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懷袖這是一刀一刀地往他心尖扎,而且是在他才自以為彼此兩情相悅,心最柔軟、毫無戒備的時候,直直地一刀扎進來。 蕭叡是真急了,他站了起來,登時比懷袖高了一截,她原是俯視,換成了仰頭看他,她衣衫不整、滿身春意,偏還要像刺猬一樣渾身豎起刺,隨時預備好要扎他。 他想把人摟緊懷里,一摸就刺手,扎他的心口。 蕭叡也忍不下去了,沉著臉說:“你究竟還想我怎樣?我已經使出渾身解數要討你歡心,什么都不求你,你還是連個好臉色都不給?!?/br> 懷袖冷眼瞧著他:“我又沒要你這么做,是你上趕著,你這樣裝模作樣,我就一定要陪你一起演嗎?” “那你為什么要來赴約?” “因為我以前喜歡過你?!?/br> “那現在呢?” “你心知肚明,又何必要我說出口?” 懷袖脊背筆直地站著,蕭叡俯身下去,一股銳利的暴躁戾氣,她也不閃避,徑直回望向他。 蕭叡咬牙切齒地說:“我哪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要是能讀你的心,我何至于此?你既不喜歡我,為什么要答應和我歡好?” 懷袖只說:“跟你學的,你能這樣,我為什么不能?喜歡是一碼事,歡好是另一碼事?!?/br> 蕭叡真不知該說她什么,這個女人就是看上去溫順,看上去循規蹈矩,其實她是最討厭規矩的人,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做。 卻見懷袖眉頭越皺越緊,像在忍著什么似的咬著下唇,過了好半晌,她說:“你抓疼我了,放開我?!?/br> 蕭叡這才意識到,終于放開手,看道自己的手腕都被抓紅了,又覺得心疼:“對不起,疼嗎?我沒注意到?!?/br> 懷袖抖了抖袖子,把手藏進去:“沒事,手還沒斷?!?/br> “既無事,我便走了?!?/br> 蕭叡又追了兩步,懷袖走到門口,是真來氣:“你別纏著我,你能要點臉嗎?” 蕭叡黑著臉,站在原地,不再上前。他覺得自己也怪犯賤的,他要什么女人沒有,為什么非要上趕著被這個女人罵? 懷袖匆匆忙忙地回家去,迎面就撞上了早起晨練的酈風,她很是尷尬,趕緊裝成若無其事、淡定自若地回了屋。 懷袖趕緊洗了個澡,穿回來的那身衣服也打算直接拿去燒了扔了。 雪翡被她叫過來,問:“姑姑,你昨天是去談什么生意啊,怎么一晚上沒回?” 在她面前,懷袖倒不必瞞著,便說:“我去見陛下了?!?/br> 雪翡臉色一變,看到她身上的紅痕,就知道姑姑又被皇上咬了,她眼眶一紅:“他怎么、怎么又欺負你???” 懷袖趕緊安撫她:“也不是欺負……不說這個,此事不好被別人知道,你趕緊去藥鋪替我買一副避子湯?!?/br> 雪翡連連點頭。 不多時,雪翡就買回來一副藥,升了小火爐在后院偷偷煎藥,但這熬藥,藥味那么重,哪是瞞得住的?酈靈聞到味兒尋過來問她怎么回事,她撒謊說是懷袖最近精神不好,買的補藥。 藥熬了一個時辰才熬好,雪翡親手端過來給她,懷袖心里著急,也不嫌苦,一口喝完。 藥雖苦,她卻安心許多。 下次不管蕭叡用什么花言巧語騙人,她也不會再上當了。 她總想著要留幾分體面,總是不成,如今她算是明白了,一雙情人分手就沒有好聚好散一說,就是要撕破臉皮才能分得干干凈凈,一點余地都不給留。 蕭叡怎么想都像是賊心不死,想來委實讓人煩躁,懷袖總覺得他還會有后招,靜觀其變,打算這下要狠狠心不能再軟了,卻等到蕭叡啟程回京的消息。 