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于飛
漢陽公主出降,是當年京中最轟動的盛事,也是喪亂之前帝國最后的喧闐。 嫁妝紛繁絡繹,先期送往公主宅。 上京居民夾道圍觀,嘖嘖之余,假裝通曉內情地評論,“若先皇后在,公主的嫁妝還要豐繁”,嗟嘆無母孤女的可憐。而忠耿的朝臣卻一再諫爭,皇帝為公主置辦的嫁妝遠遠超制。 嬰齊親自主持長女的婚禮,并非不信任女王,只是覺得從柔是他與娥皇僅余的血脈連結,惟他有資格代表娥皇嫁女兒。 他一生最痛心的事,除卻娥皇的死,莫過于長子華章的夭折。 娥皇所誕育的一雙兒女,就如同她本人,華美脆弱如琉璃,與俗世格格不入。 從柔危髻縠衣,辭廟后,不留戀地登車離宮。 嬰齊于高臺上眺送,滿目繁華,卻滿懷惆悵。 殿中丞司馬昶在婚禮前幾度求見公主,皆不獲準,遂申請做送親使。在公主宅從柔的新起居室,他們有短暫的談話。 “公主,一個人偶爾犯了錯誤,就永遠不值得原諒了嗎?”他委屈又不甘心地問。 犯錯誤的甚至不是他,他只是受了池魚之殃。 從柔道:“我耶耶在我孃孃喪子病重時臨幸小姨,你耶耶為了富貴,等不及大妹咽氣,就送小妹入宮邀寵,他們覺得這樣做合理正當,不是錯誤。你也贊成他們的做法,是也不是?” 見司馬昶默然,她忽地一笑,神態有舊時的調皮婉轉,“耐心等幾年,等從慧、從美成人了,你一樣可以娶公主。她們是太子的同母妹,更加劃算?!?/br> 從慧、從美與而今的太子崇章皆為小司馬后所出。 司馬昶痛苦地瞬目,“我會等,但只會等你,等你離開駙馬的那一天?!?/br> “那你豈不成了司馬氏的不肖子?” 司馬氏重新崛起,不過是近幾十年的事。 司馬昶的祖父司馬擎天初為廣州刺史,庇護過流放嶺南的崔大器家族。崔氏女重獲帝寵后,崔氏復振。司馬擎天也受到嘉獎,遷揚州刺史兼江淮轉運使。 其子司馬謇為東宮屬官,見嬰齊風流重色,將絕色多才的大妹娥皇引薦于他,司馬氏一躍而為后族。當娥皇病將不治時,又運作小妹入宮為繼后,使中宮不落旁家。 司馬昶作為司馬氏未來的家主,的確欽佩祖父的眼光與父親的手段。見從柔譏諷,亦不惱,只道:“陛下已授我宣州刺史,我來一是為表明心跡,二也是為辭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