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你既有那么多家國大事要cao心,可別在這里與我一介平民浪費口舌?!?/br> 說罷。 蕭叡便被秦月變相轟走了。 張磐跟在他身邊,悄悄地瞄了一眼,只見他滿面笑容,不由地在心下嘆口氣。 皇上哪哪都好,就這一點稀奇,每回和秦氏拌嘴,遭幾句罵,都是笑著走的,竟然這般高興。這件事他一定要瞞好,可不能讓人知道,不然有損皇上的威嚴。 蕭叡只覺得最近他的日子又過得很有盼頭了。 眼見著袖袖又有那么一丁點要吃回頭草的跡象,他這些年的鰥夫卻是沒白當,能把人哄回來,什么都值了。他覺得自己再加幾把勁,用時間證明他是真的痛改前非,袖袖自會愿意回來做他的皇后。 如此一想,他便精神充沛,甚至感覺自己還能再批個一百本奏折。 不過也得保重身體,如果袖袖做皇后,他這個皇上總得一起活久些,不能再像他以前想得那樣活一日算一日,只當好皇帝就完事。蕭叡批了一半奏章,停下來,又想了想,假如他半道死了,袖袖還當著皇后會如何呢? 好像……也不會如何,她是個堅毅的女子,就算他死了,袖袖也會長命百歲吧。她想要守住國家,肯定能夠守住,但是他不希望她過得那么累,所以,還是他死在后頭更好。 蕭叡和秦月都沒把北狄那個不得寵的王子求娶一事多放在心上,雖說感覺有幾分古怪,可也不是全然說不過去,只當那蠻子狂妄自大。一個跳梁小丑,不足為懼。 入冬的那日。 蕭叡昨晚歇在御書房,起來用膳,準備隨便填填肚子就去上朝。 御膳房做了羊rou餃子的早膳,這一大清早,天才剛亮,蕭叡用過餃子,覺得甚是鮮美,給蘅蕪宮也點了,讓今早上送去給老婆孩子們吃,寧寧慣愛吃rou,復哥兒更愛吃素,袖袖都吃。 一碗羊rou餃子下肚,要了第二碗,卻有人匆忙來稟。 聽了來人所說的消息。 蕭叡一下子吃不下了。 那個求娶寧寧的北狄王子昨晚突然死了,今早剛被發現。 蕭叡是恨不得親手砍了他,但這人卻不能死在京城,他這時候終于回過味來了。 原來在這等著他啊。 蕭叡想了想,道:“那個烏術呢?既如此,趕緊把他抓了吧?!?/br> 第142章 蕭叡下令之后, 一邊叫人起草一份吊唁文書,再讓京兆尹立刻徹查兇案經過。 他便如常地去上朝了。 但還是晚了一步,正午下朝時, 屬下來報,說已不見烏術大王子的蹤跡, 且不知他去向如何。蕭叡當即沉下臉色, 派人前去追蹤, 再把幾位大臣召集起來,商議對策。 蕭叡暫時把案子壓下,原本這些阿巖王子求親失敗之后遭受嘲笑, 就閉門不出多日, 再有個兩三天不出門,卻也不奇怪。只是即便他這樣處置,也未必會如他所想。 福不雙至, 禍不單行。 北狄的大王子沒找到,小王子的案子也未偵破, 又來了一個壞消息, 皇叔順王下落不明,疑似被歹人所抓。 這邊過了小半月, 北狄的皇子橫死異鄉的案子就傳了出去。蕭叡并不慌張,只在心底暗自確定, 果真是從頭到尾被人設計了,即便沒有秋狝, 也有別的典禮, 當蠻子向他求娶寧寧的時候,對方就預料到了這一刻。誰讓他的弱點如此明顯,誰都知道他最寵愛這個女兒。 這一遭又一遭, 他要是還不知道是故意的,他白做這么多年皇帝了。正是等著今年這樣的壞時節,一口氣對他發作。 今年的冬天顯得格外的短,蕭叡感覺一晃眼便過去了,雪卻不比去年要小,又是一場雪災。 待到雪化春開的時候,消息從外面傳入京城。 謠言變了一個版本,說,鄰國的王子勇猛英俊,向他們皇上求娶公主?;噬暇芙^了他。被求親的公主刁蠻任性,引以為辱,覺得只是退親不能消除她的心頭之恨,派人暗殺了這位王子?,F在北狄為此要向他們國家開戰,朝廷一定要抽調各家各戶的男丁去打仗了。 京城的百姓還好說,離京遠了的地方,誰知道皇上的女兒今年幾歲,甚至連皇上今年幾歲也不知道。 百姓其實也并不在乎。 不說這謠言漏洞百出,可偏偏百姓們會相信,其余的他們無所謂,假如要帶走他們家里的男人去打仗,他們就難以接受了。