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秦月轉身離開:“我去看看復哥兒?!?/br> 蕭叡不說話,只看著她的背影。 秦月沒答應他留下,復哥兒不親近他,寧寧在鬧叛逆。 他們這個家,如一盤散沙,該怎樣才能拼好?蕭叡盯著火盆,眸中映著細碎的灼光。 第137章 梅常在是后來才知道昨日安樂公主好像又鬧出了什么事, 還連累的一眾宮妃一起被罰。 雪妃也聽宮女說了,可她是個傻的,只覺得稀奇, 又問要罰什么,全然不覺得和自己有關, 還遺憾地說:“啊, 那小公主被罰了, 這下她又有一陣子不能來找我玩了?!?/br> 梅常在眼前一黑,都什么時候了,這傻子還惦記著玩, 看來是指望不上了。 夜里, 她昏昏沉沉的睡了,忽地夢起少年事,其實她不是從小在教司坊的。 小時候, 她是家里最受寵的小女兒,但在蕭叡登基那年, 他的父親、哥哥因支持逆王而倒臺, 全家被抄,十四歲以上的男丁都被斬首, 十四歲以下被流放,女眷全部充進教司坊。 教司坊里太苦了, 二姐連冬天都沒熬過,有日她早上起來, 便發現二姐咬舌自盡了。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活下來的, 胡亂活到現在,但聽jiejie們說,這里的女人多活不過三十歲, 她倒不怕死得早,只是茫然,她這輩子在活什么呢?想來想去,只剩下一把仇恨,她恨站錯隊的父親和兄長,恨拋下她的jiejie,也恨下命抄她家滿門的皇上。 直到三年前,有個人來教司坊找她。 兩人相認。 對方竟然是她被流放的四哥,也是她唯一還在世的兄長,四哥告訴她,王爺并沒有放棄他們,還救了他,收他入麾下,正在招兵買馬,試圖東山再起。 四哥說:“賊王上位不正,當以誅之?!?/br> 再之后,她的日子漸漸好過起來,直到去年,她得了信,讓她入宮,探聽消息。進宮后,她才知道自己長得好像跟已故的皇后很像,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沒得到什么接近皇上的機會。 她怎么派不上用場呢? 這樣下去會被當作棄子的。 說來也奇怪,她們這么好幾個年輕貌美、且長得跟皇后更相似的美人皇上不要,偏偏要那個老女人。 實在太古怪了。 其實她一直覺得有哪里不對勁,皇上待那個女人就是不同尋常的。忽然之間,似有什么從腦袋中掠過,她想起一些事,都是小公主來找雪妃玩的時候發生的。 她記得有一回,小公主離開時,雪妃問她要不要留下吃飯,做羊rou串吃,親手做,小公主沒吃,卻說:“我要回去和我娘吃飯?!?/br> 說罷,又改口:“我說錯了,我要回去和我父皇吃飯?!?/br> 小公主每次來玩,還要顯擺自己的裙子,明明針腳不甚精細,只是平常,遠遠不如司服局宮女的手藝。 雪妃不懂中原技藝,看什么都新奇漂亮,很捧她場,傻呵呵地問:“誰給你做的?你父皇嗎?他待你真好,我父親都不送我裙子,幸好我大兄會送我?!?/br> 小公主便笑嘻嘻地說:“不告訴你?!?/br> 如果只是個服侍得好的宮女做的衣裳,有什么不好說的呢? 該不會……蘅蕪宮里現今住進去的那個女人,就是小公主的親娘吧?梅常在心尖一跳,她坐起身來,坐得太急,腦袋都覺得有些眩暈。 這個猜測也太荒謬了。 皇后已經死了啊。 可她聽過一些小道消息,說皇陵的皇后冢里埋的只是皇后的衣冠,其實沒有她的尸體。 ~~~ 蕭叡只與懷袖求了,他求是他的事,袖袖答不答應,是袖袖的事。 他們之前約好的,是今日之后,懷袖可以帶著復哥兒離開,若是錯過了這次,拖到河上結了冰,山路也不好走,她就得等到明年開春才能走了。 蕭叡下了命令,讓人不要攔著秦月,她想走盡可以走。 出宮的令牌全都給她備好了。 先前他一想到這件事,就愁得整晚睡不著覺,得靠安眠湯才能睡著。 昨日晚上卻能自然地睡著了,雖然手臂上的傷口有些疼,但反而是難得的一個好覺。不管袖袖是走還是留,起碼他的態度擺出來了,沒有更多他能做的了。 他會等在這里。 她若是留下做皇后,那他守護她一輩子,若她要走,他就守護這天下一輩子,讓她得以太平度日。 蕭叡去上早朝,沒問蘅蕪宮的動靜。 今天早朝亦有些不同,蘭相不在,大家大概知道昨天蘭相找了皇上一趟,進宮時還戴著官帽,出來時卻已經摘了,也不知發生了什么。蘭相如今閉門謝客,皇上這邊絕口不提。 早朝結束,蕭叡徑直去了御書房,批折子。 下午。 蕭叡突地眼皮一跳。 大抵一盞茶的工夫過后,張磐上前道:“秦姑娘帶著小公子自東側門乘馬車走了?!?