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張磐已著人備好了香湯了,待會兒懷袖姑姑會伺候陛下一道洗澡, 可能會拖上兩刻, 男子早晨精力旺盛,陛下就時常會突然來性致, 拉著尚宮玩鬧。 但他也只見過陛下與尚宮這樣胡鬧。 果不其然,陛下在浴房里耽擱了一會兒,才神清氣爽、衣冠楚楚地出來,一襲龍袍穿得妥帖整齊,懷袖衣衫不整,一把濕漉漉的青絲攏到一側,垂于胸前,眼角眉梢,媚意綿綿。 他只不小心看了一眼, 便飛快地低下頭,不敢再看。 兩人要好的緊,近來越發如膠似漆,陛下的心情因為大好,私下也常有笑意。 懷袖溫言柔聲道:“陛下若不急,不如在我這用了早膳再走吧?” 最近天天都是好日子,蕭叡被甜的不成,雖然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女人必定不單純,蕭叡半信半疑,好笑地問:“你若親自給朕做飯,朕便留下吃?!?/br> 懷袖竟然爽快地答應了下來:“陛下不嫌棄粗茶淡飯,奴婢給您做?!?/br> 蕭叡哪會嫌棄,就又多留了一會兒。 懷袖這里沒什么山珍海味,她用食簡單,一碗米油厚厚的白粥,配上三兩個小菜,今天做了個醬炒雞蛋,再切了一碟腌蘿卜片,炒了個芋頭干,rou沫炒咸菜,還有澄心流油的咸鴨蛋,灶上的蒸一籠白胖宣軟的圓饅頭,粥也熬好了。 一桌子擺上來,蕭叡笑了:“還真是粗茶淡飯?!?/br> 蕭叡對張磐說:“這里不用你伺候,退下吧?!?/br> 張磐從善如流地退下,不止是他,其他保護陛下的暗衛也退遠了。以前只有兩人親熱的時候,陛下會揮退眾人,自秋狝以來,時常連獨處時,也不許別人在。 又只剩下他們兩個。 蕭叡一手拿饅頭,一手拿筷子夾小菜,道:“民間市井里的那些夫妻大抵就像是我們現在這樣吧?” 懷袖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話,彎了彎眼睛,笑了一聲。 蕭叡不解:“你笑什么?” 懷袖說:“尋常人家哪有吃的這樣好,一月能吃一次rou便算很好了,也沒這樣好的白面米粥喝,通常就是粗米湯配個野菜?!?/br> 蕭叡就沒真在市井吃過飯,但他大概懂得,心想,懷袖總想著出宮,現在怕是知道好了,出宮了哪來的錦衣玉食?怕不得天天糠咽菜? 就算以前的小懷袖是只灰撲撲的小麻雀,如今也已被他養成驕矜名貴的金絲雀了。 蕭叡打量她:“那可不得了啊,你那小土窩里,天天吃野菜,竟然養出這樣一個小美人來?!?/br> 懷袖也不謙虛:“打小我與我jiejie在我們那十里八鄉,便有鄉親說我倆好看,若遇上廟會或是成親,還要花錢請我們去扮小仙童呢?!?/br> 蕭叡回想著剛進宮時的懷袖,雖然瘦瘦小小、頭發細疏,但卻是一眼就看出來是個小美人坯子,像只小雀兒一樣,好生可愛,他一見便總忍不住去看,覺得整個坤寧宮的宮女里,懷袖也是第一等的美貌。 若他們有了女兒,希望能長得像懷袖,那才最可愛。 蕭叡沒用粥,怕到時候早朝憋尿,一氣兒吃了四個饅頭,墊飽肚子,便精神奕奕地上朝去了,懷袖還送他到門口。 蕭叡憐愛地握了握她的手:“太早了,回去再睡會兒吧?!?/br> 近來懷袖待他太好,他喜歡懷袖這樣,倒不是媚悅流俗地求寵,便當他是世間的普通丈夫一樣待他,僅在此處,他是蕭叡,不是皇帝,可得須臾的喘息。 這樣就很好,如這一輩子像這樣過去也不錯,他也不想把懷袖放進后宮之中,放進去的話,大概就沒有現在這樣的好日子了。 懷袖回去睡了個回籠覺,沒睡多久,起身去尚宮局,繼續辦千秋宴之事。 千秋宴的席位最后一遍敲定,呈上來給她最終過目,懷袖看了一眼,四妃九嬪以尊卑上下依序而坐,皆在圣座左右。 若有皇后,則要安排在陛下身旁。 苗氏見著她:“你怎了?看你有些累,夜里沒睡好嗎?” 笑道:“對懷袖姑姑來說,這不是小場面嗎?竟然緊張了?” 懷袖半遮半掩,按了按心口,道:“還有活未做完,我便帶回去夜里挑燈做,方才沒睡好。這可是太皇太后正八十歲圣壽,我總怕出什么紕漏,必要萬無一失,如有閃失,我得小命不保?!?/br> 苗氏說:“你何時出過閃失?” 懷袖道:“立春那次不就被你告了一狀?” 苗氏嘖了一聲,道:“誰叫你遲到那么久?再來一次,我還告。不罰你,下面的小宮女通通學你,還怎么管?不過你那會兒跑哪去了?” 懷袖眨下眼睛,傻笑蒙混:“若我說我見著一只小貓,多看了一會兒,你信不信?!?/br> 苗氏也笑:“信?!?/br> 午后。 懷袖沒回小院,只在尚宮局小眠了一刻鐘,閉上眼,卻睡不著。 她將整個千秋宴上上下下、幾乎所有人和事都在腦袋里過了一遍。這幾日她已經計算過無數次,夜里都睡不好,一閉上眼,便開始想這事。 