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晏陽說再多的甜言蜜語,也已經很難很難打動她。她的眼淚并非因為欣喜,而是難過。被最愛之人誤解、分別,連解釋清楚的機會都沒有,這件事成為她心頭多年不能解開的心結。 她渴望和晏陽面對面說清楚,然而當這一刻真正到來之時,歐陽雪僅因一句“對不起”就釋懷了。 她耿耿于懷的,只不過一句“對不起”。 并非放不下,只是當年委屈萬分、煎熬痛苦的自己,必須要從晏陽口中獲得一份歉意。 她已經大踏步往前走,有自己的事業,正尋找自己的愛情。多年前在機場踟躕痛哭的女孩等待的不是戒指,是真心實意的愧疚:是我主動放手,錯過了你。 池幸省去了兩段臺詞,笑著回頭:“不必了,謝謝你?!?/br> 她已原諒晏陽,也原諒過去的自己。 許靜一打響指:“好脆?!?/br> 導演接茬:“省掉確實好很多,就是情緒上不太足?!?/br> 許靜:“沒關系,我再加兩場……對對對,就是這樣,這里要脆一點兒準一點兒,不拖泥帶水。之后晏陽重新追求她的那一段才好看,怎么打動冰山美人,對吧?” 他越說越興奮,揪著兩位跟組編劇到一旁討論。 顏硯最為不滿:“這算什么?連眼淚都沒有,我看不出她有多激動?!?/br> 導演嘆氣:“說一萬遍了,這兒的歐陽雪不激動,沒必要流這么多眼淚。她成長了啊,不會再因為晏陽瞎哭,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講戲?” 顏硯一哼:“我對人物有自己的理解,我也有我自己的表演方式?!?/br> 導演暗暗白眼。他放棄說明:“許靜改飛頁,你就按池幸這方法來演?!?/br> 顏硯當然不肯,她連連冷笑。副導演適時在一旁提醒:“導演,咱們時間還剩倆小時?!?/br> “陳洛陽來也沒轍?!睂а菡f,“導筒在我手里,該怎么演,你就得聽我的。我相信你的模仿能力?!?/br> 顏硯氣得說不出話,狠狠跺腳。 池幸和原秋時回到棚里,趁機問:“這條若過了,接下來就是室內戲?” 室內戲是蔣昀和歐陽雪的對手戲,一場小高潮:蔣昀狠狠甩了歐陽雪一個耳光。 助理給她披上大衣,池幸壞心又起,故意問:“顏姐,咱們倆可得配合好,這戲才好看。一會兒你說我是真打呢,還是做做樣子?” 顏硯目光如刀,上下剮她一眼:“你說呢?” 池幸暗地活動手指關節,甜笑道:“懂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戲的劇本可能會有好幾版,故事和對白一樣,但編劇、導演和剪輯手里的版本是不同的。導演手里的劇本會有更多畫面、場景細節,導演自己的想法,轉場的特殊設計,烘托氣氛的具體方式。 --- 池幸和原秋時演戲時,周莽等人旁觀,各人內心活動都很豐富。 小助理:完蛋惹,小雁姐不在,果真沒人能勸阻她,jiejie啊為什么你總愛玩火?。?! 何年:拍戲很無聊嘛,比成品無聊好多。 何月:冷死了,冷死了,冷死了。 周莽因內心活動太過繁雜跳躍,無法一一寫出,總之關鍵詞是——“漂亮”。 第24章 戲(2) 第二場戲在室內拍攝。燈光重新調整, 一片亮堂?;瘖y和造型給顏硯重新裝扮,池幸坐在一旁最后一次看劇本確定情緒。 導演過來跟她說戲。他很放心池幸。池幸是這個劇組里的優等生,和原秋時一樣, 總能交上合格答卷。他問池幸有無不確定的地方, 池幸搖頭。 導演低聲問:“一會兒記得留手?!?