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等到了那家店池幸才知道,這是需要著正裝才可進入的法國餐廳。 原秋時面子很大,打了兩個電話,便牽著池幸走進去。 餐廳里人不多,男人女人各個精美漂亮,身穿臃腫羽絨服的池幸企鵝一般在孔雀們的詫異目光中走過。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是來這種地方?!背匦业狼?,“這大冷天的,你說去吃飯,我還以為是吃火鍋?!?/br> “好主意?!痹飼r笑道,“我明天就讓這個店搞法式火鍋,一定紅火?!?/br> “……這是你的店嗎?” “過兩天就是了?!痹飼r認真道,“剛剛那經理說不是正裝不能進,我已經把這店買下來,辦好手續就是我的?!?/br> 池幸驚呆了:“你瘋了?就為這件事……” 原秋時細細打量她,片刻一笑:“出什么事了嗎?怎么今天對謊言沒有鑒別能力了?” 池幸:“……”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餐點非常美味,擺盤精致,原秋時和池幸東聊西扯,談得愉快。 舞蹈教室里發生的一切正在緩慢消失——池幸希望如此。 原秋時談話技巧高明,他不會跟池幸聊法餐的歷史淵源,也不談自己的學業事業。吃得半飽之時,他忽然聊起了《虎牙》。 “從《虎牙》開始,我一直都很想跟你合作?!痹飼r和她碰了碰酒杯,淺金色香檳在杯中晃蕩,“林述川當時跟我說燦爛甜蜜男主角酒駕出事兒,拜托我來救場,我起先是不愿意的?!?/br> 池幸想起倆人頭一回正式見面,原秋時那自來熟一般的熱誠親昵。 “原來你還是我影迷,失敬失敬?!?/br> “我一定是你最早的影迷,電影沒上映,我就記住你了?!痹飼r神秘笑笑。 他的話果真勾起池幸的好奇:“你看過沒剪輯的版本?” 原秋時笑笑:“我在片場里?!?/br> 池幸沒反應過來:“什么?” 原秋時:“我當時就在《虎牙》的片場里?!痘⒀馈肥侵懈圪Y本合作的影片,中資部分,原石娛樂是主投。我去美國上學之前,給了自己一個間隔年,用一年的時間熟悉片場和電影攝制。剛好《虎牙》在拍,我姐把我塞進去,當了個攝影助理?!?/br> 池幸呆住了,她沒想到兩人竟然有這樣一段淵源。 “你試鏡三妹那一段,就是我拍的?!痹飼r似在回憶,片刻后一笑,“很有趣?!?/br> 池幸被他笑得臉熱。她真誠直接:“對不起,我那時候太緊張、太慌,也太生氣了。我根本沒記住片場周圍都是些什么人。那天下來我就記住了兩個人,一個導演,他跟我吵架,一個副導演,他說他負責給我發錢?!?/br> 原秋時大笑,引得周圍精致男女不滿。他全然不顧,笑道:“對啊,這就是你啊?!?/br> 他笑夠了,眸色一沉:“我當時就跟自己說,我一定要找這個女孩拍戲。拍我自己的戲?!?/br> 池幸這才知道,原秋時在國外學的是制片和編導,本來考上的是金融專業,他自己悄悄轉系,氣得家里人斷了所有經濟來源。他便獨自打工掙錢讀書。 “單純亞洲人的臉龐在那邊是不太受歡迎的,但我混了一點兒外國血統?!?/br> 池幸追星數年,怎么可能不知道這件事:“我從你第一次在國內演戲就追著看,我記得?!?/br> 原秋時晃了晃酒杯:“那你愿意給我一個機會嗎?” 池幸:“拍戲?好啊。錢給夠了,都好說?!?/br> 原秋時看她:“除了拍戲?!?/br> 池幸:“吃飯?隨時叫我,多少頓都請你?!?/br> 原秋時默默看她,笑笑:“你今天跟以往不太一樣?!?/br> 池幸:“比以往更漂亮?” 原秋時:“一直都漂亮,只是口才沒那么靈活了。你剛剛是為《大地震顫》練舞嗎?發生什么了?” “跳得不好,傷心了唄?!背匦倚Υ?。 原秋時用餐巾按按嘴角,起身,沖她伸手:“和我跳一場?” 周圍人開始鼓掌。一直慢悠悠拉琴的大提琴手換了個樂曲,池幸聽不懂的語言在周圍環繞,人人攛掇:“好??!好??!” 她微微低頭,故意讓目光曲折,流露一絲不得已的哀求:“我把腳扭傷了?!?/br> 原秋時輕輕頷首,他并未原地坐下,而是走到池幸面前,牽起她的手。餐廳二層有一個寬大的溫室,里頭開滿了各色不屬于初冬北京的花兒。池幸驚訝地東瞧西瞧。 原秋時沒再說跳舞的事情,也不問池幸是否真的扭傷,他告訴池幸,這個溫室是朋友的作品,里頭有許多有趣的巧思。池幸跟在他身旁聽他一點點地給自己介紹,思緒卻晃回了舞蹈教室。 顯然,和周莽相比,原秋時絕對是一個更完美的舞伴。 但池幸不想握原秋時的手。周莽手心的熱度還隱隱溫暖著她的手掌。這一點兒在寒夜里漸漸散失的溫度,她要把它留得久一點兒。 十二月底,《大地震顫》秘密開機。 裴瑗在片場轉悠一圈,嘆氣:“這個戲最難的部分,是給池幸化妝?!?