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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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難得變得很低,似是在哄著她,讓她聽他講話。 慕淮問她:“同孤講講,是誰惹到你了?” 容晞不敢直視男人的那雙稍顯涼薄鋒利的眼, 她故意避著視線,抽噎了幾聲, 復低聲答道:“……云嵐…云嵐她死了?!?/br> 慕淮不解, 又問:“云嵐是誰?” 容晞美目微掀, 復又微垂, 回道:“那日奴婢月事不順…求殿下請到衢云宮的葉司醫,名喚葉云嵐。適才奴婢得知…她竟是于前日自戕了?!?/br> 提及自戕二字時,容晞的眼淚又開始奪眶而出,卻刻意控制著哭態。 有的女子哭,神態略顯凄厲猙獰。 而她哭,卻若梨花帶雨,似仙子落淚,楚楚惹人憐。 容晞的美目看似躲閃著,實則亦帶著探尋,暗暗打量著慕淮的神色。 男人身上蠻力大,下手不知輕重,她纖弱的肩頭被他攥痛,便慢慢顰了眉目。 慕淮見此便松開了女人的雙肩。 甫一松開,容晞便如幼鶯歸巢般撲到了他的懷中,纖細的胳膊亦環住了他的蜂腰。 見女人柔弱無依的將腦袋靠在了他的肩頭,慕淮呼吸微滯,她身上讓人安沉的馨香撲灑而至。 溫熱帶淚的孕美人嬌柔萬分地在他懷中,慕淮平復著驟然狂跳的心臟,嗓音卻依舊淡定如常,他鎮定地問她:“你是在懷疑那葉氏醫女的死因?” 容晞未回他,復又在他懷中抽泣出聲。 慕淮鋒眉微蹙,聲音沉冷了幾分:“還懷著身子,不顧孩子了?” 容晞仍靠在他寬闊的胸膛處,卻略帶哭音地自顧自地問道:“殿下…日后會對奴婢和奴婢的孩子好嗎?奴婢在這世上無依無靠,亦無任何親眷在側。奴婢…奴婢只有殿下一個人了,若日后殿下不再垂憐奴婢…那待為殿下生下孩子后,奴婢不如死了好了?!?/br> 慕淮聽她提到了死字,低醇的嗓音登時泛狠,他語帶威脅地斥道:“在孤的眼皮子底下,你敢尋死?” 容晞抬眸,用那雙水盈盈的眼望著慕淮。 含悲含怯,卻是勾魂攝魄。 慕淮被女人望得有些失神,不由得想起史書中記載的那個,禍害了兩個國家的美人。 他此刻終于明白,那些本也是雄才大略的君主,因何會被一個女人迷惑。 自己終歸也是未能免俗。 慕淮無奈,復又為容晞拭淚,道:“孤不會讓你死?!?/br> 語畢,他微微傾身。 高大的身軀在羅漢床處落了影,那影子將嬌小的女人覆蓋得嚴嚴實實。 慕淮與容晞額抵著額,二人烏黑的濃睫相觸,他覺她面上柔軟又濕濡。 他低聲對眼前的女人命道:“看著孤?!?/br> 容晞依言看向了他的眼。 二人離得幾近,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因悲泣顯得弱態伶仃的自己。 慕淮這時低聲問:“孤問你,哭有用嗎?你哭,那醫女就能回來嗎?” 容晞搖首,回道:“不會再回來了……” 葉云嵐是,浣娘亦是。 都不會回來了。 容晞眉宇微蹙復又很快舒開,她強自讓自己的嗓音依舊保持溫軟嬌糯,不夾雜半分恨怨。 “你哭壞了身子,孤的孩子該怎么辦?嗯?” 不只是孩子,若她真哭壞了身子,他又該怎么辦。 當然,此語慕淮未說出口。 他又道:“你若覺她死因不明,要親手為她報仇,孤為你做主?!?/br> 見女人的淚有漸止之態,慕淮繼續道:“再有,做孤的女人,不可行事畏縮。你總這樣嬌弱好哭,孤日后怎么許你位份?” 他終有一天要將這個女人,親手捧到皇后的位置上,讓她站在他的身側,與他比肩。 做皇后,光有他的寵愛不夠,亦要有手段做穩這個位置。 她性子若柔弱,他可慢慢教她。 慕淮的語氣不算溫柔,卻大有勸哄的意味, 容晞喜歡慕淮這點,這男人雖倨傲性桀,但若遇上看不過眼的事,從不會大肆說教,只是沉眉斥一句罷了。 她心中懸著的石子落地,既是提到了位份,那她至少也會被封個奉儀。 容晞這時慢慢抬眸,眼神仍帶著怯意,卻充融著仰慕,似是以君為天。 慕淮心中對她的憐意更甚,他用額蹭了蹭女人柔嫩的額頭。 