懷袖又不大信,蕭叡這人說話做事一句不能信,她離開時兩人剛大吵一架,不歡而散,難保蕭叡不會狗急跳墻,直接不跟她裝了要抓她走。 懷袖莫名有種自己還身處宮中的感覺,她逃得還不夠遠,蕭叡伸伸手,就能把她給抓回去了。 尤其是蕭叡啟程的最后幾日,她好怕突生變故,晚上也不敢睡太死,直到真的確定蕭叡走了,她才慢慢放心下來。 蕭叡回京后一月余。 懷袖忽感食欲不振,癸水晚了七八日,懷袖心下有些不好的預感,悄悄去了醫館。 大夫為她診脈,恭喜她道:“娘子,您有喜了?!?/br> “不過您身子骨似乎不大好,胎像不穩,應當多休養保胎?!?/br> 第68章 蕭叡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在練騎射。 在機密處那兒, 懷袖的消息是獨一檔的,除卻關乎存亡的家國大事,次一等重要的便是懷袖的事了, 他特意交代了一旦收到第一時間拿來稟告給他。 蕭叡終是得知了懷袖有身孕的消息, 他心胸之中升起一陣澎湃的狂喜,幾乎按捺不住, 雖說這其中多少有他的手筆, 他料到懷袖回去必會去買避子湯, 早早就著人盯著了。 但沒想到竟然真的有了。 懷袖懷孕了。 有了他們倆的孩子! 蕭叡喜不自禁,在原地踱了兩步,手緊握成拳,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繼位第五年, 后宮還是一無所出,他不是不知道已有閑言碎語傳出去,可又不是他不能生, 他只是不想跟那些女人生而已。 男人嘛, 總有一點這方面的自尊心,朝廷里也不是沒有人勸諫他廣納后宮, 亦或是趕緊立后。 立后一事也是一拖再拖,蕭叡想想懷袖有了身孕,此事只能再推遲一番了。 他心中略有些想法……他實在是想把懷袖一輩子留在身邊,必要許個后位。但是,一來就讓懷袖當元后,定有許多人反對,不好成事,但是如果是繼后,阻力一定小很多。 蕭叡大致有了一些打算, 細細地與探子詢問懷袖的詳細情況。大夫診的脈象如何,開了什么藥,她這些時日來都吃了什么,有什么不舒服,都記得一清二楚,分毫不差。 密探之前就得過蕭叡的授意,道:“秦娘子那里還沒什么動靜,我們已經保護住她,確保萬無一失,絕不會有人能傷到她,她與她腹中孩兒都不會出任何的差池?!?/br> 這時,蕭叡也漸漸從為人父的喜悅之中清醒過來,喜甚近憂。不,外人不會傷到懷袖和孩子,但是懷袖本人呢? 如果是十幾歲的懷袖,可能會把孩子留下來??涩F在的懷袖厭惡他,他無論如何軟磨硬泡都沒能把她哄騙回來,最后只能出此下策。 當時想著,若是一次能成最好,若不能,再找機會自薦枕席好了,倒沒想到這次居然成了。 他現在唯一怕的就是懷袖不想要這個孩子,又偷偷給打了,他一刻也不想拖,讓人趕緊把人直接打包帶回來。 以前只想讓懷袖生女孩的想法早就被他拋到九霄云外,不管生男生女,他都認了。 相反,現在他更希望懷袖生個兒子,那就是他的皇長子,將來他要抬懷袖做皇后也更順理成章一些。 ~~~ 臨安。 懷袖被診出有了身孕,她沒有慌張,蒙了面,又偷偷去找了兩家不同醫館的大夫,結果都一樣,告訴她她已有身孕。 孩子是誰的不言而喻。 懷袖就納悶了,她在宮里□□陪了五年,按時喝避子湯,從來沒出過人命,這出宮就睡了蕭叡一回,竟就懷上了。 明明那日她一回家就用了一碗避子湯……只能是那碗避子湯出了問題。 