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黑暗中,趙從突然道:“連草,今天是正月十五?!?/br> “嗯?” “前世你離我而去的那一天,便是元宵節,從此以后,每年的這個日子,宮里邊再也沒有見過煙花和元宵,我還記得,有一年,我抱著云奴在紫宸宮外的走廊上看月亮,那月亮又大又圓,很是漂亮?!?/br> “云奴突然問我,月亮是不是宮里的,我說不是,他就說,那太可惜了,不能把它摘下來送給阿娘,我當時哭了,連草,我和孩子都很想你?!?/br> 連草早已泣不成聲,頭枕的被褥濕了一半,她摟著趙從的腰,道:“別說了,別說了......” 趙從的聲音有些哽咽,趁著月光摸著她的臉,眼睛里漲滿了柔情,“我受過那樣的苦,所以不會叫你也受一遍,所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回來?!?/br> 連草點頭,滿臉的淚來不及擦,便捧著他的臉去親。 親到后來,兩個人都有些難舍難分。 連草去吻趙從的喉結,惹得他輕哼出聲,“娘子,別,孩子......” 連草摟著他的肩膀,小聲道:“你輕些便好......” 話音未落,趙從便抬手一揮,繡著龍鳳圖案的床帳落下,將兩人徹底隔絕在這一方小天地內。 第60章 生子 到了出發的日子, 趙從身穿黃金鎧甲,站在連草跟前問她:“好看嗎?” 連草點頭:“好看?!?/br> 趙從笑起來,伸手捧著她的臉, 吻上額頭:“我走了?!?/br> 連草眼眶有些發熱,她低下頭,摸著自己的肚子, 道:“嗯,等你回來,這孩子想必已經出來了, 若是回來的早,說不定還能趕上他的百日宴?!?/br> 趙從的手在她肚子上停留許久, 在一聲號角吹響的后, 還是轉身大步出去, 躍上了馬背,他回頭望了一眼, 瞧見連草在看著自己,便對她展顏一笑, 隨后一甩馬鞭,率著黑壓壓的人慢慢出了皇城。 瞧著他的身影越來越遠,連草忍不住扶著肚子走下臺階, 想要離他近一些。 寒風蕭瑟,吹得她臉頰生疼。 “娘娘,外頭冷, 咱回去吧?!卞X氏扶著她,接過宮人遞過來的大氅給連草披上。 連草呼出的氣在空中生成白霧,她眼睛盯著前方,仿佛自言自語道:“這樣冷的天, 也不知他帶沒帶夠衣裳?!?/br> 趙從是天子,身邊人自然什么都替他準備妥當了,只是連草心里牽掛著著他,所以總是放心不下。 錢氏又溫言寬慰她幾句,好說歹說才將連草拉了回去。 時間過得飛快,到了三月里,春暖花開,大地一片欣欣向榮。 連草正在和未出嫁的九公主趙嬙在廊下曬太陽,突然覺得肚子一痛,張口便叫出聲:“孩子......” 趙嬙已是慌得亂了神色,她握著連草的手道:“皇嫂,別怕別怕,我去叫他們找太醫和穩婆,你自己沉住氣別慌?!?/br> 一陣兵荒馬亂,連草不知何時已經被轉移到了床上,宮人們忙進忙出,準備著給她接生。 穩婆掀開被褥看了一眼,隨即跑到連草跟前跪下,道:“娘娘別怕,皇嗣怕是還要幾個時辰才能出來,您節省了力氣,等孩子出來的時候再用勁兒?!?/br> 肚子一陣疼似一陣,連草的鬢發全亂了,因為出汗,濕漉漉的黏在臉上。 她兩只手抓著床頭的吊繩,輕輕點頭。 又是一陣疼痛襲來,連草忍不住叫出了聲,眼角的淚如水般涌出,濕了枕巾。 她忽然十分想念趙從,也不知他如今在哪里,到底什么時候回來。 “這個天殺的......”她說著說著,忍不住輕聲啜泣。 ...... 與此同時,在朝廷的邊塞外頭,格勒草原上,正騎在馬上的趙從突然覺得有些心悸,他抬手捂上左胸處,眼睛里閃過一絲慌亂。 連風不知發生了何事,只得小聲問道:“陛下?” 趙從立即抬手,示意自己無事。 刺骨的寒風往他的臉上刮,快要看不清前方的路,“前去探路的哨子可回來了?” “是,他言烏維的大軍已向岐山方向退兵?!边B風騎在馬上探頭過來,道。 趙從瞇起了眼睛,指了一條全然相反的道路,“他們在那兒?!?/br> 連風道:“陛下是懷疑我們的人被收買了?” 若非如此,怎么不信哨子的話。 趙從搖頭,“子穆,若你是烏維,會選那一條?!?/br> “臣選......”思索片刻,連風便明白了,“陛下英明?!?/br> 往岐山的道路雖離匈奴的老巢近,但此路盡是懸崖峭壁,易守難攻,若是有人在那里布好了埋伏,他們的人便是插翅也難逃,而從另一條路回匈奴王庭,雖遠了些,但道路開闊,一望無際,沒有屏障,他們也能立即發現漢軍,準備作戰,不至于失了先機。 “想必兩條路皆有人馬,只是大隊人馬從大路撤回,臣猜想烏維是想我們兵分兩路,好分散咱們的兵力?!边B風想了想,道。 趙從點頭,隨后看了看天色,道:“走吧,去端了他們的老巢,這些年,咱們也算是忍夠他們了?!?/br> “是!” 