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8逃
Chapter 048 逃 / 瑪利亞是個合格的向導,也很用心在做這件事情,會在出門的前天晚上就親手繪制好路線圖,所有標注的地方都一清二楚,有些是單渡翻過數篇攻略都沒發現到的驚喜。 在出門的時候,瑪利亞自覺保持跟在他們身后十米左右的距離。 在他們都未曾留意她什么時候離開過時,她已經穿過小路去某家店鋪里帶回來兩瓶水。 單渡沒接,看著那兩瓶水。 瑪利亞身上還穿著第一天見面時的裙子,經過洗滌,白灰色被光線照得透亮。 她察覺出單渡的顧慮,“我跟那家店的老板認識,我請她送的,不是偷的?!?/br> 單渡緩了神色,雙手去接:“謝謝?!彪S后又提出給瑪利亞一些隨身攜帶的現金,這樣也不至于出行困難。庾闕也認可。 女孩沒接,單渡便塞進了她手里,微微一笑,看著女孩碧亮的頭頂,說:“我們雇你,無論是人情還是金錢,都不應該花你的。所以這錢你理所應當收?!?/br> 說完,單渡轉身摟著庾闕繼續按路線走。 小鎮到處都是芬芳的花香,色彩鮮艷的木筋屋隨處可見,鵝黃,磚紅,草綠色撞擊眼球,幾乎所有人家的陽臺都精心裝扮過,掛著精致可愛的玩偶,一起將這塊不大的土壤裝扮成蒙上爛漫色彩的童話鎮。 拜瑪利亞的路線圖所賜,他們在晚餐前吃到全科爾馬最風味的腌制香腸、焗蝸牛、入口即化般的鵝肝醬和當地白葡萄釀成的瓊瑤漿。 天未黑沉,他們已經圓滿體驗過一遍科爾馬的風土人情及與現實童話分不必清的小鎮美貌。 次日,單渡想去埃吉??纯?。 是個同樣和科爾馬具有風情的地方,像是個迷你版的科爾馬,被鮮花和美酒縈繞。 埃吉桑距離科爾馬很近,只有七公里的路程,于是來科爾馬的人都少不了再去到埃吉桑感受一趟。 回酒店的路上,單渡向瑪利亞詢問埃吉桑的歷史,他們回來的時候瑪利亞在單渡旁邊一臂的距離走著,低頭默聲不語。 單渡以為她沒有聽到她是在跟她說話,于是喊了一遍她的名字。 瑪利亞果然出神了,看向單渡,有點不知所以。 “不好意思?!爆斃麃喛偸呛苡卸Y貌,不難看出是個很有素養的女孩。說法語的純正口音會讓人忽略掉她另一半亞洲國籍。 單渡搖搖頭,對于瑪利亞這個身世和經歷都讓人生憐的女孩,她的柔軟被牽扯得洶涌。正打算再做一遍重復。 瑪利亞卻是有聽到她剛才的話,只是短暫陷入了沉思。 她對單渡要去埃吉桑的想法并不是投贊成意見:“安納西湖在小鎮南邊,你們想去看看嗎?” “不遠?!?/br> “是阿爾卑斯山脈最清澈的山脈,可以看看雪山,也可以看看水鳥?!?/br> 瑪利亞第一次主動提出建議。 單渡和庾闕都挺驚訝的。 隨后,瑪利亞也意識到自己的建議可能不太合適。 頭又低回去,“如果你們想去埃吉桑,也,不錯?!?/br> “不過要是去那里,恐怕我不能去了?!?/br> * 瑪利亞這個女孩很奇怪,年紀很輕卻很沉重,總顯得憂心忡忡。神秘又哀傷。 她不想說的話,單渡也沒有探知別人傷疤的惡劣癖好,明天瑪利亞在酒店休息她和庾闕兩個人去也挺好。 從埃吉?;貋?,單渡和庾闕決定再回到巴黎去過一陣安靜點的日子。 但是埃吉桑的旅程并不如想象中的如意。 在這個溫暖狹小的鎮里,彌著一層很違和的肅冷氣息。街上的行人表情也沒什么溫度。 迎面走來身穿黑色西裝的兩個人,問他們有沒有見過一個人,男子戴著白色手套的手舉起平板,屏幕上是一張女孩子的照片。 女孩,靚麗清秀,眼里嘴角都載著光般,即使只是一張照片,也能讓看到的人眼前一亮。 庾闕回答的很迅速,用的是英語,沒見過。 單渡盯著看了好幾秒,隨后搖頭。 