/br> 池幸也壓低聲音:“不管我留不留手, 她一定會讓這個耳光變成真的?!?/br> 顏硯不是第一次因為在劇組里跟別人產生矛盾而故意在拍攝中制造輕微事故,令別人陷入輿論壓力。池幸記得不久前顏硯在真人秀綜藝里喝了一口湯,因為“太燙了”而失手打翻。節目播出之后粉絲立刻揪著那舀湯給顏硯品嘗的女孩不放,顏硯此前跟她在買菜時爭執過價錢, 這成了一條□□。 女孩辯解稱湯雖然是guntang的,但她舀出來之后放在灶臺上十來分鐘, 已經降至溫熱, 絕對不會燙嘴。 遺憾的是,那湯到底燙不燙,顏硯已經灑地上了, 誰都不知道。她捂著嘴巴眼圈紅紅,笑著說沒事沒事,模樣實在我見猶憐。對方的辯解顯得尤為無力,平白又被粉絲扣上“那你的意思是顏硯誣陷你”之類的帽子。 彼時池幸網上沖浪,看顏硯做作演假戲, 好開心;今日這事情落到自己身上, 她才知個中滋味難忍,不得不提前想辦法避免這種爭議。 “我以為你不怕吵架?!睂а菪?,“你不像怕事的人?!?/br> “是不怕事,但也不想惹事?!背匦亦止?,“誰跟她似的,仗著有人撐腰……” 說著想著, 她忽然輕輕擰了擰左手中指的戒指。在劇情中,這是她和晏陽的訂婚信物。 顏硯的光替和池幸坐在小桌兩側確定打光位置,等機位定好,顏硯姍姍來到。她重新化了妝,又成了二十來歲的歐陽雪,眼線精致,圈出兩枚戴美瞳的無辜大黑眼珠。 根據劇情,歐陽雪在表達自己確實和晏陽彼此相愛之后,蔣昀氣得拍桌站起,狠狠甩了她一個耳光。池幸和顏硯對一遍臺詞,沒有問題,進入試拍階段。 全組人都盯著顏硯。顏硯的表現決定他們的收工時間。 坦白、短暫爭執,歐陽雪終于說出“我承認在我和晏陽的關系里,我是無恥的壞人,但我們是真心相愛”這一句關鍵臺詞。 池幸起身、扇人,動作一氣呵成。 但巴掌聲沒響。顏硯在她手掌碰到自己臉上的前一瞬抓住了池幸手腕。 池幸一臉不解:“嗯?” 顏硯看著她左手中指那枚戒指。戒指由品牌贊助,戒身光滑,上有精美琢刻。她攥緊池幸手腕,幾乎是咬著牙:“你不是右撇子嗎?怎么用左手打我?!” 池幸驚訝道:“你沒看到我右手擺著水杯么?不方便。左手不行嗎?” 顏硯:“你左手有戒指!” 眼看兩人又吵起來,導演一聲長嘆,飛速趕到:“又怎么了?” 三言兩句說清楚情況,導演心中立刻明白池幸用意。 “我打完歐陽雪之后,是憤怒、不甘。所以我離開這里,遇到高朗,我才會在這種不甘心中哭出來。用左手打也是因為有戒指,戒指在歐陽雪臉上劃了一道,就那種很小的痕跡,不會留疤?!背匦矣欣碛袚?,“我邊走邊摸戒指,很憤怒,同時不甘心慢慢變為傷心。因為這不是尋常戒指,是晏陽mama的遺物,他給我的訂婚信物?!?/br> 許靜在一旁幫腔:“這個細節處理很好啊?!?/br> 顏硯一聲不吭,目光在面前三人臉上逡巡,最后落到池幸身上。 池幸說:“顏姐,咱們再練一下,配合配合?!?/br> 顏硯終于笑出來:“行啊你?!?/br> 池幸也笑:“顏姐總是教我很多?!?/br> 在扇耳光這樣的動作里,配合是最基礎的要求。池幸以為顏硯還要再鬧騰一會兒,但出乎意料,顏硯很快平靜,接受了池幸的設計。她和池幸練習幾次,最后對池幸說:“你力氣可以大點兒?!?/br> 她這么一講,池幸反倒覺得奇怪,不敢使出真力氣了。 顏硯的配合讓這場戲順利結束,劇組收工時已經凌晨兩點,一天中最冷的時候。 陳洛陽來到,見大家疲憊不堪,便稱明天請眾人吃午飯。