連風騎著馬到一個小坡上,大聲喊道:“將士們,為國盡忠的時候到了,匈奴人這些年來擾我邊境,欺我百姓,實在是欺人太甚,如今,是該我們手刃匈奴人,建功立業的時候了,我命令你們舉起長刀,直搗他們的老巢,將他們趕得遠遠的,再不敢犯我漢家山河!” 這些士兵中,有不少人的家人死在了匈奴人的手上,聽了這話,一個個精神抖擻,齊聲高喊:“請陛下和將軍放心!” 說罷,便整裝往連風指向的道路進發。 果然,不到半個時辰,便遠遠的瞧見匈奴人的大軍正向北移動。 連風轉頭看了看趙從,只見他輕輕點頭。 “殺!”一聲號響,連風領著眾將士沖向匈奴的軍隊。 匈奴人在兩個時辰前剛剛與他們打了一戰,又滴水未進,此時已經是精疲力盡,只短短半個時辰,便只剩了一小撮人圍在一起,仍在拼死抵抗著。 趙從騎著高頭大馬靜靜的看著他們,像是在瞧一堆死人。 被圍在最里頭的烏維此時身上布滿了血跡,他拿著刀,一眼便認出了不遠處穿金色鎧甲的男人,他推開圍著自己的死士,慢慢向前走去。 “單于——!”死士要拉著他回去,卻被他一刀砍斷手臂。 烏維在距離趙從不到十丈的地方站定,抬手擦了擦自己臉上的血,高聲道:“你就是趙從?” 有士兵聽他竟敢直呼趙從的名字,便高聲呵斥:“大膽,憑你也配直呼陛下的名字!” 烏維仰頭大笑:“有何不敢?當年本單于前往漢庭,他連接見我的資格都沒有,如何就叫不得名字?” 他言語神態之間多有不尊重,可是趙從并沒有發火,只淡淡道:“你會漢話?!?/br> 前世,他也與烏維交過手,竟沒發現這個。 烏維道:“自然,要不然怎么讀懂你們漢人寫的信呢?那幾個投奔我來的漢人,我可不敢信?!?/br> 投奔他的漢人,應當說的是趙哲的手下。 趙從不打算再跟他廢話,下馬,抽出了身側的長刀便向他走去。 烏維看著他,竟笑了起來,“連家姑娘嫁的人,倒是一條漢子?!?/br> 說著,便拿著刀劈頭砍過去。 趙從聽他用如此親密的語氣提起連草,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他一個閃身躲過,胳膊肘一提,就要錘在烏維心口,被他堪堪躲過。 烏維冷笑一聲,轉身向趙從腰下刺去,被他抬腳將刀壓在腳底。 兩個人你來我往,打的熱鬧,只是沒過幾招,烏維便體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他嘴中不住溢出鮮血,看著趙從笑起來:“我說過要將連家姑娘娶過來做閼氏的,可惜了......” 他回想起當年在長安城瞧見連草的樣子,她面容白皙,烏黑的頭發在陽光下泛著耀眼的光澤,站在大門口,跟在眾人身后,手放在眼睛上,墊著腳,向他看過來,像是雪山上最美的一朵雪蓮花。 可惜這輩子,他怕是連自己是誰,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吧...... 趙從冷冷的看著他,抬手便砍下了他的頭顱。 鮮血濺在他的臉上,他卻沒有抬手去擦,仍舊只是冷冷的看著地上烏維的尸體。 覬覦連草的人,該死。 他轉身跨上馬,將刀插在刀鞘里,對連風道:“剩下的殘局你來收拾,到了前方的王庭,應當就有治療你父親的藥?!?/br> 說完,他便勒馬轉身,往南飛奔而去。 連草在等他。 *** “娘娘,用力啊娘娘!” 紫宸殿已亂成了一鍋粥,連草這一胎已經一天一夜了,始終沒有生下來,穩婆擦著滿頭的大汗在床尾給連草鼓勁。 “奶娘......奶娘......”連草已經是疼得要失去力氣了,她慌亂著抬手,想要尋找錢氏。 錢氏哭著抓住連草的手,道:“老奴在這里,姑娘別怕......” “他......他到底什么時候回來......” 錢氏給她擦汗,道:“很快,姑娘,陛下很快便回來,您安心把孩子生下來,陛下回來他會高興的......” 連草咬牙切齒:“誰......誰管他高不高興......”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道:“這么久不見人,他在外面要是缺胳膊少腿的,可怎么辦......” 錢氏見她都開始說胡話了,扭頭問穩婆:“怎么樣了?” 穩婆也是急得不行,道:“孩子的頭要出來一半了,您請娘娘再用用力!” 可是連草已經精疲力盡,陷入了昏迷。 恍惚中,她看見趙從將她從紫宸宮外抱起來,跪求先皇不要讓她去和親。 畫面一轉,她又瞧見趙從砸了趙賢的宮門救她,跟她求親;洞房花燭夜,他們親吻、擁抱;他背著她到城外的香山寺去上香,求佛祖庇佑她這輩子順遂安康,再無煩擾...... 這是他們的今生,幸福而快樂的今生。 連草看著看著,恍惚中要去拉趙從的衣袖,卻撲了空,她心里一驚,醒了過來。 周圍真的好吵,劇烈的疼痛在身下蔓延,她咬著不知何時被塞在嘴里的棉布,悶聲用力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