癲眼12
她漫步在漫長的銀白色的通道上,周圍傳來微弱的滴滴聲,仿佛在耳側,她細聽時又消失了。 她摸索著墻壁,一些細碎的說話的聲音振鳴。 一種陌生的熟悉感涌上心頭,她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樣往前,直到沒入通道口的純白光線中,她暫時失去了視覺,等到再次看清時,這個房間在黑暗中只能依稀看到數個床位,她情不自禁地走到了靠窗的那張床邊,墻壁上掛著一束,在黑暗中折射出光暈的潔白的花朵。 “你來了?!?/br> 昏暗的光線中,對面傳來了一個聲音。 十分清晰。 她轉頭看到了一雙月藍色的眸子隱藏在黑暗中,“誰?” 在微弱的光線中,他靜靜地坐在那張床的床沿。 “道一,你可以這么稱呼我?!?/br> 他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在微弱的光線下,札燈看清了他的面孔,他有極為淺淡的五官,就連表情都顯得格外朦朧。 “你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br> 他站在她面前,修長的光影投射在她身上,她仰頭看了他,他的眼神始終落在她身上,就像晚風拂過初次盛開的曇花。 “這是哪里?” 他坐在她身邊,柔和的聲音落在她耳側,“或許可以稱為‘家’?!?/br> “家?” 她看向了那扇窗戶,外面是萬古長夜。 “我的能量有限,只能為你塑造出這樣的記憶景象,而在這里,智腦不會發現我們?!?/br> 她垂眸,保持緘默,又好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你應當記起來了,你作為0809號修復島實驗品的記憶?!?/br> “主界律法早已在許久之前出現裂痕,修復計劃應運而生,而你我,只不過是填補修復計劃的民眾而已?!?/br> 記起來又怎么樣呢?記憶是灰白的,充滿秩序和規則的,被規訓的零件,重復地絞盡她們的精神,傳輸著所謂的修復能量。 日復一日地重復,冗長的規則,高呼的口號,永無盡頭的隊伍,在曠日恒久的燈光下的陰影中緘默著。 她,她們是按照這個島的修復實驗計劃成為龐大的智腦運行系統的一個小小的零件。 直到0809號實驗失敗,這廢島同島上所有實驗品也被傾倒銷毀,一切的生靈,都化為腐爛的血rou。 “怎么能夠不心生怨恨呢?” 他按住了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我和你一樣,也是實驗品之一,在修復計劃失敗時,我的實體消散,只留有智體存在?!?/br> 她感受到他的觸碰,他的指尖垂落在她的膝頭,“我們是‘愚民’,‘螻蟻’,所以我們就應當在律法的雜音中無休止地碌碌無為,直到化為祂們的養分?!?/br> 她偏頭看他,他的發絲垂落在面頰上。 “在智腦的掌控范圍內,存在著自由與權力靡費到可怕的程度的空間,你能想象嗎?” 他看著她抬起的眼睛,“律法的掌控者們,為了保持自己的絕對權威,控制著律法,解釋著律法,用無數的無辜民眾的能量,修復行將就木的律法?!?/br> “‘故鄉需要你,為了故鄉的復興’,這樣熟悉的話語,‘我們親愛的家人?!?/br>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開始顫抖起來,輕聲開口: “請貢獻出你的力量?!?/br> “我們的血rou,我們的精神,融化在這樣的熔爐當中,多么可恨?!?/br> 他的語調親和而溫柔,輕輕攬住了她顫抖的肩膀,像是戀人絮語一樣在她耳側輕聲細語地呢喃。 她的記憶中出現,幾個女孩將花一起插在墻壁的縫隙上的畫面,她們面貌不一,表情生動而清晰,她們說,“小燈,我們一定要回家?!?/br> 她以為自己可以回家,她們都以為可以回家了,在役期結束之后。 “為什么有人,可以高高在上地凝視著我們在底層苦苦掙扎,將我們變成他們的花泥呢?” 他握住了她的手,“智腦要你去奪取分界諸神的力量修復自身,而你,要把你找到的力量留下來?!?/br> “為什么是我?” 