想她放在小屋子里準備好的東西夠不夠,老是擔心不夠。 若是中間出了什么小錯,她該怎樣應付? 可以的,她一定可以出去的。 到時候天空海闊,她想去哪就去哪。 未到申時。 慈寧宮有人來召,讓她前去見太皇太后。 懷袖整衣乘小轎過去,到宮門外時,下轎走路。 才到門口,就聽見太皇太后笑語盈盈的聲音:“你這逆子,你在山上不是讀經問道嗎?還學把脈?” 便聽一男子道:“閑來無事嘛?!?/br> 懷袖跨過門檻,見太皇太后與一個男子坐在一桌,那個男子正在給她把脈,此人身著深藍色蟒袍,腰佩玉帶,漆黑長發以銀冠束起,卻插著一支木簪。 懷袖可不敢打攪太皇太后與順王的天倫之樂,攏袖垂首悄悄地側立一旁,等到時候傳喚她再上前。 順王大抵是聽見了聲響,循聲轉頭看來,望見她,笑了:“這不是尚宮娘子嗎?好久不見了?!?/br> 恰有一斜午后的光落在他的臉上,眸中,蕭家男子皆生得俊美,叔侄兩人都是桃花眼,明明眼型很像,順王的眼睛卻很清澈通透。 淡淡地望著她時,像是在看一朵花、一枝葉,和煦淺然。 回宮祝壽,順王自然整理了儀容,原本遮住大半張臉的胡子全部刮干凈了。 懷袖不是沒見過順王此般模樣。 不過先前在山上,糟亂胡子的道士形象實在深刻,如今乍一瞧見順王剃了胡子的模樣,竟然讓她很有驚艷之感。 像是一下子年輕了十幾歲,看上去至多三十出頭的模樣。 順王雖換上了一身錦衣,帶金佩紫,舉手投足、眉目流轉之間仍有出塵之感。 懷袖行禮:“參見順王殿下?!?/br> 順王漫不經心道:“不必多禮。你來這里是有事要稟告我母親吧,但說無妨?!?/br> 懷袖便與太皇太后說完公事。 太皇太后道:“懷袖從山上回來以后與我說過一些你在山上的事,難為有人能把你給騙下山?!?/br> 順王很不給面子:“是我自己要下山,給您祝壽。怎的,她還把功勞攬到自己身上?” 懷袖忍住,一動不動,眼觀鼻,鼻觀心,似一尊雕塑。 太皇太后道:“她說過是你自己想下山,但也有她的功勞?!?/br> 順王說:“她有什么功勞,不就上山住了幾天,還吃了我好幾碗米,還調我養的魚吃?!?/br> 惹得太皇太后哈哈直笑。 懷袖羞恥得臉紅:“奴婢知錯?!?/br> 順王給太皇太后把過脈,還像模像樣地給寫了什么,懷袖瞥了一眼,不是藥方,而是藥膳。寫完,順王自個兒得意地拿起來看,甚是滿意:“娘您照著這個做好吃的?!?/br> 他意猶未盡,看了一眼懷袖,對她說:“尚宮娘子要不要也把個脈?” 懷袖卻看太皇太后的眼色。 太皇太后道:“你一個道士,還扮大夫扮上癮了?” 懷袖連忙婉拒道:“我一個奴婢,怎能叫順王殿下為我把脈?” 太皇太后卻說:“他既想玩,你便隨他吧?!?/br> 懷袖只得行禮,才敢坐下,伸出手,撩了撩袖子,搭在小脈枕上。 順王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安靜下來品脈,像是發現了什么似的,微微皺起眉。 懷袖心想,必定是發現我不是處子。 以順王的脾性,應當不會當眾說出去吧? 此時。 門外有宮人道:“皇上駕到?!?/br> 蕭叡雍容雅步地走進來,原還帶著笑,朗聲道:“祖母,你們在說什么呢?我在門口就聽見您在笑?;适逡驳搅??!?/br> 一進門,蕭叡卻看到一副他意想不到的場景,懷袖竟坐在順王的旁邊,順王還在摸她的手腕。 蕭叡立即想起太皇太后曾與他說過,想要懷袖做順王侍妾的事……莫非還沒死心? 蕭叡怔了怔,臉上的笑一下子冷了下來。 蕭叡腦子一熱,也不知怎的,居然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嘴里攔也攔不住地飛快蹦出兩字:“懷袖?!?/br> 第32章 蕭叡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言, 把后面要跟上的“過來”兩個字給吞咽下肚,強忍著不去看順王搭在懷袖手腕上的手指。 眼下他明白過來,大概是小皇叔在給懷袖把脈, 倒不是非禮。 也不知是在玩鬧什么? 可即便如此, 他還是覺得如鯁在喉,略微無法接受。 懷袖是他的, 全身上下, 所有的一切, 都屬于他,他不許懷袖被別人碰。直恨不得把懷袖揣在他的袖子里,讓旁人連見都見不得。 偏偏這是在外人面前,他還不能表露出不滿, 還必須裝出一副謙和溫厚的模樣。 話到嘴邊,強行一轉,他復又笑了一下, 方才的冰冷仿佛只是一瞬間, 稍一錯眼便會發覺不到,蕭叡裝成漫不經心, 道:“懷袖,你怎么在這?” 懷袖趕緊離開座位,順王的手指自然也離開了她的手腕,向皇上福身作揖:“參見陛下,奴婢是來向太皇太后復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