/br> 制片人江路是裴瑗多年摯友,便問:“那你和麥子為什么堅持要選池幸?她外型上明顯就不符合趙英梅的設定啊?!?/br> 趙英梅是人群中最普通、最平凡的女人,而池幸不一樣。她的鮮亮美麗是卓然的。 麥子正在微博上和人吵架,他手寫速度很快,邊寫邊說:“因為試鏡視頻里,池幸是最特別的一個?!?/br> 周莽和何年在化妝間外等著,兩人都不由自主豎起了耳朵。 《大地震顫》選擇演員的時候,接到了三百多份試鏡視頻。彼時裴瑗和麥子還在柏林參加影展,這選角消息傳出來之后,不少同樣在柏林的演員紛紛來見裴瑗,一談就是一個小時。 裴瑗和江路疲于應對,兩人和麥子拒絕了所有見面的請求,在麥子的公寓里看試鏡視頻。 試鏡視頻是劇本里一段簡單的劇情。 從醫院出來的趙英梅拿著診斷書,走向公車站。天下起雨來,趙英梅想到自己即將失去的聽力,還有爭執要離婚的丈夫、無法上學的孩子,失控地哭起來。這一段沒有臺詞,裴瑗打算用一個長鏡頭拉完,但她自己其實也還未想到更好的表現方式。 大部分人的試鏡都是千篇一律的走著走著,忽然哭出聲。有的演員經歷豐富,離開醫院時會把檢查結果塞進包里,因為下著雨。有的善于拿捏人物的感情變化,哭戲富有層次,看得江路眼圈紅紅,拽著裴瑗說:選這個吧,我也哭了。 江路性格細膩,看個公益廣告也能哭,裴瑗向來不把他的淚點當作標準。 大概看到第一百五十個試鏡視頻,三個人都累了,互相推搡對方去做飯。麥子在陽臺給情人打電話取消約會,裴瑗在公寓廚房里思索是煮面還是炒飯。兩人忽然聽見江路大喊:“我的天!這個,這個太厲害了!” 兩人懶洋洋湊到客廳:“你又哭了?” 江路睜大眼睛:“我他媽沒哭!這個演員沒讓人哭,但是很高明?!?/br> 視頻里出現的是素顏的池幸。裴瑗才看一眼立刻說:“不行,長相不符合趙英梅要求?!?/br> 結束簡單的自我介紹后,鏡頭拉遠,池幸站在一個空房間里開始了表演。她把微卷長發在腦后扎起,頭發凌亂。 拎著一個紙袋,她慢慢走出醫院,在門口站了片刻,看看天,抹了把臉。 下著雨,她一步一步朝公車站走去,不時在臉上抹一把,甩去雨水。 麥子:“還不哭?再不哭時間可就過去了?!彼团徼ザ紱]看出這有什么高明。 話音剛落,屏幕里的池幸忽然站定。她微微震顫,受驚一般,眼神瞬間抬向高處。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修修改改,不足萬字了。 -- 被原秋時當面說“沒經驗的人”,周莽開始看原秋時的戲。 他要看看這個男人究竟演得多好。 池幸發現他研究得很入神,很專注,很認真。 池幸跟原秋時嘆氣:好妒忌你啊。 原秋時:??? 第19章 吻 畫面仿佛定格了一瞬。 池幸眼神緊盯高處, 下巴微仰。數秒鐘后,她瞳仁顫動,又輕輕抖了一下。 比哭還凄楚的笑在她臉上綻放。笑到半途, 她牙齒咬住下唇, 無聲無息地流淚。 裴瑗恍然大悟。麥子還沒從跟情人吵架的氣氛中恢復:“這是怎么了?” 江路:“下著雨呢。雷聲!她聽到了雷聲!” 巨大的、不可逃脫的驚雷, 砸在趙英梅耳朵里。她還能聽到這聲音,這是何等的幸運——可下一刻她想起,不久之后,即便是這樣龐大的聲音, 自己也沒辦法再聽見了。 她又笑又哭,傷心之余, 也無可奈何。 裴瑗坐到江路身邊, 把視頻又重新看一遍。 池幸有自己的設計和心思。她懂得控制表情,懂得何時釋放眼淚,這些都需要訓練, 但珍貴的是她準確地抓住了趙英梅的心理。平凡普通的女人,被生活里突如其來的災難砸懵了,她沒有可依賴和傾訴的人,只敢在路上偷偷流一會兒眼淚。雷聲是她眼淚的引子,但試鏡視頻的描述里沒有寫到“打雷”。 是池幸加上了這一點。 裴瑗回頭問麥子:“她是誰?你一定知道?!?/br> 麥子挑眉:“我怎么就一定知道了?” 裴瑗:“這么漂亮的人, 你必定過目不忘?!?/br> 麥子確實過目不忘。裴瑗也因此記住了池幸的名字。 制片江路欣賞池幸的演技, 但池幸長相和趙英梅確實太不符合。他想找一個長相中上,侵略性沒那么強的女演員。 裴瑗為了了解池幸的水平,找了些作品。她越看越喜歡,漂亮先撇一邊去,池幸對“表演”這件事的用心,很能打動她。 她翻池幸的履歷, 看得驚奇。 池幸不是科班出身,大學期間開始接戲,畢業后正經八百當了演員。她去充電,去上臺詞和形體課,在明星導師開設的表演學校里學習。接的戲說不上壞,但也一直不怎么好,是換個漂亮花瓶也一樣能演好的角色。 但偏偏池幸出現在鏡頭前,就是讓人覺得不一樣。 裴瑗認識《虎牙》的導演,她問他為什么當時選池幸。 導演想了半天,還是那句話:她有天賦。 什么天賦? 表演天賦,察覺痛苦的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