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封禪大禮(三)(兄弟們刷新下,可閱~)
“趙先生,等會兒我怕我會忘詞……” 某間大帳內,有少年的稚嫩聲音突然響起。 “沒事,我在的?!?/br> 是一個年輕男子年的嗓音,溫潤沉穩,不慌不亂。 “嗯?!?/br>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 “趙先生?!?/br> 少年又忍不住喚道。 “嗯?” 語氣猶豫,“萬一……我是說萬一,我臨時忘了某個環節,或做的不好,會不會讓您和顧先生的典功虧一簣?!?/br> 少年聲音漸漸低落了下來。 “先生,我不是沒聽你話認真記,認真準備,先生之前交給我的流程文稿,我倒背如流,只是先生剛剛又重新修改吩咐的那幾個新環節,我有點拿不準……怕影響了先生您?!?/br> 年輕男子的輕笑聲傳出。 “無事,不要多想。等會兒,在下離陛下很近,全程跟隨,會提醒陛下,況且一些疏忽,也并不礙事,只要最重要的那兩個禮做好了,即可。而且……” “而且什么,先生!” “而且萬般禮儀,都只是形式,心意最重要,陛下心誠則靈?!?/br> “心誠……先生我懂了?!?/br> 這是一座龐大安靜的帳篷,里面有一個龍袍少年,和一個年輕儒生,另外,正中央還有一座古樸高大的水鐘。 此刻,帳內無人說話,靜謐無比,只有水鐘的滴答聲響徹。 提醒著時光的流逝。 此時,龍袍少年點點頭,面色堅毅,不再做聲。 少年與年輕儒生站在水鐘旁,面對面靜立。 也不知在等待著些什么。 二人今日的衣著,皆與往日不同。 少年穿明黃緞繡云龍朝袍,上衣下裳相連,箭袖……整體明黃緞里,左右各有明黃色垂帶二條,同時,頭戴著朝服冠。 禮服一絲不茍,莊重華貴。 年輕儒生穿繡云紋的雪白祭祀禮袍,發冠莊雅扎起,配上白凈消瘦的臉龐,和一雙銳利劍目。 氣質干干凈凈,典雅斯文。 此時,只有二人的大帳內。 滴答……滴答…… 水滴聲像是被無限放大,在耳畔。 某刻,趙戎轉頭,忽而小聲道: “我不久前囑托你的那兩件事,你可記在心里了?!?/br> 小皇帝微愣,用力點點頭,扳著手指復述道: “記住了,趙先生。第一件事是,登上祭月山頂,準備報天之功之前,我要親手將一冊金卷,放入山頂中央,那株雷木的樹洞中?!?/br> 他頓了頓想了下,又道:“嗯,要在午時二刻之前完成,然后快步前往天壇,避開即將而至的雷霆,然后再開始在天壇完成最后的封禪?!?/br> 趙戎輕輕頷首,“善?!?/br> 李望闕笑了笑,受鼓舞后,語氣昂揚道: “第二件事是要在第一件事之后做的?!?/br> “我登上天壇祭祀時,在天壇邊緣處,有十一尊青銅禮器,分別是五個青銅豆,和五個青銅登,和一尊銅鼎香爐?!?/br> “青銅豆里是放了酸、苦、甘、辛、咸五種佐料,青銅登里放小米、黃米、大麥、大米、大豆這寓意豐登的五谷,至于銅鼎香爐,在左側最邊緣?!?/br> 少年口齒清晰,復述著這位信賴先生的安排: “當天壇的祭祀倒數第二道流程結束,我要親手將這些青銅禮器連帶著其中供奉的糧食,一起投擲入旁邊的月潭之中,完成封禪大典最后的收尾?!?/br> 趙戎露出些微笑,瞇眼點頭,提示了句:“還有嗎,比如…最邊緣的那只銅鼎香爐?!?/br> “先生,我記得的,沒忘記你說的……這只銅鼎香爐的造型是不是簡素古樸,整體圓形,顏色黑中帶紫,且高寬不過一尺,呈雙耳三足鼎式,對不對,它頂部還有個爐蓋,我記得的,當時候能認得出來?!?/br> 趙戎垂下些眼簾,點點頭。 他又笑了下:“還有…呢?!?/br> 小皇帝李望闕認真道: “先生你還說,這只銅鼎香爐要不要跟其他青銅器一起投入月潭之中,我要看時機來決定,若是在這最后一步之前,封禪大典上,出現了任何奇異景象,那我便將這只鼎爐推去月壇之中;而若是整個封禪過程沒有任何異常動靜,那我便不推,將此鼎爐留在原地,其他青銅禮器則是朝推不誤,作為這次封禪大典的落幕?!?/br> 少年說的一字不誤,對于這位親近先生的吩咐,他倒背如流。 