是沒當過別人眼中的笑話,也不是沒見到過明晃晃的嫌惡,更不是沒聽過家常便飯般的嘲諷??梢磺幸呀浤敲丛愀?,他不想雪上加霜,連自己最深處的傷痕,連那些夜夜舔舐的痛苦,都化作別人唏噓間的笑談。 程毓心中突然“咯噔”一下,一個可怕的念頭,電光石火地劃過,伸手就去拽周宏遠的上衣。 周宏遠沒想到程毓會整這么一出,待到反應過來,衣服已經拽在了程毓手里,他頓時驚慌失措,摁住自己的衣服不肯讓程毓看,卻耐不住程毓力量大,上衣被整個掀起來,露出斑駁的傷疤。 新的、舊的,輕的、重的,交錯在一起,盤布在周宏遠單薄的胸前、后背、腰間…… 程毓深吸一口涼氣,緊接著,他又伸手去拽周宏遠的褲,子,不出他所料,兩條瘦消的腿上,青青紫紫,連成一片,而一條條蜿蜒的長疤,更猶如狠厲的毒蛇,攀在枯黃的枝丫上。 程毓腦子“轟”的一下,幾乎要整個炸開來。他太傻了,他離開了那個家太久,竟忘了那一家人到底是怎樣的秉性…… 程毓不是不清楚周云偉的為人,更不是不懂得這孩子內心的敏感,只是這些天,他一直刻意地逃避這個問題,以至于到了今天,才發現小宏遠的一身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