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頁
他好似罰站一般站得筆直,手里擺弄著手機。徐放交給他的是一部嶄新的手機,里面只有傅時戟的聯系方式,莊隅登錄了常用的通訊軟件,記錄均被刪除,一個聯系人也沒有。莊隅連比較親近的夏東也聯系不到,他扁了扁嘴,傅時戟倒是如了他的愿,將他送得遠遠的,與世隔絕,與過往的聯系全部斷掉。 看著手機里唯一的聯系人,莊隅猶豫后,按下了刪除鍵,既然游戲結束那就徹底點。 “誰???在門口站著?!币粋€滿身酒氣的人走近,看著一身白衣的莊隅,吐了口唾沫,罵道,“草,真晦氣,擱這給我吊唁哪,滾滾滾?!?/br> 莊隅聞著從對方身上傳來的一股子霉臭味和酒味,厭惡地捂上鼻子,向后退了兩步。他并不覺得眼前人是自己的父親,只當他是個認錯家門的瘋癲的酒鬼。 “再看老子,老子打你信不信?”那人舉起個酒瓶,朝莊隅比畫。 莊隅哪里見過這么粗俗鄙陋的人,不想惹是非,便轉過了頭。 那人站在自己父親家的門前,然后抬起腳,將鐵門踹得“咣當——”一聲巨響。莊隅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扇門并沒有上鎖,只是方才自己敲門的力度太輕,才沒把門打開,可這個酒鬼就這么直直地走進了院子中。 莊隅趕緊上前攔住他:“你為什么闖進別人的家門?這是犯法的?!?/br> “犯法?”那人腳步晃悠悠地轉過身,對莊隅道,“老子進自己家的門,犯什么法!” 莊隅聽聞后簡直如遭雷劈,他握緊拳頭,雖然心底有了答案,還是不敢相信似的問道:“你就是王強?” “是我?!蓖鯊娚舷麓蛄苛饲f隅一眼,疑惑道,“怎么,我欠你的錢?不就是點錢,明天就還你!” 莊隅死死盯著王強,看著他凌亂的頭發,被酒氣熏得發紅的雙眼,不整的衣衫,連指甲縫隙中都藏著污垢,這怎么會是自己的父親?一定是弄錯了。 “那你的妻子呢?”莊隅不死心,他想自己的母親未必是這個模樣。 “那臭娘們,呸,早死了?!蓖鯊娡崎_攔路的莊隅,晃晃悠悠地鉆進屋子中。 莊隅心灰意冷,遍體生寒,王強打開屋子里昏黃的燈,莊隅透過窗子看見里面如同垃圾堆般的陳設。莊隅好像變成了雕塑,一個小時都未曾動,直到夜幕披到莊隅的身上,他才挪動腳步朝門外走去。 一切都錯了。 莊隅捏著手機,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他無依無靠,對著這個有血緣關系的男人,他也不想相認。 他想象中的父親是一個盡管貧窮卻正直的人,母親的性格溫柔樸實。莊隅不在乎父母的地位,甚至在看到周圍的環境后,想的也只是自己努力工作然后將父母接到城市,過上好的生活。他也不在乎當初自己被拋棄的理由,只要他們還能疼愛自己那就足夠了。 但是他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母親已經去世,父親是個欠賬的酒鬼。 莊隅走到村子的大槐樹邊上坐下,純白的衣服早就臟了,還沾到了難聞的酒氣。 莊隅仰著頭看著滿天星斗,自己渺小得如同沙礫,還是無家可歸的沙礫。 今夜他沒有家了,那個夢中的家也破碎掉了。 莊隅只能為自己訂一個酒店,點開手機軟件發現最近的酒店也要驅車一個小時才能到達,這四下無人哪里有車能載他去?莊隅茫然地獨自朝著村子外走去。 但人落魄到極致總是有幾分幸運,莊隅遇到了一個正巧去附近村鎮的車可以載他到目的地附近。 “你是城里人吧,怎么大半夜從我們村離開?要不是我順路,你可走不了?!彼緳C是個頗善言談的人,透過后視鏡,對莊隅說道。 莊隅“嗯”了一聲,沒有接他的話,司機見莊隅困倦也就沒繼續說話。 莊隅抱著傅時戟留給他的小木匣,這盒子好似成為了潘多拉的魔盒,引誘著莊隅打開它。 只要打開它,戴上里面的東西就還可以回到傅時戟身邊,結束這一場荒誕的旅行,回到那個金絲籠中。 “到了,前面就是?!彼緳C將車靠邊停下,對后座的莊隅道,“這是鎮里最大的酒店了?!?/br> 莊隅沒有問價格,隨手遞給司機幾張紙幣,然后推開門下車。 司機看自己不過順路帶個人就賺了這么多錢,不由咂舌道:“嘿,這小孩是傻了吧?!?/br> 莊隅默默地走進那個被跑馬燈修飾得十分土氣的酒店,一眼望去這竟是這個鎮子里最豪華的建筑,可莊隅從未住過這么劣質的酒店,這也是他從前絕不會踏足的地方。 “要最好的房間?!鼻f隅摸了摸厚厚的牛皮紙袋,里面的錢還足夠他撐過幾天。 “身份證?!鼻芭_小姐對莊隅說道。 莊隅翻了一下徐放交給他的物件,里面并沒有身份證,許是落下了,他沒有心思多想,對前臺道:“我可以多付錢?!?/br> 前臺小姐看了莊隅一眼,道:“行吧,我看你也不像壞人,多交五百押金,這是鑰匙?!?/br> 莊隅交錢后接過了鑰匙,進到自己訂下的房間里。莊隅蹙眉環顧四周,感覺這里每一處都沒有被打掃干凈??諝饫锍涑庵覊m的味道,地板上似乎還有常年累積下的油污,厚重的窗簾上還有淡色的水漬。莊隅走到床邊,嗅到被子上的消毒水的味道,掀開枕頭,莊隅看到了上面的一根不知是屬于誰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