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她眼里，梁歡從來都只是梁歡，他會撒嬌，會耍賴，會套路自己，還會折騰得她下不了床。

    所謂的白衣天使，只不過是一群年輕人，換了一身衣服，學著前輩的樣子，從死神的手里搶人而已。

    她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淚，正準備發條信息告訴梁歡，自己今天吃了什么的時候，梁歡卻突然彈了一個視頻通話過來。

    宋佳曦愣了一下，趕緊用袖子胡亂擦了一把臉，然后努力扯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接了梁歡的視頻。

    她看著手機屏幕上，眼圈發青，臉頰凹陷，下巴上滿是胡茬的梁歡，聲音故作輕松道：“呀，今天怎么有空白天給我打電話了？？”

    “小曦，顧朗受傷了?！绷簹g一臉憔悴地看著屏幕那邊的宋佳曦，聲音低低道：“很嚴重?！?/br>
    宋佳曦聽著他的話，整個人都愣住了，下一秒，她趕緊開口問道：“顧朗怎么了？？”

    第345章 現在怎么樣了

    今天隔離區有一位感染了新-冠狀-肺炎的病人去世了，病人家屬也被確診了，因為情緒比較激動……所以持刀捅傷了顧朗……”梁歡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苦澀道：“顧朗被捅了五刀，有一刀傷到了要害，雖然靠同事全力搶救過來了，但是人還昏迷著，正在icu里躺著……”

    宋佳曦聽著他的話，嘴巴張了張，半晌，才不敢置信地哭了出來道：“這病人家屬怎么這樣??？顧朗有什么錯，他不過是去支援江城的醫生啊……”

    梁歡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看著屏幕那邊淚流不止的宋佳曦，沒說話。

    許久之后，他才低聲道：“顧朗這次過來支援江城，是瞞著父母，瞞著江小柔的……他跟父母說，過年在江小柔家，跟江小柔說，過年回老家了……所以……”

    梁歡說著說著，突然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么了。

    宋佳曦眼睜睜地看著視頻通話里的梁歡，伸手抹了一把眼睛，似乎是在擦去眼角的淚水。

    這個男人，他去支援江城，出發的那一天沒有哭，到了江城之后，為了怕浪費防護衣，工作時間不吃不喝，穿著尿不濕一穿就是八小時沒有哭，卻在他的好朋友、他的好戰友，被病人家屬捅傷進了icu以后，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也許在那一刻，他是真的寒了心，當他和同事們戰斗在一線，拼命和死神搏斗的時候，卻被自己努力想要保護的人，從背后捅了一刀……

    宋佳曦擦著眼淚，朝著梁歡邊哭邊道：“那顧朗……現在怎么樣了，醫生怎么說？？”

    梁歡咬了咬嘴唇，聲音哽咽著顫抖道：“醫生說……醫生說……顧朗可能撐不過今晚了……”

    他說完這句話之后，將頭轉向了旁邊，不想讓宋佳曦看見自己哭的樣子。

    宋佳曦在聽到梁歡的這句話之后，只覺得自己整個人的腦袋里都是空白的，她的耳邊嗡嗡作響，目光看著屏幕上梁歡的側臉，他的嘴巴在動，好像在說著什么，可是她竟然一句都聽不清楚。

    顧醫生……可能撐不過今晚了？？

    怎么可能??！

    明明就在十天前，她還看見顧朗從隔壁的屋子里走出來，笑瞇瞇地和她打招呼，說自己要去江小柔家里。

    明明就在五天前，她去送梁歡的時候，還看到顧朗輕裝上陣，腳下生風，整個人的狀態就像是要去江城旅游一樣。

    明明就在今天上午，江小柔還打電話給她，抱怨自己聯系不上顧朗，也不知道他回老家是不是勾搭了哪個漂亮妹子。

    那個愛跑馬拉松的顧醫生，怎么突然就可能撐不過今晚了？？

    “小曦，小曦，你在聽我說話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宋佳曦突然聽到了手機里傳來梁歡的聲音。

    她回過神來，淚眼朦朧地看著梁歡，張了張嘴帶著哭聲朝著梁歡問道：“怎么辦，顧朗不能死，他要是死了，他的父母怎么辦，小柔怎么辦？？”

