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京城的某處。 宅院深處,幾個人關上門密謀。 上首的一女子道:“……我覺得差不多了,可以著手安排人將寧寧偷出來。他傷心不了多久,不過做做樣子而已,他去妃嬪那里過夜時必不可能帶著寧寧,那時便是好時機?!?/br> “左右一個公主在宮中也不稀奇,公主又待如何,將來他會有很多兒子很多女兒,反正不差一個寧寧。這宮中死了一個小公主也不奇怪,他落兩滴淚便算完了?!?/br> 第88章 外面天色還一片漆黑, 雪翠聽見寢殿里的一丁點動靜,立即便醒了。她如今被皇上直接提到乾清宮當差,做小公主的貼身大宮女, 從早到晚都得隨時隨地地候著, 辛苦自然很辛苦,可中宮中當奴婢的, 哪有不辛苦的呢? 再說了, 小公主是姑姑的女兒, 她樂意至極,伺候得非常精心。 雪翠是和衣而眠的,一起身,卻沒有進寢宮, 而是在外面聽從吩咐,讓人把熱水拎來,準備好等下給皇上、小公主洗漱。寢宮內依稀傳來穿衣服的窸窸窣窣聲, 還有小鈴鐺叮叮咚咚的響動, 皇上不知在與小公主說什么,小公主咯咯笑起來, 父女倆別提有多親密了。 雪翠安靜地等著,她說是貼身宮女,但很多時候都用不著她伺候,皇上待小公主如掌上明珠,縱然是她翻遍掌故,也沒見過有過哪位皇帝寵愛子女到這種地步,竟然還讓小公主睡在龍榻上。 每日夜里,她都會聽見皇上給小公主唱歌,親自哄小公主睡覺, 睡下之后,就算半夜小公主醒了,除了讓他們拿吃的、換被褥、換衣裳之類的,旁的都不怎么需要伺候,他們連抱一下小公主都用不著。 有時臨睡前皇上會讓他們準備好小公主明日一早要穿的衣服,早起給小公主穿。 雪翠年紀雖小,但因為得皇上的信任,如今也是乾清宮中說話頗有分量的宮女,過一會兒,皇上在屋內喚了一聲,他們才敢進去。 皇上還穿著里衣,四名宮女過去給皇上換衣服,雪翠則去照顧小公主,給小公主換上一件西瓜紅的宮裙,小公主的衣裳多得很,小孩子長身體快,一個月變一次樣,尋常民間的孩子,家里人會把衣裳尺寸稍放寬一些,能穿得久一點。 但小公主不同,尚服局那邊皇上特意劃了三十個繡娘給小公主做衣裳,每旬都要做新衣裳,別說三十天每日一件不重樣,就算是一年從年頭到年尾不重樣都可以,幾乎日日都有新衣穿。 更別說那布料,用的都是最上等的絲綢,貼在肌膚上無比柔軟,再適合小孩子穿不過了。 小公主如今剛學會走路,仍是玉雪可愛的一團,她剛睡醒,烏鴉鴉細軟的頭發被睡得亂蓬蓬的。 她自顧自拿著一個翡翠玉球在玩,這個玉球鏤空雕刻,金魚戲水的吉祥圖案,里面裝著鈴鐺,格外別致,晃起來鈴叮叮,最近是小公主的最愛。 小公主自生下來就被伺候,也被伺候慣了,雪翠給她穿衣服,她隨便雪翠給她穿,就是忍不住亂動,一件衣服要穿半天,穿好了,她還知道要自己伸腳腳穿小襪子小鞋子。 穿好衣服,雪翠再抱她去梳頭,鮮少有小孩子這么小頭發就如此多的,若是不好好梳,就會像是小獅子一樣。待好好養一養、順一順,以后小公主長大了,也會同她的娘親一樣有一把好頭發。 她才梳到一半。 皇上已經穿好了龍袍,一刻都離不開似的過來看他的寶貝女兒,小公主更習慣爹爹,瞟了皇上一眼,又玩自己的翡翠玉球去了,幾乎是在無視九五之尊,尊貴的父皇并沒有她的玩具有趣。 皇上看著雪翠梳頭,雪翠不免有點緊張,不免扎得緊了點,小公主都沒皺一下眉頭,皇上見了,卻擔心地插嘴說:“你輕一些,別扯疼了小公主?!?/br> 雪翠只好放輕一些,小公主還小,戴不了什么拆換,只用紅繩扎小揪揪。