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你別看我,”陳可依舊冷著張臉,她沒替人埋怨的愛好,但腦袋里還是在開口的瞬間就浮現出杜亦極度虛弱的模樣,陳可頓了下才道,“他還在昏迷,你多陪陪吧?!?/br> 余賢急又沒急。 他恨不得立即就能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卻沒馬上出發,他坐在病床上緊盯著自己的雙手。 這雙手,究竟是否有能力保護杜亦? 生抽殊力啊,隊長他該有多疼。 余賢堵得喘不上氣,他按著心口無神地望向窗外。陳可離開一個多小時了,余賢終于換下病號服認認真真地把行動部制服穿好,洗了把臉讓自己看起來沒那么憔悴才算做好前期準備。 杜亦住在療養區特設病房,上次就是在這里,余賢抱著他忍受轉換殊力型帶來的腹痛。 這次,他沒有痛得輾轉反側。杜亦戴著氧氣罩,身上的各種管子連接著床頭的檢測儀器,病床的上方懸著一臺黑色的八角儀器正在緩慢地轉動,淡淡的藍光自其中散出打在杜亦的身上,維持著他的生息。 完全不一樣。 杜亦從頭到腳完全被濃重的病態占據,與余賢初見時的俊朗清潤神態判若兩人。就像是八角儀器放出的幻影,待儀器收起來人就隨之消散了。 一個月,余賢沒日沒夜地守在病床前,雙頰凹陷,迅速消瘦。 他每日都要拿著濕毛巾為杜亦擦拭胳膊,那條變得細瘦蒼白的手臂上布滿密密層層的針眼,又青又紫還滲著血絲。一只手臂被余賢關照著,而另一只則縛著層層光圈被固定住,各種顏色的藥液透過在不同位置破開的口子同時注入杜亦的體內。 三十多天,左臂接替右臂,輪番遭罪,余賢看著就喉痛鼻酸。 擦完胳膊又把杜亦虛軟的手包在兩掌之間,極輕極緩地摩挲著,企圖將那些已經滲透到骨子里的寒驅散一二。余賢每日都重復這樣的動作,他希望杜亦能早點回應他。但他不著急,他可以等,可以等很久。 杜亦似是睡了很久,久到他睜開眼睛茫然地盯著一個點老半天都反應不出自己身在何處。身上除了疼就是累,雙眸干枯無神失了水似的,眼珠慢慢轉動落到坐在床邊的虛影上,他默默地看了許久才認出來余賢來:“怎么……” 只說了兩個字,杜亦就發不出聲了,他嗓子干疼得太厲害了,聲音弱得似在一根抻直的頭發絲上撥了下,聽不出響。 余賢驚喜得忘了眨眼,他硬生生地拉住自己的情緒,反應迅速地拿起床頭柜上的棉簽蘸著溫水小心翼翼地點著杜亦干裂的唇瓣。他看得出杜亦想說話,隨即拿過準備好的發聲儀器給人戴上,這樣即使再小的聲音也能被放大傳遞出來。 “怎么瘦成這樣?”杜亦問,他的音量透過儀器被提高了許多,虛弱的氣聲聽起來卻愈加明顯,“傷了?” “沒沒……”余賢急著解釋,猛地就想到杜亦在濱海過渡帶說的那句話“你該長大了”,他立馬收住即將泛濫的情緒和就要宣之于口的憂愁,放緩呼吸和語調,“你別擔心,我沒事?!?/br> “那是……沒好好吃飯熬夜守著我了?” 余賢不想再讓人憂心,他輕輕包住杜亦的手貼在臉頰上:“我想你?!?/br> “又哭了?”杜亦聚不起力,只能躺著一動不動地費力望著縮作一團偽裝堅強的小狼崽。 “沒有?!庇噘t的鼻音愈加明顯。 杜亦徐緩地彎起眉眼,明明就是哭了,他的手背都濕了。 “刃,你做得很好啊?!彼p動了下手指,余賢便立馬把臉稍離開些放那根手指自由活動。 杜亦的手指貼著余賢的半邊臉頰輕而緩地向上滑動,余賢僵硬地等著,心明鏡地知道這根手指要做什么。微涼的指腹似乎翻越了千山萬水才摸索到余賢的眼尾,在濕了一片的眼角輕點了一下,再一下,十分緩慢地吸走那里的水漬。 如此防洪的措施起先還算湊效,但緊接著洪水便蔓延過它,直接決了堤。 手指被沖刷得微微打起了顫,余賢立即將它包住收回他安全的掌心。他偏過頭盡量避開杜亦的視線,抬起另一只手胡亂地抹掉滿臉的淚。 再轉過頭時,余賢的唇邊破開略顯勉強的笑:“隊長,對不起,”他又暗自努力再努力,讓笑容變得逐漸明朗,“杜亦,謝謝你?!?/br> “沒關系?!?/br> * 行動部近來發生了一件大事,一隊隊長申請離職,已獲得局長批準。 此事在審異局不過是大家在茶余飯后的閑聊之雜事中的一件,就著半袋瓜子幾口咖啡,嘮著嘮著就淡了。 畢竟只有極少的一部分人知道,他們失去的不只是行動部的一個小小的隊長。 余賢的升職任令是在杜亦修養到能夠自理,也就是在他辭去行動一隊隊長職務后的第二天到的。余賢接到越昱通知時,杜亦穿著白襯衫套了件米色的開衫坐在床邊笑眼彎彎地望著他。 升職崗位為行動部部長,行動一隊隊長則是鮑豹。 可謂是魚躍龍門,余賢由一個行動部普通的部員直接被越昱提拔為部長。 余賢沒有拒絕的機會,越昱在下達通知后迅速掛斷了通訊界面,回撥無果,再回撥便收到四個字:任職盡責。 他望向杜亦,正對上那雙漆黑的眸子。 “不是我,”杜亦微笑著攤手,“我只提了離職,沒有進諫,”說完又安慰余賢,“別有太大壓力,慢慢來,總能扛起來的?!彼斐鍪诌f過去隨即如愿地被余賢握住,杜亦莞爾一笑,“當然,如果你十分不愿,我可以進諫試試,雖然不一定能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