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秦月心下沉重,也不知這種情況下,她該如何偷到蕭叡的心尖血。 此事似是無解,她逃離京城那么久,又怎能自投羅網?該如何在不暴露的情況下,帶走寧寧,還得救下復哥兒呢? 復哥兒在尹府時因為出汗多,怕他著涼,半道換了一身衣服,但他自己聞著自己身上臭臭的,很不好意思,一回家就對娘親說要洗澡。 香得香噴噴了,再換上衣裳被抱出來,秦月給他擦頭發,復哥兒坐在凳子上,一雙小腳丫不著地,高興地晃著雙腳,嘴里還哼著小調兒。 秦月問:“怎么這么高興???” 復哥兒說:“jiejie真好,我還想去和jiejie玩。娘,我什么時候才能再去找jiejie玩???” 秦月的手一頓,這得看下次什么時候有機會了,聽說蕭叡那邊最遲后日便會啟程離開。 秦月含糊地說:“以后吧?!?/br> 復哥兒又說:“娘,我有一件事不懂?!?/br> 秦月問:“什么?” 復哥兒有條有理地問:“jiejie不是我的jiejie嗎?我和jiejie應當是同一個爹爹。但是jiejie說她有爹爹啊,我的爹爹卻死了,我們不是一個爹嗎?jiejie的爹爹還不認識我們?!?/br> 秦月給他擦發油,梳頭發,復哥兒身體不好,發黃且疏,就算她靜心保養,還是只有一小把頭發,幸好是個男孩子,不然都不能梳辮子。她答道:“這個???這個以后娘再告訴你……” 復哥兒點點頭。 復哥兒突然說:“那個抱著jiejie的那個男人……” 聽到這,秦月心頭一跳,只聽復哥兒說:“那個老伯伯,看上去挺和藹的?!?/br> 秦月:“……” 秦月愣了一愣,帶著笑意問:“你怎么叫人家‘老伯伯’?” 復哥兒理所當然地說:“他頭發都白了,不是老伯伯嗎?” 小孩子不會認人,分辨人老不老就是看頭發是否花白。秦月既覺得好笑,又有點心酸。 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要cao心全天下的事,能老的不快嗎?自古以來皇帝長命的就少,蕭叡登基以后已在位十年,算坐得穩的了。 看他頭發白了那么多,一心撲在政事上,就當皇帝而言,除了一直生不出兒子,倒是很用功。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至今無嗣,才要把政事做得更好。 秦月已經給復哥兒擦干了頭發,抱他上床睡覺,柔聲與他說:“下次你若再遇見那個老伯伯,記得要對他有禮貌一些,乖巧一些?!?/br> 復哥兒說:“我沒有對誰不乖呀。我一直很乖的?!?/br> 秦月親了他一下:“是,我們復哥兒最乖了?!?/br> 復哥兒閉上眼睛睡覺,其實他還覺得那個伯伯很親切,但娘好像不太喜歡,所以他沒有提。他不但想再見jiejie,還想再見見那個頭發白了一半的伯伯。 復哥兒在心底向菩薩許愿,在期盼中沉入夢鄉。 沒想到他的愿望實現得如此之快。 翌日一早,他正在吃一碗魚片粥,拿著勺子“呼呼”地吹涼,正要吃,便聽見侍女來報說有人遞貼子上門拜訪,一問竟然正是寧寧。 復哥兒顧不上吃飯,撒開雙腿便快步走去前院迎接,見果真是jiejie,笑得眼睛彎成月牙,亮聲喊道:“jiejie!” “你真來了呀!” 寧寧笑嘻嘻:“我還能是假的不成?” 復哥兒圍著她看,然后說:“我能先帶你去我家的小佛堂嗎?” 