    ——呃……就……兩條路給顧醫生選，一條是就這么走了……一條是活過來……（頂著鍋蓋說，其實我是想讓顧醫生就這么走了的……）但……要不，你們選一選……

    第346章 今天可不是愚人節啊

    梁歡在手機那邊沉默了片刻之后，朝著宋佳曦問道：“所以……要不要告訴江小柔？？”

    宋佳曦微微一怔，隨即便堅定地點了點頭道：“要！”

    梁歡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眼角還是紅彤彤的：“我怕她接受不了這個消息……”

    宋佳曦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語氣不容置疑地朝著梁歡道：“不，小柔只是看起來很柔弱，其實她很堅強……最重要的是……梁歡……如果此時此刻躺在那里的人是你……我希望我能第一時間知道這個消息……”

    她說著說著，又忍不住哭了出來道：“梁歡，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好……”梁歡低低應了一聲，他低頭，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再抬頭的時候努力朝著宋佳曦擠出一個笑容來道：“我要去繼續工作了，小曦，江小柔……就交給你了?！?/br>
    “嗯……”宋佳曦淚眼朦朧地看著梁歡掛掉了語音通話。

    她看著暗掉的手機屏幕，無聲地哭了好一會兒之后，這才從茶幾上抽出一張面紙來，擤了擤鼻涕，又擦掉了眼淚，打起精神來，給江小柔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沒兩聲，那邊就接了起來，江小柔明媚快樂的聲音從話筒那邊傳了過來道：“喂，小曦曦，是不是想我了呀~~”

    “小柔……”宋佳曦輕輕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話還沒說出口，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

    江小柔聽出了她語氣里的不對勁，趕忙關心地朝著她問道：“小曦，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哭了？？發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你家梁醫生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幫你削他??！”

    “不是，不是……”宋佳曦努力讓自己的聲線聽起來平穩一點，她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再緩緩地將那口氣呼出來道：“小柔……顧朗去了江城?！?/br>
    “哎？？”江小柔微微一怔，隨即便忿忿地朝著宋佳曦道：“這家伙??！他明明跟我說他過年回老家陪父母去了??！他竟然偷偷地背著我去了江城！他為什么不告訴我??！是不是怕我反對??？等他回來了，看我不削死他??！”

    “嗯……嗯……”宋佳曦聽著電話那邊江小柔氣憤不已的聲音，忍不住邊哭邊點頭。

    “不是，顧朗去了江城，你哭什么??？？”江小柔有些哭笑不得地朝著宋佳曦道：“他這不是正好和你們家梁醫生作伴了嗎？？”

    “小柔……”宋佳曦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朝著江小柔聲音顫抖道：“顧朗被人捅傷了……現在在icu里躺著……醫生說……醫生說……他可能撐不過今晚了……”

    她的這句話剛剛說完，電話那邊便一陣沉默。

    片刻之后，江小柔的聲音也跟著顫抖起來道：“臥槽……宋佳曦，你跟我開玩笑呢吧？？今天可不是愚人節啊……”

    宋佳曦聽著她的話，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眼淚卻是怎么也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第347章 icu可以帶手機進去嗎

    電話兩邊的人都沉默了許久之后，江小柔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那我……我能給顧朗打個電話嗎？？”

    下一秒，江小柔的聲音里已經帶了哭聲道：“怪不得我打他的電話，他總是不接……而且今天從早上起床開始，我的眼皮就一直不停地跳，小曦，怎么辦，怎么辦，顧朗不能死啊……”

    “小曦，顧朗在icu里嗎，icu里能打電話嗎？？我不要他開口回應我，我只想讓他們把手機放在顧朗旁邊，我只想跟他說說話……小曦，我怕我再不跟他說說話，我就再也沒有機會和他說話了……”

    宋佳曦聽著電話那邊江小柔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也只能哭著道：“你等會兒，我給你問問，我去問問梁歡……”

    掛了江小柔的電話之后，宋佳曦趕緊又撥了梁歡的電話。

    好在梁歡剛剛和宋佳曦打完電話之后，坐在原地冷靜了一會兒，沒有急著回去，他看到宋佳曦的來電之后，趕緊調整了一下情緒，接了起來。

    “喂……”電話那邊傳來宋佳曦十分焦急的聲音道：“梁歡，icu可以帶手機進去嗎？？小柔想和顧朗說說話，你能把顧朗的手機送進去嗎？？”