顏硯和他見面就手牽手,親昵得不顧旁人。池幸與原秋時跟陳洛陽打招呼,陳洛陽對原秋時說:“你姐上次說的那種酒,我找到了,后天給她送去,一起嘗嘗?!?/br> 原秋時:“那可太好了?!?/br> 陳洛陽:“eric回來了么?” 原秋時:“今早上剛到的上海?!?/br> 陳洛陽:“我和他有兩年沒見了,他還玩兒沖浪嗎?” 原秋時笑,低聲道:“還玩,你別跟我姐說,她會不高興?!?/br> 兩人談話內容十分親近,顏硯偶爾也插兩句話,和那個神秘的eric有關。池幸不知這何許人也,打算告辭離開。此時陳洛陽轉頭對她說:“那就先這樣,后天見?!?/br> 池幸:“……噢,好,再見?!?/br> 等陳洛陽與顏硯離開,她拉住原秋時:“你姐的家宴還請了陳洛陽和顏硯?這么多人嗎?” 原秋時輕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忘記說了。我姐還請了一些關系好的朋友?!?/br> 池幸略有不滿,但沒有表露。她笑著:“eric是誰?” 原秋時:“這個家宴就是為他準備的。他是我姐的孩子,今年畢業,我姐打算讓他在原石娛樂里多學學經營的本事?!?/br> 池幸心想,原來如此,我不過是原秋時帶去的陪襯。不過這下她反而放下心來,她以原秋時“好朋友”的身份去參加這樣的家宴,不過分正式,很得體。 就是想到到時會見到顏硯,她心中不免有幾分郁悶。 回去路上,她閉目在保姆車后座假寐,塞著一側耳機聽《幻夜奏鳴曲》里喜歡的角色說情話。何月跟小助理低聲聊天,池幸耳朵忽然豎了起來。 她與原秋時配合試演的時候,何月跟小助理都在導演身邊,她們聽見了導演、編劇的談話。 池幸摘下耳機:“何月,許靜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 何月完整復述,連帶語氣也模仿得惟妙惟肖:“她真記得住歐陽雪的臺詞?” 池幸碾了碾手中耳機:“原話?” 何月和小助理同時點頭。 周莽回頭看她:“怎么了?” “……很奇怪?!背匦逸p輕搖頭。 她記得當日兩個跟組編劇找來的時候,說過是編劇許靜主動提出要給池幸加戲的。他嫌蔣昀的戲不夠豐滿,人物特質太弱,不能成為與歐陽雪抗衡的反面角色。 池幸一直以為許靜認可自己的演技,至少他知道自己能演到什么程度??稍S靜今夜說的這句話十分古怪:池幸背臺詞又快又準確,可許靜居然驚訝于這一點。 如果許靜對池幸的演技并不認可,或者說并不了解,他為什么要給池幸加戲?還親自說服了陳洛陽? 池幸坐直,立刻給常小雁撥電話。 常小雁勸她安心。 合同沒有任何紕漏,不管是許靜還是誰決定給池幸加戲,都不會損害池幸的利益。目前拍攝的進度十分順利,池幸的表演在惡和苦之間找到了微妙平衡,常小雁認為沒有任何問題。 “休息吧?!彼穆曇魩е且艉途胍?,“我也好累,兒子發燒了,我還在醫院陪他打點滴?!?/br> 池幸不敢再打擾,掛了電話。 但她心里頭的忐忑并不能簡單就消除。迷迷糊糊睡了兩個小時,她強撐著醒來,拉上何月一起到酒店健身房跑步。 曾謐云給她打來電話,讓她幫忙從上海的店子里捎兩包特殊的咖啡豆。池幸總算逮住個能聽自己發牢sao的人。 “我怎么覺得這里面有個坑???”曾謐云說,“是不是那顏硯給你設的坑?” “那她干嘛給我加戲?”池幸不解,“為了給自己添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