尤其是在接連而來的雪災、洪澇之后,才死了那么多人,還沒有恢復多少,又來要人,日子該怎么過下去? 如此一逼迫,加上又有亂黨渾水摸魚。 北狄還未如何,南邊先起了一支叛軍,打著他去世的皇兄的旗號,正兒八經地發了一陣剿賊詔,說他得位不正,手段下作,并非真龍天子,才會遭受諸多天罰,讓他乖乖地要么自己慚愧退位,不然作為正統的、更有資格繼承皇位的哥哥,他就要揮軍北上了。而且他并不是自己說著算的,他這邊還有順王做他的支持者,可以證明當年皇上極有可能是篡位,而非正統。 在那等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朝廷還真控制不住口舌。 不少過不下去日子的百姓還真的投靠了這支叛軍,畢竟人是正規軍出身,打得相當有進有退,在重文輕武的南地勝利頗豐。蕭叡能怎么辦?一邊讓閣老親自起筆為他背書,一邊點了將士和人馬過去對付,糧草先給足。 南邊天氣暖,不像北邊,就是冬天也能打仗。 立夏時,北狄那頭又來了一封國書。 大致內容為,老可汗為小兒子客死異鄉感到深切悲痛和憤怒,他只是為了求娶一個女子,怎么就會遭到殺身之禍呢?他的兒子也是為了兩國之間的和平,他雖然已經死了,但身為父親,他多少還是尊重兒子的意愿。而他也不止那一個兒子,小兒子沒娶到就算了,他想為他的二兒子求娶這位公主。你看,我們就把我們的公主送過去了,你把你們的公主送過來,這不是禮尚往來嗎?不如互相送一位公主,締結兩國的友好跟和平。 蕭叡氣都氣笑了,故意挑著這時候跟他說,他答應的話,那他得把自己最心愛的女兒送過去,把自己的軟肋交予他們,不答應的話,瞧瞧字里行間,雖沒直言,可明擺著是在威脅他呢。 怎么? 他是在位從沒打過大仗,看上去就這么軟弱好欺? 蕭叡還未回復,氣得一路步行去了蘅蕪宮。 這里倒還是一片安好,如世外桃源一般。 寧寧一聽見父皇回來的聲音,一手提著個風箏,一手拉著弟弟,沖到他面前,說:“爹爹,過幾日我可以出去玩了嗎?我的禁足總該結束了吧?最近是放風箏的好日子,我想和弟弟一起去?!?/br> 蕭叡倒不是還要禁她的足,只怕她出了宮,有那等居心叵測的人把最近外面鬧得厲害的事告訴她,把她惹傷心。朝堂上可不止一派人,有人想戰,有人勸和,南邊正在打仗,還打得如火如荼,又要和老朋友北狄打架,又不是輕飄飄一句話就過去了,誰去打,糧草誰出,士兵從哪里調取,要打幾年,要花多少錢。 幾場大災下來,正是國庫空虛的時候,就算真要打,也該緩一緩再說,不然腹背受敵,只怕沒有好果子吃。 于是,把小公主送去北狄和親這個建議便被人順理成章地提了出來,在他們看來,皇上就算再寵愛女兒,那也只是個女兒,本來長大以后就要嫁人,她被奉養長大,如今正是她為國家而貢獻自己的時候了。 在朝堂上提此建議的諫官直接被蕭叡叫人給叉下去了,沒來得及堵他的嘴,這人是個蠢直的性格,仿佛愛國不屈似的叫叫嚷嚷。 蕭叡吃了一肚子里氣。 但他看看女兒的小臉蛋,就覺得什么氣都沒有了,無論如何,他都要護住女兒。 近來秦月也不跟他拌嘴吵架了,倒不是多體諒他,只是女兒更重要,寧寧打算留在宮中做公主的話,那蕭叡必須先立住。她亦有一絲信不過蕭叡,擔心蕭叡撐不住,把寧寧送到北狄去受苦。 是以,她也做好了兩手準備,但凡蕭叡有丁點舍棄女兒的跡象,她就直接把寧寧擄走,萬不能看著寧寧被推到火坑里。 兩人說起來確是愈發地像一對帝后,總坐在一起說公事。 秦月一見他,就把人拉過來,讓雪翠關上門,守在外門,與他說秘密話,一開口就嚇到了蕭叡:“之前沒與你說,怕事兒辦不成,但現在倒是無妨,我的人找到了道長的下落?!?/br> 蕭叡也不跟她掰扯,問:“在哪?朕讓人過去把皇叔救出來?!?/br> 秦月卻說:“遠水怎救近渴?再說,朝廷的人,太明顯了。道長與我也有數次救命之恩,又在綠林之中頗有名聲,我讓酈家兄妹帶頭,尋了幾位相熟的好漢,想辦法把他救出來,定要成事?!?/br> 蕭叡也不小氣,道:“好,若能成事,他們若是愿意,朕會贈予他們一份官職?!?