前日,小公主剛在耳垂上扎了耳洞,戴了小金葫蘆的小耳環,皇上想以此來保佑她一生福順。 打扮好了,小公主剛生下來瘦瘦小小,叫御醫、御膳房一道圍著精心調養了一年下來,養胖了許多,像個白白圓圓的雪團子,皮膚似吹彈可破,臉頰總是透著桃花花瓣的粉紅,尤其是一雙眼睛長得和她娘親好像,瞳仁又大又黑,算她現在還小,也看得出是個不可多得的小美人胚子,專挑她爹娘最美貌的地方長在自己身上了。 耐心地等著女兒穿好衣服、梳好頭,皇上便讓雪翠退下,抱起女兒去用早膳。 都不需要他們喂,皇上親自喂女兒吃飯。 自找不到娘親之后,小公主不愛喝奶娘的奶,幸得她那時也慢慢大了,差不多可以斷奶。 皇上端著一碗雞蛋羹,用個小銀勺子,一勺一勺地喂她吃,她邊吃飯還玩玩具,吃了一會兒不耐煩了,皇上一勺子遞到她嘴邊,她皺起眉,別過臉。 這也吃的太少了,皇上要再喂幾口,小公主還敢伸出她肥嘟嘟的小手打過去。 皇上的動作便止住了,屋內的氣氛一時間像是被冰凍住一樣。 他們在邊上伺候的都覺得害怕。 這就算皇上再寵愛女兒,但皇上就是皇上,怎么能被冒犯呢? 雪翠趕緊跪下來,磕頭道:“皇上,還是讓奴婢來伺候小公主用早膳吧?!?/br> 卻聽頭頂上傳來皇上的聲音:“不必,寧寧大概是吃膩了?!?/br> 小公主一點沒在怕的,還在那玩自己的,皇上把她的翡翠玉球拿走,讓宮女收起來,板起臉教育她說:“寧寧,別玩了,先好好吃飯?!?/br> 小公主皺起眉,“球、球球”地說著,伸手去拿翡翠玉球,見玩具被放起來,又著急又生氣。 她仰起頭,抓著爹爹的衣服:“爹爹,球球?!?/br> 皇上不給她。 小公主甚是驕縱任性地說:“爹爹壞?!?/br> 皇上說:“吃飯?!?/br> 小公主生氣:“不吃?!?/br> 皇上也生氣,強行喂了下,小公主抬手就摔碗。 連皇上都拿她沒辦法,只好罷了,對他們道:“準備一些點心,等會兒小公主餓了給她吃?!?/br> 然后照慣例帶著小公主去上朝。 小公主自還牙牙學語時就被她父皇抱著去上朝,朝臣早就見怪不怪,她也是個怪小孩,你說她還不會說話,她每天搖著腿坐在爹爹的懷里聽一群叔叔伯伯爺爺講話,也不會犯困,反而像是聽得懂似的,聽得津津有味,偶爾還能冷不丁冒出兩句她在朝上學的話,像模像樣。 在抓周禮上,小公主沒拿胭脂水粉,她左手抓一個金元寶,右手抓一個印章,蕭叡還拍手叫好。 那下面的人能怎么辦?一起夸小公主聰明唄。 讓蕭叡忍不住想,不愧是他和懷袖的女兒,如此聰穎,與普通的孩子就是不一樣。 寧寧尤其愛看大臣吵架,一吵她就樂,吵得越厲害她越樂,整得這些臣子最近都收斂了許多。 因為還要臉啊。 原本蕭叡一見吵架就煩心,但女兒一笑,他也覺得好笑,心里也沒那么生氣了。 你說這在早朝上,誰敢無禮。 只有小公主敢,皇上縱容這個女兒幾乎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小公主現在會走路了。 小孩子嘛,坐不大住,一忽兒跑下來溜達一圈,一忽兒又要去恭房,她肚子餓了,就讓人拿點心來,頗沒規矩地吃,噴香。 讓下面為了不出丑盡量少喝水用食的臣子聞到,個個都饑腸轆轆,但又不能跟一個小兒計較,小公主還不僅是小兒還是個女兒。 偏生小公主還長得如此可愛,你就是要對她生氣,也不大氣得起來。 蕭叡在上頭看見他們不舒坦,他心里就舒坦。 他現在權力愈熾,不耐煩規矩的本性漸漸暴露出來,雖在大事上不敢違背,但平日里越發肆意,沒得讓這群人總拿規矩來約束他,什么狗東西? 