對于趙先生的吩咐安排,哪怕再奇怪,也不懷疑與多問,乖巧照做。 此時,龍袍少年臉帶希冀的看向年輕儒生,想要這位最尊敬先生的夸獎鼓勵。 “先生,我說的對不對?應該是一字不拉吧?!?/br> 趙戎聞言沒有說話,看了眼面前這張天真稚嫩的臉龐。 他抿了下唇,點點頭:“不錯?!?/br> 小皇帝一喜,抬手整了整厚重的頭冠,在即將開始的莊重大禮前,能與喜歡的先生聊一會兒天,似是讓他放松了不少。 帳內的空氣又安靜下來。 只有滴答滴答的水滴聲,在二人耳畔落下。 就像倒計時的腳步,愈發進近某個預定的時辰。 趙戎偏頭,又看了會兒這個親切喊他先生的龍袍少年。 一息,二息…… 某一剎那,他張了張嘴,又閉上。 板著臉。 如此反復了兩次。 李望闕似是也察覺到了些異常,這時抬頭,面帶好奇的看來。 “再加一條……” 趙戎還是開口了。 “那香爐最后投不投湖,你先……先到時候看下我臉色……” 語落,年輕儒生目光移開,不再看龍袍少年。 正在理冠的李望闕微愣。 看趙先生臉色行事?額,這個他在行!比如母后和豆蔻姐她們的臉色他最會看了…… 少年連忙點頭,“哦哦?!?/br> 趙戎板起臉不語。 “先生?!?/br> 李望闕怔怔看了會兒水鐘,突然試探性的喚了聲。 趙戎不說話,盯著水鐘上的時刻。 即將臨近卯時四刻。 李望闕忍不住還是說了,“先生,我想你當我先生。我去求母后,可母后說,她向您提起過此事,但您當時不允?!?/br> 趙戎平靜端詳著高大的水鐘。 李望闕鼓起勇氣道:“我想著,可能是母后問的太早,那時先生剛來大離,也不認識望闕,當然不會隨意答應……所以我想著,再來問下您,現在愿不愿意收下學生?!?/br> 趙戎回過頭,看著他認真道: “吾還有未竟學業,才疏學淺,難能擔此殊榮,今日大禮完后,就要回書院?!?/br> 他頓了頓,注視少年動容欲語的臉龐,肅聲道: “陛下是大離天子,人間君王,自有大把比在下優秀的先生教誨,太后亦能給陛下安排名師高人……何必糾結在下?!?/br> 李望闕急道:“先生今日就要走嗎,就不能在大離多留幾日……先生,那么那位蘇仙子呢,她也不能讓您留下嗎?!?/br> “我自有安排?!?/br> “先生先生,我不想要其他先生,或說他們可以有,但不能沒有您?!?/br> 少年伸手想去牽住這位親近儒生的袖子。 趙戎抬手,將這大離幼帝的手按下,凝眉道:“為何?” “因為先生和其他人不一樣,先生不會在我身上得取任何東西,我能感覺的到,而且……我就是覺得先生你親近,有安全感,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在母后那兒…我也沒有太多這感受,就是心中踏實,覺得先生…能保護我與母后?!?/br> 李望闕仰著頭,看著趙戎。 后者抿唇。 有時候少年郎的敬仰孺慕之情,就是這么的沒來由。 喜歡與不喜歡某人,都很純粹。 這也是讓趙戎覺得棘手與難以承擔的東西。 他正視本心,他已經有不少難以割舍的羈絆了,不想再有過多的牽扯,而且還是和人間最兇險的皇權掛鉤。 “喲,趙大公子這是要喜當爹了,人家小皇帝剛喪父沒有安全感,趙大公子就給填補上了,你還說沒這心思?” 心湖鐘的劍靈突然調笑了句,看見某家伙遭遇了此事,它倒是十分新奇。 于是又笑吟: “孤兒寡母,孤兒寡母,現在孤兒攻略了一半,已經半只腳入人家門了,趙大公子努把力,就差那寡母了,多去照顧照顧,撫慰一下佳人喪偶后的寂寞芳心?!?/br> “嘖,汝妻子吾養之,這應該是大多數‘義’字當頭的男子當仁不讓之事吧,甚至趨之若鶩,夢寐以求,趙大公子還不美哉?” 我美你個大頭鬼哦。 趙戎不理它,也不想留在大離當‘趙丞相’,雖然獨孤氏和小皇帝肯定很樂意…嗯,說的是正經的丞相。 趙戎皺眉,突然后退一步。 離龍袍少年遠了些。 因為在他可以望氣的眼眸視野中,在小皇帝說完這些孺慕話語后,少年頭頂的濃郁帝王龍氣,突然一陣猛烈翻騰。 似是親近趙戎,被他吸引,正朝他席卷而來。 趙戎隱隱感覺,只要他略微內視,洞觀心淵惡蛟與龍鯉,就能將這龍氣大把大把的投入心淵池湖。 吃下這獨屬于人間帝王的神異龍氣! 