男子莊嚴冷漠,黑色墨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視線躲在鏡片后面銳利的抓住她微表情的變動。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庾闕的手也沒落后,在男子動作的下一秒也伸手制住他。 “松手?!扁钻I厲聲開口。 男子沒松,看向庾闕,儼然一副受過嚴格訓練的姿態,專業且強硬,轉而對庾闕也改用英語交流:“你們見過她?!?/br> 庾闕:“沒有?!?/br> “撒謊?!?/br> 男子態度太硬,重要的是他的手在單渡臂上停太久了。 庾闕完全沒了耐心,發力將男子的手猛地甩開,將單渡拉到自己身后,抬眼再看向男子的時候,眸子里的怒清晰可見。 話速放慢下來,為的是讓對方聽更清楚:“如果是,又怎么?” 庾闕受人敬重慣了,鮮有一次被粗魯對待,倒不是他沒這個氣量,實則因為有單渡在,就另當別論。 他容不得她有委屈。 單渡擔心他跟人起爭執,眼下能避免就避免掉就好,拉了拉庾闕的手臂。 剛要開口,庾闕轉身面向她,將她的手挽在自己手腕,朝他們原本的路線走,把身后人忽略得明明白白。 黑衣男子是專業培訓出身,有那個眼力見,眼前這個男人能不能隨便動真不是他能說得準的。 拿出電話,給他上頭主人打了個電話,法語匯報:“先生,我們在埃吉??吹揭荒幸慌?,疑似見過瑪利亞?!?/br> 對方沒說話,男子也習慣他只會對有用信息做出回應。 “先生,這對夫妻不是法國人?!彼杂悬c風險,要不要采取暗地手段,還得聽指示。 對面男人沒多的話,也沒花時間思考,男子說完就得到了回復。 “嗯?!?/br> 男子掛斷電話后立馬就轉身去找庾闕二人的身影,但這條不短的街頭已經不再有他們。 * 庾闕拉著單渡的手大步往回跑,路線是昨晚瑪利亞做出來的,已經刻在他腦子里了。 單渡沒想到庾闕轉身之后第一反應是帶她逃跑,雖然剛才那兩個男人確實不像什么好人,他們不想惹這個麻煩。但她就是有想笑的沖動, 動身前。庾闕問她:“逃過跑嗎?” 單渡說沒有。 庾闕問她想不想試試。 “我也第一次?!彼f。 單渡笑,那為什么不呢。 從埃吉桑出來,庾闕這才慢下來些。 側頭看她,嘴角也銜有一抹笑意:“累嗎?” 單渡大喘著氣,搖頭:“不累?!?/br> 她覺得新鮮,好玩。 于是庾闕帶著她繼續往能叫到車的地方逃。 他們低估了對方的追捕力,剛在酒店門口停下,身后就有了黑衣人的影子。庾闕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第一時間拿手機出來報警。 庾闕手扶在單渡的背后將她推進酒店:“你先回去等我?!?/br> 單渡不放心,被推出兩步后又回頭,不肯走。 庾闕語氣不容置喙:“聽話?!?/br> 后又緩和:“沒事,一會兒我就上去了?!?/br> 單渡沒要改變主意的意思。 庾闕見她這么固執,都嚴肅不起來了,手覆上她的臉側,揉了揉:“又不信我了?” 單渡沒有不信,只是擔心。 庾闕堅持要她先上去,她拗不過。 電梯門徹底關上,把單渡的那顆心也落在了外面。 單渡沒直接回房間,而是去找了瑪利亞。話題直奔跟了他們一路的男子。 瑪利亞不意外,更多的是害怕和意料中的恐懼。 單渡問她來的人是不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親?,斃麃喆怪^沉默,緊鎖著眉心很痛苦,好半晌后才看向她。 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道歉。 “對不起?!?