寧寧問:“去佛堂干什么?” 復哥兒欣喜地說:“我昨晚跟菩薩許愿希望能再見jiejie,得去和菩薩還愿才行?!?/br> 寧寧哈哈大笑:“你可真有意思?!?/br> 寧寧心情大好。 今天也是奇了怪了,她一直愛玩,但是父皇對她管頭管腳,向來不許她亂跑,就算是在京城,也不是每個小伙伴家她都能隨便去的。 她一想到后日就要回京城,本來很想回去,這兩日有點玩瘋了,又想再多留下玩,隨口說與父皇說起復哥兒邀請她去玩,沒想到父皇居然破天荒的答應了。 寧寧自己都覺得納悶,父皇可從沒允許她去男孩子家里玩,去年上巳節,父皇帶她去近郊山上踏青,她遇見了好些同齡的男孩子,都是什么王爺將軍家的小孩子。 父皇還特意叮囑了讓她少和那些混小子玩,不過父皇的擔心完全多余。 那天她趁機偷溜,因為好姐妹被欺負了,過去給人撐腰,還把人給揍了一頓。 不過能出來玩她就快活,寧寧說:“還是先去謁見你娘親吧,我上門做空,得先見過主人啊?!?/br> 復哥兒臉頰一紅,這才發現自己失禮了:“jiejie說的是?!?/br> 兩人一起去見秦月。 寧寧不可能給一個庶民女子跪拜,福了福身便算是行過禮了。 然后手牽手跑走了。 這是她的地盤,而且有那么多仆從跟著,隨兩個孩子去玩吧,秦月并不慌張。 秦月回了書房,不多時,雪翡進來。 秦月問:“可查清了蕭叡昨日去秦家村做了什么嗎?” 雪翠道:“他翻新了墳冢?!?/br> 翻新墳冢嗎?似乎并不稀奇。秦月坐在椅子上,一手放在扶手上,輕叩著,總覺得還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那邊,復哥兒正熱情地領著寧寧在后院玩,可他平日里只愛看書,并不好動。 想來想去,帶jiejie去看他們家護院的大黃狗,剛生了一窩小狗,好可愛的。 復哥兒還囑咐她:“小心一點,不要被咬了。她現在好兇的,只有我能摸,我給你偷一只出來?!?/br> 這只大黃狗陪伴著復哥兒長大,一人一狗感情很好,不疑有他,被復哥兒從狗窩里偷運了一只小狗崽出去。 寧寧還是頭一次見到剛出生沒多久的小狗崽,肥嘟嘟,胖乎乎,她把小狗抱在懷里,小狗睡著了,不吵不鬧,乖巧得很。 正好復哥兒想不到要送寧寧什么好,便說:“這只小狗你要不要?我送你吧?!?/br> 寧寧眼眸一亮,剛想說“要”,卻想到什么,猶豫了一下,把小狗還給他,搖了搖頭,說:“算了,我不要了,它有娘親,還是然它和它娘親在一起吧?!?/br> 寧寧這時才想到,自己要把復哥兒從他娘親身邊帶走是件多殘忍的事情。 小孩子沒有了娘親多寂寞啊。 這時,下人來道,說是寧寧的父親過來接她了。 寧寧嘟了嘟嘴,低聲抱怨道:“怎來得這般快……我才剛開始玩?!?/br> 秦月亦心生奇怪,但既有客上門,她作為主人,自當去迎一迎。 第104章 眼下蕭叡不宣張皇帝身份, 秦月也不戳穿。 只想,他倒是悠閑,大抵是覺得自己的皇帝位置做得太穩當, 還敢私下離開京城那么久。 秦月四處做生意,她在狄夷那邊的商隊回來曾與她說, 狄人在買糧草, 說是過冬, 但是與往年比數量增加許多,疑有變故。 商人重利,她卻不想在這之中撈一筆, 說到底她也曾是貧農之女, 知曉百姓疾苦。就算厭惡蕭叡,也盼著國泰民安。 蕭叡與其他客人一般,被招待于側廳。 茶是上等的好茶, 清甜的山泉水沏得碧螺春。