此時,年輕儒生又略微后退了一步。 不能這么做。 帝王龍氣對李望闕十分重要,他如何能‘吃’? 一旁,李望闕看看年輕儒生的動作,以為是某種拒絕,他兩手垂下,微微低頭。 趙戎欲張嘴,不過卻有頓住,沒有解釋,轉而道: “陛下生在帝王家,不該對外人…對任何人有此情感?!?/br> 李望闕搖頭,“帝王家也是凡人,會怕冷怕熱,有無能為力之事,就像那日被那位皇叔肆意威懾……就像今日趙先生要走,我如何能留得住,還不如生在普通人家,那母后與我也不會這么累,我也能隨先生一起走了?!?/br> 趙戎沒接話,正視他眼睛道: “我于這大離局勢無害亦無益,身份在你們眼里雖然尊貴,但卻始終是這大離的外人,這點你母后清楚,所以我走了便也就走了,不用挽留?!?/br> “而你與你母后要留在這兒,你是大離帝王,這是你的疆域,有你的子民,就像我那日花圃前與你說的,和牽住那只手一樣,你要守護住任何東西,只能靠你自己,否則就是被別人把手斬斷,遞到你面前?!?/br> 聽到這兒,龍牌少年面色蒼白了些。 他身子有些搖搖晃晃,似是頭上正帶的冠冕太重太高。 趙戎凝聲:“今日,我走后,封禪大典的結果你也勿擔心,不管如何,都不至于太糟糕?!?/br> 說到這,他笑了下,“嗯,有咱們書院那位孟先生在,可以保底,這場大禮至多是平平無奇沒有聲響。你母后想給你辦這場大典,是想讓你擁有先帝那般的威望與民心,但是就算沒法達成,也不要緊,你依舊是大離君王,只不過閑言蜚語會多一些,主少國疑,你無需妄自菲薄?!?/br> 李望闕專注聽著,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趙戎,用力點頭,“嗯!” 年輕儒生突然上前一步。 被他拒之門外的朱黃色帝王氣四散開去,讓出了一條道。 年輕儒生走到龍袍少年面前,正容直視他愣神的眼睛: “李望闕,臨別無所贈,只有一字送你?!?/br> “忍?!?/br> “忍到你長大,忍到意志堅韌如山,忍到帝道、王道、霸道、強道四帝王術有一術學成,忍到亂臣老死,忍到賊子漏出破綻……” “在此之前,做多反而會錯多。最后再與你說下李明義,我看不透他,但有一點,他也很會忍,嗯,以親長身份欺壓你心氣除外,這種人,要么是不屑皇權的粗鄙武夫,要么就是等待契機的大盜,竊國者侯?!?/br> 趙戎眸光微微垂下,“我提醒過你母后這大盜之事,她也不知聽沒聽進去,抑或以為我在隱射她?呵……不過應該是有警惕防范,但你母后還在與李明義合作,想借用他除去西邊那個周獨夫……” “其實,我認為周獨夫比李明義更適合合作,都是武夫,這老武夫卻瞧著更真,嗯,不過周獨夫違逆你們母子二人也是真的,雖不知道是何原因,可能涉及先帝之死……” “當然,這些只是我個人看法,你參考即可,帝王永遠不用對任何言聽計從,哪怕是最信任的師長,最親近的長輩……” “不?!崩钔I仰首,搶著道:“我相信趙先生!” 趙戎看了眼他堅定認真的面色,沒接話,而是最后嚴肅道:“所以,今后你要替你母后盯住李明義,防止她疏忽大意。至于你母后,或許有些事有隱瞞,但是對你……應當是真心的?!?/br> 龍袍少年默默點頭。 似是所有話都說完了。 大帳內再次寂靜下來。 年輕儒生轉頭,突然抬手,給龍袍少年扶了扶頭頂的繁瑣且沉重的帝王冠冕。 專注為他扶正。 少年驀笑,不再亂偏移腦袋,沒去看他,直視前方。 滴答……滴答…… 水滴聲中,某個決定國勢命運的時刻終于要來了。 帳內,年輕儒生與龍袍,一齊收斂表情,面朝門口。 下一剎那,隱約鐘聲如期傳來。 龍袍的少年帝王在前,禮服白如雪的年輕儒生在后。 二人筆直向前。 伸手推開那層層華布覆蓋的帳簾。 頓時。 一陣耀目的晨曦刺來,來自四面八方的喧嘩聲,宛如潮水般淹沒了二人。 嘩啦啦——??! 祭月山下的荒原,數十萬人齊聚,整裝待發。 此時,無數道視線夾著期望敬畏的目光,落在了從中央大帳中走出來的大離幼帝與一個白衣儒生身上。 卯時四刻已至,封禪大禮開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