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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之后,炭盆里銀絲炭砰地一聲,發出一點火苗,這點細微的動靜卻把陷入沉思中的太子殿下喚醒。 “下去?!碧拥钕吕潇o的聲音響起。 太醫連滾帶爬地出了屋子,一出門這才發現自己的里衣已經完全濕透,風一吹冷得他一個哆嗦,死里逃生的感覺讓太醫覺得今日陰沉的天都美妙極了。 歐陽泛流眼觀鼻子,鼻觀心地站著。 他雖然不知道太子為何如此關注這位蘇家庶女,但心里也有一根稱,隱約明白太子昏迷不醒的這段時間和這個七娘子也許有著聯系,如今想來太多的巧合被攪和在一起,把黑暗中的龐然大物拉出些許模樣。 “你給七娘子賠禮道歉了嗎?”太子殿下開口問著。 歐陽泛流心思一凝,摸不清殿下的心思,但還是老實地搖了搖頭:“之前沖撞的店鋪村民都安排妥當了,蘇家不敢收老奴的禮,把它們都退回來了?!?/br> 盛宣知冷笑一聲:“你送于他們做什么?!彼幌肫鹉侨涨樾尉秃薜靡а狼旋X,恨不得讓她們都在那條馬路上滾上一邊,把蘇錦瑟遭過的罪全部受一遍。 歐陽泛流心里突然冒出一絲不詳的預感。 “去,你親自給蘇錦瑟賠罪?!碧拥钕孪铝怂烂?,“東西不收你就別回來了?!?/br> 名震汴京的歐陽太監面色一僵。 他,歐陽泛流,出自內侍省,乃是宮中三品太監,太子心腹,風光時也曾掛帥出征大破遼軍,就連政事堂和樞密院的諸位相公見了他都要禮讓三分。 今日竟然要去給一個長樂侯中的小小庶女賠罪,這若是傳出去,歐陽太監的赫赫名聲還要不要了。 “你、不、去?”盛宣知見他不愿神情,一雙鳳眼斜看著他,陰沉地威脅著。 “去,當日不小心破開七娘子車廂才導致馬車再次失控,害的七娘子受傷,理應親自去賠罪?!睔W陽太監能屈能伸,立馬應了下來。 盛宣知點了點頭,思索著借機送些過冬的物品去才好,那院子破敗背陰,蘇家又克扣她的東西,天氣一冷起來只怕蘇錦瑟又要受罪。 他坐下沉思片刻后拿起筆來奮筆疾書,洋洋灑灑寫了三大張紙。 “這些東西都要放進去,其他的你自己準備,對了她喜歡銀子,你準備點現銀給她,還有她喜歡吃糕點,你讓御廚給她上幾樣,酥油鮑螺,尖塔冰酪,蜜糕等等都讓人做一點送去,筆墨紙硯文房四寶讓人多準備幾套?!?/br> 盛宣知一本正經地吩咐著,越說越覺得那個院子哪里都不順眼,恨不得把她提溜到自己眼前看著才好。 歐陽太監捧著那三大張紙,手都抖了起來。那紙上寫的都是一些細碎東西,比如銀絲炭,厚棉被,暖手爐等等,這放在平時殿下是想都想不起來的東西,今日竟然列出如此多的物品,還是為一個女子。 “老奴斗膽,敢問殿下?!睔W陽太監小心地收拾那三張紙,冷靜下來后問道,“老奴該如何對這七娘子?!?/br> 盛宣知摸著玉佩,漫不經心地瞇了瞇眼:“汴京的打算原本覺得無聊,現在想來倒也不錯?!?/br> 歐陽太監渾身一震,撲通一聲跪下,視死如歸說道:“老奴定不負殿下所想?!?/br> 鶴柏堂內,長樂侯坐在老太太下首,屋內除了萊嬤嬤伺候便再也無一人。 “昨日太子殿下非要送蘇家幾位小輩禮物已經很是奇怪,最后還鬧得要請太醫給錦瑟治病,母親覺得這是為何?!遍L樂侯心事重重。 他能走到這個位置和老太太不無關系,當年太原大亂,也是老太太當機立斷選擇站隊鄒明恩,救下那個假裝來路不明商客的管家,這才給了蘇家無邊富貴。 老太太坐在首位,手中捻著一塊佛珠久久不曾撥動。 “我曾以為是太子想要拉攏蘇家?!崩咸哉Z不無道理,蘇家雖早年站隊官家,可被官家放置在太原許久了,這樣的放任使得蘇家若是想在進入汴京越發困難,所以老太太的目光放在太子身上。 汴京這趟深水連太原都有所耳聞。 太子年幼失母,母族被滅,靠的是嫡長子的身份和先帝的一詔圣令才得以住在東宮。楊貴妃所生的邕王深得官家恩寵,背靠榮國公,無數引路人。 官家廢黜之心昭然若揭。蘇家若是依附邕王只能作為牽馬人,即使邕王最后成功登頂。蘇家依舊是一個三流官宦之家,而若投靠孤立無援的太子,成了便是護龍之功,敗了,蘇家也有一件利器可保家族無憂。 這筆買賣無論如何蘇家都不會虧。 “是我們小瞧太子了,太子能再官家手中護住太子之位二十年,確有些本事?!崩咸浜咭宦?,“不過敲山震虎可不管用?!?/br> “何為敲山震虎?”長樂侯迷惑。 “太子初來乍到為何晚入蘇家一個半之久?”老太太對著大兒子搖了搖頭,耐心解釋著。 “說是病了?!?/br> “病了?你今日看太子模樣,可像大病初愈?!?/br> 長樂侯搖了搖頭。 “那為何不來?鄒明恩是官家扶持上去的人,太原刺史毛禾出了名的三不沾,算來算去也就我們蘇家最為合適,為何遲遲不入住?!?/br> “自然是拿喬,他在試探蘇家,看看蘇家之心。之前你太心急了,不該與鄒明恩來往,不然今日太子也不會用蘇錦瑟來敲打我們?!崩咸掼F不成鋼地呵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