懷袖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她敢保證雪翡拿藥回來到煎制好之間沒有被人動過手腳,那大概那一包藥從一開始就是不對的。 還是這家醫館的大夫學藝不精,抓錯了藥。 不過為今火上眉梢的事倒不是查出哪里出了紕漏,而是想個對策,怎么處理她腹中孩兒。 她第一個想法就是偷偷生下孩子自己養,她想給自己生個孩子。 她是孤身一人,可養大一個孩子也綽綽有余了。 可她一個“孀居寡婦”突然產子,怎么著也說不過去吧?如若要偷偷產子,那就得再搬一次家,掩人耳目,裝成是亡夫的遺腹子也或可以。 又想,這宮中們還無人膝下有出,蕭叡如今唯一的孩子卻在她的肚子里,不會認他這個親爹,真是好笑。 懷袖懷孕這事她誰也沒告訴,家里無人知道,她只吩咐灶下,說近來胃口不好,想吃點清淡的。 這日早上,灶下便買了小黃魚,燉了小黃魚豆腐湯,奶白奶白的魚湯,以往是懷袖最愛的一道湯,能一個人喝三碗,今天卻不知怎的覺得腥臭難忍,才用了兩口,實在忍不下去,按著胸口差點嘔了出來。 米哥兒見她不舒服,馬上從椅子上跳下來,跑到她身邊:“娘,你怎么了?” 他擔憂地抓著懷袖的手,給她揉捏商陽xue和合谷xue:“舒服一點了嗎?這是道長教我的,我記得按一按這里就不會想吐了?!?/br> 懷袖緩下來,笑笑說:“謝謝米哥兒,米哥兒真乖,我好多了?!?/br> 雪翡道:“姑姑,我陪你去看大夫吧?!?/br> 懷袖搖搖頭:“沒事?!?/br> 雪翡心生疑慮,她還有一些以前在宮里服侍懷袖的舊習慣,一直沒改過來,姑姑這個月沒換洗,又似乎有點害喜的癥狀。 雪翡不免聯想到一個月前姑姑被皇上咬過一次……她心臟一緊,惴惴不安地想,該不會是揣上龍胎了吧?? 這事捂不住,不可能一直瞞住近身的人,懷袖把雪翡叫到屋里,把自己懷孕的事告訴她。 雪翡急得不成:“這該怎么辦???告訴皇上嗎?可我們現在離了宮,根本見不著皇上了。您寫信給苗尚宮,讓她轉告皇上?!?/br> 懷袖按住她,輕描淡寫地道:“誰說要告訴皇上了?” 雪翡一驚,差點沒跳起來:“不告訴皇上嗎?” 懷袖道:“我又沒說是他的孩子,誰能證明是他的孩子,敬事房的冊子上可沒人記過這一筆?!?/br> 雪翡到底是個小姑娘,姑姑這是在和皇上對著干啊,雖然不是第一回 了,但被懷袖的膽大被嚇到:“可是、可是……” 姑姑一個女人,自己懷了孩子,也不要男人,竟想自己偷偷生下來養,實在是驚世駭俗。 懷袖已有打算,胸有成竹地道:“臨安暫時不能待了,我得再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把孩子生下來了再回來?!?/br> 但這一切都是基于,蕭叡對她說的是真話,他并沒有監視她的前提之下。 懷袖這才開始收拾行李,新住處在哪都沒想好。 當日午后。 酈風過來找她,嚴肅地說:“東家,外面來了一幫人,把我們院子給圍住了。個個都是武林高手,您這是惹到誰了?” 懷袖的臉色立時變得冷若冰霜。 米哥兒從門房那過來,對懷袖說:“娘,有一群帶刀的人在門口,說要見您?!?/br> 酈風道:“東家,不管您有什么麻煩事,您與我有恩情,我定會護你逃出去?!?/br> 懷袖屈指輕叩桌面,輕輕搖頭:“不必打打殺殺,你們幾個護不住的,不能硬拼,我先隨他們走一趟,總有法子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