/br> 秦月倒不是多想幫他,只是為她自己留一口喘息的時機。 說實話,她是曾有考慮過要不要留下,還沒有想好,蕭叡卻在這最糟糕的時候倒了大霉運。 蕭叡對她道謝。 秦月搖搖頭,心情復雜地說:“不是為你,是為道長?!?/br> 蕭叡遲滯須臾,笑了下,低聲問:“當初幫你離開的是皇叔吧?” 盡管這是明擺著的,但秦月依然否認:“……不是?!敝虚g多了點猶豫,她說出這話時,也有些難過。只是不想拖累道長。 蕭叡心尖被刺了一下,哦,袖袖還是不信他。 那大抵,也不多信他會保住女兒吧。 真是世事難料,半年多前,他還覺得一切將好,袖袖說不定會回來做他的皇后了。到如今,他又放下了這個念頭。 蕭叡自哂地輕笑兩聲:“以前是我自作孽,罪有應得,怪不得你不愿從我。如今我改過了,還沒讓你信我,又遇上這些事,就像老天爺在可以刁難我們似的,他估計瞧我不順眼,無論如何都不愿意讓你我做夫妻?!?/br> “我原來說要你回來做皇后,你當我只是說夢話吧。袖袖?!?/br> 秦月一言不發。 她隱隱煩躁而惱火,直想罵這狗皇帝,見天變主意,前些日子還苦哈哈地求她做皇后,翻臉又讓她當是夢話,在耍她玩呢?偏生她不能反駁,不然顯得她好像很想做皇后一樣。 一時之間,灌滿怒意的腦袋難以冷靜思考,她便問:“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宮中確是是非之地,正是朕的寵愛害了寧寧,讓她成了那么多人的眼中釘?!笔拝钡?,“到那等萬不得已的時候,你帶著寧寧離開吧?!?/br> “眼下,也只能這樣做了?!?/br> 蕭叡望了她一眼,秦月覺得仿佛被他的目光給冰凝住,倒是十分真誠,她意識到,蕭叡是真心要為他們好,為她為孩子安排好退路。而放棄了自己的愿望。以他們為優先。 或許,蕭叡也看出了她存留的不信任,和悄然萌生的離意。也是,怎么可能看不出來呢?他們太了解彼此了。 她一時之間,竟然覺得無法接受,又想了想,困惑,這不正是她想要的嗎?她在迷茫什么? 第143章 秦月恍惚了下, 也不知怎的,卻說:“她可是更喜歡爹爹,怕是不愿意跟我走, 又要與我哭鬧……” 蕭叡卻說:“還得叫你做幾日壞人了,你便是讓她覺得是我不要她了也沒關系。但你好生與她說, 她會聽話的。之前她是覺得還能回來, 才敢鬧。那孩子多精乖, 以往我寵她,她總要試探還能再要多少?!?/br> “到這種時候,不能再由著她任性?!?/br> 秦月都不清楚自己在說什么, 她不想再這樣說下去, 好似她很想留下一樣,便改說復哥兒:“復哥兒的病也還未好全……” 蕭叡道:“這事我也問過御醫,我最近多取一些血, 他們有法子做成血珠子,存儲待用, 要是不夠再寫信找我, 我著人送過去?!?/br> 秦月頷首,像是不需要他一樣地說:“既如此, 我也沒什么可說的了。我本來就打算離開?!币粫r之間,她心口有種怪異的難以描述的情緒在鼓脹, 倒說不上這番話是在對蕭叡說,還是在對她自己說。 蕭叡握住她的手, 卻說:“這是下下策, 還沒決定呢?!?/br> 秦月難得沒有罵他,握個手就握吧,她能感覺出來, 沒有那種狎昵的意味,蕭叡只是想找個同伴,等她離開,這個男人就又要變回孤家寡人了。 蕭叡為什么要那么喜歡她呢?假如蕭叡沒那般愛她,那他可以做個更冷酷無情的君王,有許多兒女,何至于走到今天這個地步。而且到這步田地,她還是要離開,他什么都沒落著。 其實也不是沒別的法子,打仗無非是要錢,而她有錢,很有錢,但她得把自己的老底攤開給蕭叡看嗎?她為什么非要幫蕭叡呢?她曾經傾盡自己的所有扶助這個男人當上皇帝,結果卻是被百般折辱。 說實話,她很擔憂。 沒必要去嘗試。以前她一無所有,孑然一身,所以什么都不怕,而今有多少人仰仗她生活,她也不想再為蕭叡奉獻。 蕭叡能應付過來的,她知道,只是可能要付出不小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