她看著他,“普通,渺小的我?!?/br> 他攤開了她的手心,往上面放置了一個透明的晶石,“叛律者,不會被分界諸神的力量所排斥,你是智腦最好的容器?!?/br> “你是叛律者們的尸身血rou培育而成,最佳的器皿?!?/br> 她于荒謬中牽扯出了一個笑容,“你有什么目的?” 他輕聲嘆了一口氣,表情真摯而誠懇。 “你想報仇嗎?” “我承認,是我找到了你的頭骨,在廢島的rou海里培育了你?!?/br> “這樣一來,智腦意識到你的作用,為你注入了律法的力量將你遣往分界?!?/br> 她開始感到一種頭暈目眩的惡心感,直到他再次撫摸她的額頭,“但是我并不想要傷害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br> 她順著他的手臂看向他。 “摧毀律法?!?/br> 她手中的晶石開始閃爍著淡藍色的光暈,他緊緊握住她的手,“毀掉主界的律法,這是我和你共同的目標?!?/br> “與我聯盟,這個晶石會注入你的精神體中,你將保有諸神的力量,待到最后時刻,即可控制智腦,摧毀律法?!?/br> 她沒有理由拒絕他,無論他來意如何,她一無所有。 她靜靜地凝視這個晶石,合攏了手心,“我愿意?!?/br> 眼前的景象成為虛影,她耳側有道一聲音的殘響,“你身上有主界的力量可供利用,祂會極力留下你?!?/br> “請小心祂的誘餌?!?/br> 她睜開了眼,看到了暗紅色的天花板,她處于空白的怔愣之中,直到聽到腳步聲,接著,門被推開了。 她撐著床坐了起來,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瑪哈撒端著酥油茶走了過來,將碗遞給她。 札燈張嘴想道謝,嗓子像是要裂開了一樣,她喝了一口,緩了一會,聲音嘶啞,“謝謝你,可是我這是在哪?” 瑪哈撒遞過來的紙上,寫著歪歪扭扭但是可以看出用了十二分認真的主界文字,“你暈倒在我門口,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br> 她按住了腦袋,回憶著混到前的事情,她垂頭時,看到領口露出的潔白的皮膚上的曖昧的紅痕,那日的記憶回籠,她脫口而出: “隆措和我在一起,你看到了他嗎?” 瑪哈撒搖了搖頭,紙上寫著,“只看到了你一個人?!?/br> 是圖噶,圖噶將她送到此處,但是他將隆措帶往何處了呢? 瑪哈撒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札燈看出她的安撫,她看著眼前女孩的面孔,和記憶中實驗島的她們的臉重合,她愣住了,瑪哈撒見狀在紙上寫著,“請務必在我這里休息好再離開?!?/br> 札燈忽然抱住了瑪哈撒,瑪哈撒愣了一下,用手輕輕拍打著她的背,札燈在嗅到了她身上那股溫暖而馨香的牛羊奶和茶葉混合的香氣,。 札燈松開她的時候,她在紙上寫著,“扎拉會保佑你?!?/br> 札燈接過紙張的手心浮現了若隱若現的藍色微光。 扎拉會不會護佑她,她不知道,但是她確定,圖噶一定會帶著隆措的身體來找她。 而圖噶將她送到此處,一定是與懷丹仁宗的秘密相關,她思考了一會,決定徹底地探查一下這片被廢棄的區域。 在下午時,她穿好了衣服,在房間的鏡子前,看到了自己的右眼,那粒血痣,已經演變為一塊血斑,她撫上了眼角,“器皿?!?/br> “真討厭啊?!?/br> 她的手逐漸收緊,眼角被劃出一道血痕,疼痛千百倍地報復她的行為,她仿佛無所知覺。 “莊園里?” 瑪哈撒在紙上寫著,“那里已經沒有人了,你要去嗎?” 札燈點了點頭,她看著屋外升起的日頭,“這里,從前是懷丹仁宗的莊園吧?” 瑪哈撒聽到她的話,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札燈走出門,倚在門框上望向太陽升起的方向,殘破的經幡沉默地佇立在周圍低矮的建筑群旁,一直延伸到那灰白色的雪山下的建筑。 莊園的中心,懷丹仁宗的過去,全部掩埋在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