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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舟走到路燈下站住,陳原不知道他們現在正在說些什么,唐舟臉上又會是什么樣的表情,但是周圍的路人顯然已經被兩人之間的對話內容吸引過去,他們頻頻側目,唐太太更是聲嘶力竭,盡管聽不清聲音,陳原卻看到她面目猙獰地揮舞著胳膊。 那根涂了紅色指甲油的指尖在半空中劃了個圈,突然從唐舟的鼻尖轉向他,陳原被她這樣一指,頓時心驚rou跳,更讓他膽戰心驚的是,唐太太的腳尖陡然一轉,她側身繞過唐舟,直接朝自己的方向沖了過來。 唐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唐太太被他拽了個踉蹌,身形微微一歪,另一只抓著包帶的手則猛然上揮,提著包就往他肩膀上狠狠甩去。陳原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他轉身抓住車門門把手,想要推開,卻越握越緊。 他出去也沒用。他出去只會讓事態惡化。 陳原的手腕因為太過用力而抖了抖。自己現在竟然連車都不敢下,他感到無比窩囊。 兩人仍然在路邊推搡著,人行道邊還有不少路人在駐足觀望。吵鬧聲愈發大了,唐太太突然從胸腔里發出一聲尖銳的喊叫,似怒罵又似發泄,接著高高抬起手腕,那是唐舟完全可以躲開的一巴掌,他卻立在原地一動不動,沉默地挨下這一記響亮的耳光,像在替人受罰。 陳原倒吸一口涼氣,再也顧不得其他,慌慌張張地推開駕駛座的門,從車上跳了下去。唐太太眼睛一斜,手指緊跟著一晃,好似一柄閃著寒光的利刃,刀尖直指罪魁禍首,四周的目光便全都朝他投了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她高高提起雙肩,像是一口氣沒有提上來,接著一手抓在胸口上,眼珠子一翻,倒在了腳下的水泥地上。 原本細碎的議論聲幾乎是頃刻間就翻了兩番,分貝高得幾乎要刺破陳原的耳膜,他下意識地就要跑上前去扶人,又想起來車鑰匙放在車上了,于是又轉身爬進駕駛座。 唐舟臉上終于流露出少見的驚慌,他蹲下身握著母親的雙臂將她從地上扶起來。離他們較近的幾個路人已經摸出手機準備報警了。陳原沖到他身邊,將車鑰匙使勁往他手里塞,“快、快,你開我的車去醫院……你來開、你來開?!?/br> 他們一人扶著唐太太一只胳膊,將渾身癱軟的她送進副駕駛。陳原給她系上安全帶,唐舟拉開駕駛座的門,連話也沒來得及說,就啟動汽車朝醫院奔去。 陳原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去,直到小跑車在前方的路口處拐了個彎,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路人們還在圍著他竊竊私語,不友好的猜測仍然在他耳邊清晰地回蕩著。 他又搞砸了——陳原如夢初醒,扭頭就朝相反的方向逃去。鋪天蓋地的驚慌和焦灼猶如一張鋒利的漁網,他雙手抱臂,頭垂得極低,好似要將脖頸對折才算滿意,生怕被別人看到自己的臉;腳步更是匆匆,好似在競走,都快走到附近的地鐵站了才敢停下腳步,攔下一輛出租車。 陳原一個人回到家中,世界終于安靜下來。他摸出手機,點開唐舟的頭像框,反復輸入許多話又一一刪除,猶豫許久,最終只敲下三個字: [對不起] 他后悔不已,更恨自己得意忘形,要去牽唐舟的手。 晚上十一點半,唐舟終于給他打了電話。 除了抱著手機干坐在沙發上,陳原一晚上什么都沒有做,幾乎每隔兩分鐘他都要看一眼屏幕,生怕自己錯漏消息。 當他看到來電人姓名時,他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唐舟的聲音有點沙啞,“我在你家樓下?!?/br> 陳原連鞋都沒換就匆匆忙忙地跑下樓了,期間一只拖鞋還被他蹬掉了,他又急急忙忙地撿起拖鞋套在腳尖上。 唐舟將車停在一顆梧桐樹底下,他同樣站在樹下,幾乎要和陰影融為一體,遠遠看去像一座輪廓模糊的雕像。陳原小跑上前,在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了。 唐舟勉強扯出一個笑,“我一會兒還要回醫院,就不上去坐了?!彼麑④囪€匙遞過去,“我來還你的車?!?/br> “你母親怎么樣了?”陳原接過鑰匙,甚至不敢再多問一句。 唐舟搖搖頭,不知是不愿提起這個話題,還是想要表示她沒事。 “她已經睡下了?!?/br> 陳原點點頭,只顧盯著自己的腳尖,他的拖鞋已經沾上許多泥。兩人站在昏暗的樹蔭下,春風刮過樹梢,挾帶花骨朵的清香,窸窸窣窣的梧桐樹葉互相摩挲著,像在交頭接耳。 唐舟率先打破了這份令人不安的沉默,“別想了,今晚早點休息吧?!?/br> 陳原咽了下口水,悶聲說:“對不起?!?/br> 猶如被人踢了一腳肋骨,唐舟心中一陣酸苦,“別道歉,不是你的錯?!?/br> “別吵架?!标愒€想說:別因為我吵架??墒沁@句話說了也是無用,自己似乎連出現在唐舟面前都是罪過。他只能干巴巴地重復道:“……別吵架?!?/br> “不會的?!?/br> 任誰都知道這只是一句蒼白的安慰。 “我要回醫院了?!碧浦弁nD一下,抬眼看向他:“讓我抱一下,好嗎?” 陳原兩只垂在褲縫邊的手幾乎是下意識地蜷成了拳,他有些怕,控制不住地膽戰心驚,卻還是向前踏了一小步,拘謹地伸出兩只胳膊,輕輕搭在唐舟的腰間,好像自己稍一用勁,唐舟就要從他指間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