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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云偉這幅樣子,李艷華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然也不會跟周云偉臭味相投,魚找魚、蝦找蝦,烏龜找王八,一連過了這么十幾年。 李艷華好吃懶做,不知持家,店里的錢,毫無結余的拿,等到拿完了、沒有了,就跟人睡覺,廁所里,臥室里,隨處都能來一發。 小時候,周宏遠餓了,哭了,李艷華非但不喂,還發瘋似得冷笑,等周宏遠哭得嗓子啞了,李艷華也就徹底失了耐性,將他整個提溜起來,掐、打、絲毫不比周云偉心慈手軟。 那么有好的時候么? 其實也是有過的。周云偉賺了錢卻不喝酒的時候,家里的氛圍總是異常平和溫馨,那時,周云偉也曾表揚過周宏遠在學校的好成績,李艷華也曾將兒子抱在懷里。每當這時,夫妻二人總說些永遠不會兌現的諾言,諸如等你放假了,爸爸mama一起帶你去游樂場玩,又如以后爸爸mama再也不打你了…… 剛開始說時,周宏遠會信,久而久之,也就信無可信了。到了后來,雖是不信,卻仍想他們能多說點這樣的話,哪怕是騙騙自己。 只是這樣的場景是在太少太少,近幾年,則是格外的少。少到每次周宏遠夢到,醒來后都會反復思量,那夢中的一切,究竟是切切實實發生過的,還是從頭到尾的虛幻? 只是,現如今,當事人一個死,一個跑,周宏遠也再無處求證了。 他活得慘淡,自是信不過這個年輕叔叔,時光從未教過他信任二字,爹娘都信不過,更何況是個憑空冒出來的便宜叔叔?只不過是糊弄自己早些睡去罷了,他在心中惡狠狠地想著。 可到底是年輕孩子,折騰了好幾天,又幾乎一整天都沒進食,此時困累交加,心里想著不可松懈,身體上卻已沉沉睡去,待到再次恢復意識,已是日上三竿。 當刺人的陽光將他烤到干涸,剝離的靈魂終于附體,他猛地抬起頭來,卻沒瞧見程毓的影子,正是悲憤之時,失手打了床頭的杯子,玻璃碎了一地。 周宏遠心里一慌,飛速跳到地上,也不管會不會扎手,只想著快些收拾干凈,心里尋思著,若是被那兩口子發現了,又是少不了的一頓打,可收拾到一半,他的手卻停了:這個家里,已經沒人會罵他了。 正這么漫無目的的想著,耳邊卻聽到“騰騰騰”的聲音,不同于李艷華每天踩著高跟鞋慢悠悠地步伐,也不同于周云偉虛浮踉蹌的腳步,是充滿活力、健康的聲音,帶著無限的希望與輕快。 他轉過頭去,看到他的小叔叔,正端著一只盤子,焦急地朝自己看過來,說,“我給你倒了杯水,是把杯子摔碎了么?沒關系沒關系,快起來,別扎了手,一會兒我收拾——” 周宏遠皺了皺眉頭,他剛想問,你怎么還在,卻無論如何,都問不出口。 還從沒有誰這樣關心過他,哪怕是稍縱即逝的虛假,他都覺得難得可貴。 周宏遠搖了搖頭,沒把程毓的話當真,將地上的玻璃一個不留的包好丟進院子里的垃圾桶,做完這一切,才垂著頭站在程毓身邊。 程毓想摸摸周宏遠的頭發,卻無奈一手油,最后只努努下巴,說,“去茶幾那里吃點東西吧?!?/br> 程毓的煎蛋糊了半邊兒,他有些難為情的扶了扶額頭,干笑了兩聲,對周宏遠說,“你先將就著吃點兒,我就找到了這兩個雞蛋……” 周宏遠沒什么反應,想來是餓極了,只肖得兩口,就把一個煎蛋吞進了肚子,哪怕是饑腸轆轆,從小苦過來的孩子仍是惦念著另一個人,且十分曉得為人處世的門道,立馬收斂了下來,說,“叔叔,你吃吧,我吃好了?!?/br> 程毓心想,這孩子乖啊,真的乖,不護食,懂得顧人,放這樣一個乖孩子自己在這是非之地討生活,他實在是舍不得。 程毓哪能吃孩子的口中餐啊,連聲說,“宏遠你吃,你吃就好?!?/br> 周宏遠把戲做足,程毓再三推讓,如此幾番后,周宏遠終于吃下了剩下一個煎蛋。 程毓試探著問起周宏遠還有沒有姥姥姥爺,小宏遠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末了說了句,“沒有?!?/br> 程毓皺了皺眉頭,不再言語。mama都靠不住,姥姥姥爺又哪里能依靠? 程毓不是沒想過一走了之,就算按法律來,姥姥姥爺不死,這擔子也攤不到他一個沒畢業的窮學生身上,可他無論如何,都狠不下這個心。 他已經沒了爸爸,沒了mama,沒了哥哥,如今好不容易有個親人,他不想以后抱憾終身。 程毓摸了摸周宏遠的頭,溫聲問,“mama可能出遠門了,在mama不在的時間里,宏遠跟著叔叔,怎么樣?” 周宏遠望著他,眸子里閃過光亮,緊接著,化為平靜,“這……這太麻煩叔叔了?!?/br> 程毓依然笑著,“不麻煩的,以后叔叔的家,就是宏遠的家?!?/br> 程毓的話太過誘人。周宏遠無數次聽父母談起過那個“不守婦道”的奶奶和“不守孝道”的叔叔,知道他們在省城過著“人上人”的日子,所以,只是須臾,他便接受了程毓的提議,生怕誰會出言反悔似的。 程毓摸了摸周宏遠的頭,周宏遠則極為溫順的垂了垂首,緊接著,程毓伸出手來讓周宏遠握著,像是達成了了不起的約定。 兩個人留了字條,寫了程毓的地址和學校電話,貼在茶幾上,隨后,周宏遠極快的收拾了行李。做完這一切后,兩個人又轉到魏大娘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