/br> 蕭叡怔怔半晌,回過神,才發現自己手腕無力垂下,朱筆在奏折上畫了好大一塊紅污,不及他昨日的血那么鮮艷,他手臂上的傷在痛,但都及不上他現在心口要被撕裂開般的痛楚。 他心生絕望。 他都做到這種地步,懷袖還是要棄他而去嗎?……也是,她是這世上最清醒也最殘忍的女子。 蕭叡放下筆,仰起頭,闔上雙目,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說:“退下?!?/br> 聲音在這空檔的屋里,似有回音。 ~~~ 坐馬車太無聊。 復哥兒想要jiejie,可是挨不過娘親,抽抽噎噎哭一晚上,現下累得睡著了。 秦月把他抱在懷里,胳膊一沉,恍惚意識到,這大半年來,復哥兒長大許多,剛進宮那會兒病懨懨瘦巴巴,抱在懷里還沒有一只肥貓胖狗重,如今病醫好了,人也養胖了一圈,臉頰看上去也有些rou了。 秦月看著他睡得紅撲撲的小臉蛋,想起蕭叡為這孩子取血時的情景。 因著十指連心,太醫說從指間取心尖血也可以,直接從次心口取太疼了,蕭叡卻每次從扎左胸口,從不偷工減料,細長的銀針刺進去,還沒愈合好,又要刺下一次。 馬車停了下來。 架馬的米哥兒道:“干娘,到了?!?/br> 米哥兒為她揭開布簾,又放好踏腳,她抱著復哥兒下車。她抬起頭,仰視著這座宅子正門的牌匾:蘭府。 正是蘭相的府邸。 蘭府的看門人老楊頭見這群奇怪的人接近,踟躕了一下,才上前把人攔住。 這個女人身姿窈窕,露出的手看上去皮膚白皙細膩,不像是做苦活的人,但是偏偏卻只穿一身毫無繡花的青色布衣,說這衣服普通,可她披著的大氅卻又鑲了難得一見的白狐皮子,還綴著琉璃種的玉墜。她戴著帽子,帽檐深影,讓他看不清長相,他瞇著眼睛看,也只瞧見個下巴。 這倒也罷了,她身邊跟著的“侍女”和“男仆”都器宇不凡,不,觀其相貌,看上去不像是做奴仆的,應該說是哪家的少爺、小姐,可她下車的時候,又扶她下車。 所以老楊頭才猶豫了一下,而不是立即呵斥將人趕走,或是哪位他不認識的貴人呢? 可這京城上上下下,曾經來府上拜訪過的,他就沒有不認識的。 這個女子究竟是誰? 待她走到跟前,還沒等他發問,秦月先開口了:“我找你家大老爺有事,煩請通秉一聲?!?/br> 老楊頭拱手問:“您可有帖子?” 秦月搖了搖頭。 老楊頭又問:“那您是哪位府上的夫人?” 秦月自懷中掏了一個裝了銀錁子的小布袋子遞給他,思忖了片刻,道:“你就說——臨安的秦氏有事找他。蘭老便會懂了?!?/br> 作為蘭府的看門人,他可不是什么打賞都收的。 他沒接銀袋子,又是微微一揖,道:“打賞不必了,我這就去稟告,卻不能保證我們老爺愿意見你?!?/br> 老爺昨日脫了官帽回來,卻不作任何聲明。 今天來了好多人想要上門拜訪,都吃了閉門羹,這個小娘子又是為何而來呢,他竟然有種預感,覺得老爺會見她的。 老楊頭親自去了正屋。 老夫人正在哄他:“你說說你,一大把年紀了,還鬧脾氣?!?/br> 老爺氣鼓鼓地說:“你別管,你有空不如給我煲個老鴨湯喝?!?/br> 老夫人道:“你兇我還想我給你煲湯,你這老東西想得美?!?/br> 大丫頭綠煙把他攔下來,問:“有什么事?” 老楊頭軟和地揚起個笑臉:“外頭有人找老太爺?!?/br> 綠煙問:“老爺不是吩咐了不見人嗎?你殷勤個什么勁兒,是人家給你塞了多少銀子?” “小的哪敢啊,我們蘭府的名聲可比銀子貴重多了?!崩蠗铑^一五一十地說了,綠煙聽聞是個抱著小孩的獨身女人,還以為是后院那點腌臜事,皺眉道:“又是哪個打秋風的遠房親戚不成?臨安?” 綠煙思來想去,實在記不起他們家在臨安有那個走動勤快的親戚,但蘭家家大業大,是什么親朋故友也說不定。她也不敢做主把人趕走,可老爺正在發火,老夫人都哄不好,他們誰敢去摸老虎屁股??? 她暗道自己倒霉,硬著頭皮,前去跟老太爺說了。 蘭相乍一聽,也沒反應過來,才皺起眉要罵人,突然腦子一亮,從椅子上矯健地跳似的站起身:“有請,有請,快去把人請來?!?/br> 話音剛落,他又改口:“不,還是我親自過去迎接?!?/br> 第138章 蘭府眾人皆大吃一驚, 這是何人,竟然勞煩老太爺親自去迎接?蘭相急得連個外衣都沒裹上,就三步并作兩步地快步往外走去。 老夫人愕然, 過了片刻,自衣架上拿起披風, 跟在后面, 要給他穿上:“你走慢點, 路滑,連衣服都沒穿好,也不怕受風著涼, 你這個老東西?!?/br> 蘭相接過披風穿上, 對她說:“你趕緊準備鮮果糕點?!?/br> 老夫人也不多嘴,只問:“給你送到前廳去?那是誰家的女眷?還是我來接待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