蕭叡下朝便去御書房,他批奏章,看書。 寧寧被他不遠處的矮塌上,由雪翠看著。 蕭叡偶爾也會抱著女兒批奏章,但有回他一個不留神,就被寧寧摸了一把朱砂,一巴掌按在奏章上,完了這小東西還摸摸自己的臉,把自己的小臉蛋也涂紅了,抬頭對爹爹笑。 他氣都氣不起來,只是關乎大事的奏章卻不好隨便給寧寧玩,于是讓雪翠把寧寧抱到旁邊,寧寧會有樣學樣地也想要看書,她看也看不懂,蕭叡就叫人畫圖畫本子給她看。 在御書房不可以吵鬧。 等蕭叡處理累了,他就去陪女兒玩一會兒,給她念故事書,他現在念得可好了,繪聲繪色,把寧寧逗得哈哈笑。 寧寧還愛看皮影戲,蕭叡就弄了一個班子,有人負責寫適合小孩子讀的話本子,專門給她演,她每天都要看。 在蘅蕪殿排戲。 蕭叡有時帶女兒睡在乾清宮,有時睡在蘅蕪殿,就算蘅蕪殿的女主人不在了,但這里的什么都沒變,就好像懷袖還在一樣。 這日看完了。 張磐端著放著綠頭牌的盤子上來。 蕭叡方才陪女兒玩,玩得心情正好,一看此物,就知道該去后宮坐坐了。他現在不寵幸女兒,但三宮六院擺在那,總得去坐坐,面子上必須過得去,他都過去喝杯茶,左右這些女人也不可能背著他互相試探有沒有被幸。 房事冊子上記著幸了就算唄。 蕭叡隨便翻了一張,竟然是何嬪的牌子。 蕭叡想了想,把雪翠叫過來,讓她今晚負責照顧小公主,叮囑必得貼身不離,讓她教寧寧讀兩個字,把寧寧哄困睡覺,然后便從乾清宮乘龍輦出發了。 雪翠抱著寧寧回屋里,拿了一本畫了圖畫旁邊寫了字的本子,教寧寧讀字。 明明屋子里沒有閑雜人等,可她手心都在冒汗,她一邊有些害怕,一邊又很激動。 她一個小小宮女,竟然要與皇上作對。 雪翠看了看一無所知,手指指著一只圖畫鴨子牙牙學語的說“鴨鴨、鴨鴨”的小公主,盡管還沒到約定的時間,她已經開始心跳加快。 她要把小公主偷出去給姑姑。 第89章 蕭叡已有許久未見何嬪, 自被罰之后,她極少出門,不甚喜拉幫結派, 以前還常去太皇太后處抄寫佛經, 自禁足以后也不大去了。 太皇太后生病后,她就在自己院子里抄經書祈福, 端的是清心寡欲。 蕭叡過來在她這用了一道晚膳, 何嬪為布了兩筷子菜, 也沒再動過筷子。 待用過晚膳,蕭叡進了里臥,何嬪還未問,蕭叡便說:“你先睡吧?!?/br> 何嬪臉色不改, 也無疑問和怨言,卻說:“臣妾還無睡意,臣妾抄會兒經再睡吧?!?/br> 兩人便在屋子里一南一北, 各做各的。 何嬪在蕭叡心里是個心機深沉的女人, 指不定是在做什么把戲,蕭叡懶得去想, 也沒看她。 后宮這些女人求的無非是孩子和地位,相差無幾,像貴妃、淑妃她們些個,每次他過去,都想方設法地挽留,不乏有俗艷手段。 也是,皇貴妃死了,一直霸著皇上的女人沒了,空出了上頭位置。 但凡有志氣的, 誰不想往上走一走? 若能一舉得男,說不定就能手握鳳印。 他待滿一個時辰,何嬪這兒跟她桌上的山茶花似的,清清冷冷,他覺得差不多,可以走了,臨走前看了一眼何嬪在寫什么。 一看,卻怔了怔:“你不是禮佛嗎?怎么在抄道家的經文?!?/br> 何嬪道:“這是抄給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信道,我便抄道家的經文?!?/br> 蕭叡眸光瞬時冷下來。 借懷袖來邀寵嗎?以為這就有用嗎?懷袖都死了,還要遭這群女人利用,他一點都不想從別的女人口中提起懷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