    梁歡愣了一下，片刻之后，他聲音沙啞著應了一聲道：“我試試……”

    “好……”

    ——

    江小柔自從接到宋佳曦的電話之后，就一直在屋子里焦急地來來回回轉圈圈。

    她不知道宋佳曦能不能聯系上梁歡，也不知道梁歡能不能說服icu的醫生，把手機送進去，她更不知道，躺在icu里的顧朗，到底還能撐多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可是對她來說，這每一秒都漫長無比。

    她不敢想象，要是沒有了顧朗，她以后的生活該怎么過下去……

    說起來，他們不過在一起短短半年的時間，可是這半年，卻是她過往二十五年的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

    就在江小柔的心里越來越慌的時候，她放在沙發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她幾乎是一個箭步就沖了過去，然后在看到手機屏幕上不斷跳動的“顧·馬拉松·朗”幾個字之后，瞬間眼淚就下來了。

    她顫抖著雙手，接了電話，然后朝著電話那邊，低低地“喂”了一聲。

    “喂，江小柔……”電話那邊傳來的是梁歡的聲音：“我跟icu的醫生說過了，顧朗的手機馬上由他消毒以后帶進去，你有什么跟顧朗說的，就跟他說說，醫生說……多鼓勵鼓勵他，說不定他就能熬過今晚了呢……”

    “好……好……”江小柔一邊點頭答應著，一邊拼命地捂著嘴流淚。

    接下來，她的手機聽筒里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似乎有人在低聲交談，又似乎有像電流一樣的滋滋聲，接著是手機被人拿來拿去碰到什么東西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之后，手機那邊的聲音突然全部消失了，整個世界只剩下一陣陣電子儀器的“滴滴”聲。

    第348章 你一定要給我接生啊

    江小柔知道，那些“滴滴”聲，是連接在顧朗身上的儀器發出來的聲音。

    她終于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道：“顧朗，顧朗你能聽見我說話嗎？？你醒醒，你不能就這么睡過去了，你知道嗎？？我還在家里等著你回來呢，你騙我說你過年回你父母家的事兒，咱倆還沒算賬呢，你不能死，知不知道，我命令你，你不可以死??！”

    江小柔拿著手機，蹲在沙發旁邊的地上，哭得稀里嘩啦的。

    然而手機聽筒里，沒有任何回答，只有那均勻而穩定的“滴滴”聲，回應著她的話。

    江小柔哭了好一會兒之后，情緒終于穩定了一些，她伸手扯過抽紙，一邊擦眼淚，一邊朝著電話那邊繼續道：“自從你聽說梁醫生和我們家小曦曦要訂婚之后，就一直問我要不要嫁給你，要不要嫁給你……我，我一直沒回答，是因為我覺得你太蠢了……真的，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像你這么蠢的男生?！?/br>
    “你說你，要是想向我求婚的話，好歹也稍微正式一點，弄個儀式啊，你要是不想弄個儀式，那你就買個戒指，遞到我跟前，我肯定二話不說，就點頭答應了，你……你就光問……”

    “算了，誰讓你沒有談過戀愛呢……我上次洗衣服的時候，在你的襯衫口袋里發現了一枚戒指，你都買了戒指了，你早點拿出來啊，你是不是怕我拒絕你，想等我答應了以后再給我？？”

    “好，我答應你，等你從江城回來，我們就結婚，好不好？？就算沒有儀式，沒有戒指也沒關系，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來，我什么都答應你……”

    江小柔說著說著又哭了出來。

    “還有，還有一件事情我沒告訴你……我這個月大姨媽已經推遲兩周了……我早上起床測了一下，我懷孕了……也不是我不告訴你，是因為我打你的電話，一直沒有人接……”

    “顧朗，你要是死了的話，你的孩子就沒有爸爸了，你知不知道，你怎么忍心讓咱們的寶寶沒有爸爸？？你當初不是信誓旦旦地跟我說，等我以后生娃了，一定要找你接生么……”

    “顧醫生，我還有九個月就要生了，到時候我去你們科室找你，你一定要給我接生啊……”

    江小柔就這么蹲在客廳的沙發旁邊，絮絮叨叨地朝著電話那邊說了兩個多小時，一直說到她的手機提示電量不足了，她趕緊拖著已經蹲麻的腿，跑去找了充電器，充上電以后繼續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