蕭叡打開茶盞杯蓋,澄黃晶瑩的茶水表面浮著一根豎起的茶葉, 有種迷行的說法說這代表好運, 他鮮少喝到。 蕭叡不由地想起,以前袖袖還在宮里時, 也曾學過奉茶,她百無聊賴打發時間, 總會收集好水配好茶,不光是泉水、雨水, 還會存花上露水、葉上雪水, 儲存的小壇子亦有講究。 茶盞還溫熱。 這家的女主人款款而來。 秦月身著一件杏黃色平素綃圓領對襟紗衫,下配玫瑰紫暗紋刻絲纏枝葡萄斜裙,因是在家, 倒沒特地打扮,隨意地攏了望仙髻,上面別了鑲絲蜻蜓荊枝頭花,打扮得頗為俏麗。 今日或許是在自己宅院,要拿出主人的氣場,白夫人不似在通判府上時低眉順目,而是昂首挺胸,縱然相貌尋常,也有幾分昳麗秀致的美態。 蕭叡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掠過她的手和脖頸,保養極好,顯是養尊處優,再看眉目之間亦無憂愁之色。 蕭叡遲滯了片刻,記起自己眼下不是皇帝,只是個上門做客的北地商人,坐著跟主人講話未免失禮,起身寒暄。 秦月注意到他這個細微的動作,心道,倒是不擺架子。 秦月笑道:“寧姐兒正和復哥兒在后院看小狗崽,她才剛到,您這就來接她回家了嗎?……” 說到這,她卡了一下,委婉地問:“是我失禮。只知道您是寧姐兒的父親,卻未曾問您尊姓大名,該如何稱呼?” 蕭叡想了想,道:“鄙姓秦?!?/br> 秦月怔了一怔,心尖似被刺了一下,說不出是怎個滋味。 蕭叡化用什么假姓不好,偏偏頂著她的本姓招搖撞騙?秦月念道:“秦東家?!?/br> 蕭叡說:“我老家人寫信過來,說是家里出狀況,要我盡快回家,才收到的信,我想盡快啟程,本來也是打算這兩日走,便想著不如過了晌午就動身,趕緊過來接寧姐兒?!?/br> 老家?朝廷嗎?朝廷有事?還是蕭叡的托詞?秦月皺了皺眉,打量了一下蕭叡的臉色,無從分辨真假。 秦月頷首道:“這樣???那是該趕緊回去。相逢不如巧遇,秦先生不如在我這用了午膳再走怎樣?” 秦月說這話時,總感覺自己像是那種話本子里那種黑心店的老板娘,要將蕭叡誆進來再算計他。 她瞥了一眼蕭叡的衣襟,真想直接摘了釵子,扎下去,便能取到心尖血了。 兩人這正說著話。 寧寧帶著一陣風似的地過來了,她走起路來和別的小姑娘不大一樣,從不會考慮怎樣走路更優雅文靜,性子又急,自己還是個小蘿卜頭,腿那么短短一截,還總要嫌棄太監宮女走得慢跟不上她。 寧寧提了提裙子,大步地跨過門檻,粲然一笑,甜甜地喊:“爹爹?!?/br> 蕭叡對她招手,寧寧走過去,撒嬌道:“爹爹,我還沒玩夠呢,你讓我玩到晚上再回去好不好?你說了讓我來玩,要是失信的話,就成說話不算話的爹爹了?!?/br> 蕭叡說:“平日是可以的,但老家有事,爹爹得趕緊回去,你怎這般貪玩,難道我把你留在這里,我自己回去嗎?” 縱是知道蕭叡說的是玩笑話,秦月還是忍不住意動,她把雙手藏進袖子中,放在膝蓋上,緊緊握著。 寧寧也不是那等不知緩急輕重的刁難公主,皺了皺眉,雖然遺憾,也只能答應,她再天真,本能也在不停地告訴她不能離開父皇:“不準把我一個人留下來?!?/br> 蕭叡笑笑:“所以這不是來接你了嗎?” 寧寧往回看了一眼,不知道為什么復哥兒不肯跟她一起來,要躲在后院,一個男孩子性子怎么那么羞怯靦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