他聲音很低,亦很鄭重:“孤許你利刃,亦予你寵愛?!?/br> 男人那雙深邃的眼似是要望進她的心里。 她適才所有的舉動,雖有真情實感,但大多都是在做戲,都是在邀寵行乞憐之事。 但慕淮的這句話:許她利刃,予她寵愛。 卻讓她的心仿若被擊中般,在一瞬間停止了跳動。 容晞嗓音甜啞,她垂眸,細聲問慕淮:“…那奴婢,將這利刃刺向誰都行嗎?” 她要刺的人,極大可能是慕淮未來的妻子,還有慕淮的嫡母,也就是大齊的皇后。 慕淮卻是淡哂,道:“只要不是弒君,你想動誰,都可以?!?/br> 拿這把利刃,刺向他的心口,亦可以。 他又問:“或者,你若有懷疑的人,便告訴孤。孤替你解決那人,將他腦袋砍了提來見你?!?/br> 容晞失笑,美目卻是微側。 她不敢賭慕淮對翟詩音的心意,但自己的目的已然達成,妾侍的身份有了,她在宮中的力量亦有了。 容晞再度撲入了慕淮的懷中,語帶哽咽道:“…殿下……” 慕淮低首親了下她的發頂,用結實有力的臂膀將她小心擁在懷中,卻看不見容晞那雙纖美白皙的手,正死死地攥著他華貴繁復的織錦冕衣。 容晞閉目,暗自思忖著。 慕淮的性子驍急,行事果銳。 雖然殘忍狠決,但處事風格卻是快刀斬亂麻,并不行慢慢折磨人的陰損手段。 單要了她的性命,還不夠呢。 她得讓她嘗嘗,什么叫身在人間,心在地獄。 ****** 這日晴雪初霽,未央宮中霧凇掛枝,雀鳥啼鳴。 皇后近日身子不適,此時此刻,她頭戴抹額,懶躺于烏瞞木制得羅漢床處。 那羅漢床異常精美,嵌了金銀片子、螺鈿刻得花鳥和四簇數石1。 皇后身子不好,很難有孕,現下的年紀也不可能再為莊帝生養,實乃人生之憾。 見端淑明麗的翟詩音正細心地為她揉著泛酸的雙腿,皇后眸底一柔,溫和道:“你這幾日,總是心神不寧,不及從前開朗善談,可是在想太子帶進東宮的那個民女?” 翟詩音聽罷莞爾,溫順地對皇后點了點頭,回道:“娘娘最了解侄女的心思了,侄女不瞞著娘娘?!?/br> 慕淮從宮外帶回了個女人,自是讓她近日多忖多慮的緣由,但這只是其一。 另一緣由便是,她派到洪都的刺客,竟到現在都沒往汴京回個消息,她曾派人去尋過,但卻找不到那幫刺客了,連個尸體都沒尋到。 翟詩音不能確定,那容氏女到底有沒有身故。 她懷著慕淮的孩子,終歸是個禍患。 皇后瞧出了翟詩音的心思,勸道:“做太子妻妾,亦是將來天子妃嬪,不可妒心過甚??倳腥朔帜愕膶檺?,亦會有孕。你做穩了正妻位置,便不要再將妾侍放在心上,妾終歸只是玩物而已?!?/br> 翟詩音恭敬地點了點頭。 這些道理她都明白,可一想到慕淮的第一個女人很可能就是那滿臉麻子的容氏女,她便覺得如鯁在喉,甚至是惡心膈應。 但她現在屬實不該再去想那容貌鄙陋的容氏女,那在東宮的神秘女子,才是眼下的最大威脅。 她近日派人打探過那女子的消息,可東宮駐衛森嚴,下人們口風又緊,她絲毫未能探得那女子的身份。 有宮人說那女子生得極美,翟詩音自是也料到了。 若她生得不美,怎會被慕淮那樣倨傲又冷漠的男人看中? 皇后瞧出了翟詩音的心思,道:“你若想見那女子,明日本宮便宣人讓她到未央宮來。雖說此女無名無份,但到底也是太子的女人,而本宮既身為皇后,她合該來此參見跪拜?!?/br> 皇后想,一尋常的民女罷了,身份低賤。 讓她來未央宮,還是賞她面子。 翟詩音面露笑意,恭敬回道:“多謝娘娘?!?/br> 是夜,翟詩音未能安睡,腦中一直在想著那女人的容貌。 待至次日時,太子卻遣人來未央宮,說那女人突有了疾病,身子抱恙不宜來未央宮見皇后。 可那女人到底患沒患病,又有誰能知道? 眼下春日將至,宮中梅苑的寒梅即將凋零,翟詩音想著這日便去梅苑為皇后采些梅雪,以做烹茶之用。 翟詩音懷著心事,經行過了東華門,看著峻宇雕墻的東宮中,冒出的重檐闕樓。 那雙清麗的美目,帶著深深的渴望。 早晚,她都要住進去。 不急于這一時。 翟詩音善舞,步履亦似翩躚,攜著兩名宮女走到了梅苑處。 待至梅苑時,卻見一陌生女子正亭然站在泛著幽香的梅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