/br> 單渡現在沒法平靜,也沒有了平白生出善良的心境,庾闕現在還在樓下,她要的也不是一句道歉而已。 語氣嚴厲起來:“我不要聽這個。我要解決事情的辦法?!?/br> 瑪利亞眼底的光倏地滅了。 瑪利亞的沉默寡言讓單渡快要抓狂了,“瑪利亞,你說過你不會傷害我們,現在?!彼焓殖T外指:“我丈夫因為你的緣故在樓下與不知身份的執事周旋?!?/br> 她沒有要威脅瑪利亞的意思,但希望瑪利亞能夠意識到事態的嚴重程度。 她心系庾闕,也等不了瑪利亞給她回應。凝了口氣,繼續道完最后半句:“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相信換做誰都會報警尋求幫助?!?/br> 瑪利亞忙阻止:“不能報警?!?/br> 只會是往火坑里跳。 話還沒說完,單渡低吼出一聲:“瑪利亞,我不會信你了?!?/br> 單渡突然覺得就很可笑,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幫上了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孩,就莫名其妙的覺得這個女孩和多年前的自己相像,一樣伶仃無助,一樣在自己還沒明白的年紀孕有了新的生命,現在想想就真他媽滑稽。 單渡扭頭就走,同時也拿出手機開始撥報警電話,一邊走過去摁電梯。 電梯正好抵層,叮出庾闕的臉,單渡突的頓住,下意識朝他身后看,還好誰也沒有。 庾闕先一步摟她的肩,拉近胸膛擁了擁,“不是讓你等我嗎?” 單渡怎么可能待得住,心都跳出來了,來到這個小地方,遇到這樣的事情,會有多嚴重的后果她敢都不敢想。 人總是在擁有一些之后,才會更覺得生命比什么都珍貴。膽子也就跟著小了。 “他們呢?”單渡問。 庾闕口吻輕松:“打發走了?!?/br> 單渡納悶了,“警察來了嗎?”后又覺得時間不對,也不能這么快,暗想是不是庾闕跟他們打了一架,立馬檢查起來庾闕身上是不是有傷。 但也不對,他身上外套的褶皺都沒亂。 庾闕不想她過分擔心,拍了拍她的背:“沒事了,先回去?!?/br> 轉過身,看到不遠處的瑪利亞,后者眼里滿是歉意。 單渡覺得有必要把話跟她說清楚,走過去:“瑪利亞,這樣的事情我不希望再發生一次?!?/br> “所以,我們今天就會離開這里?!?/br> “我們相識一場,好聚好散吧。你保重?!?/br> 單渡對女孩還是絕情不起,庾闕對方才發生過的事沒表現出多大情緒,只是再看向女孩的時候多出一二分探究。 同時對單渡的決定不持有異議。 臨走前,庾闕提出在支付瑪利亞的酬勞基礎上再給她一筆錢。 庾闕對單渡善心泛濫這件事的態度一直是,不反對,不異議,不參與?,F在主動提出讓她有點意外。 單渡好奇庾闕是怎么打發走那幾個五大叁粗的法國人的,庾闕說回頭再說,然后動身收拾隨身行李。 不知是他不想說,還是真的著急著離開。 庾闕數出一筆不少的現金,也沒細數,只估摸了下分量,裝進一只信封袋里。 單渡知道這是要給瑪利亞的,起身正準備伸手去接。 庾闕卻沒給她,拿在了自己手里,走過她的時候捏了捏她的肩說:“我去一趟?!?/br> * 瑪利亞還在自己的房間,庾闕過去的時候她正好出來準備和他們道別,看到庾闕來,她顯然覺得意外。 庾闕將手放在身后,沒讓瑪利亞看到他手上拿著錢,朝她頷首紳士一笑。 “方便進去坐一下嗎?”他禮貌的用英語發問。 如若這話換成另一個人來說,都像是某種目的不純粹的邀請。 但庾闕落拓坦然,且光明磊落,他很愛他的妻子。 瑪利亞側過身體讓庾闕進,用法語回:“方便?!?/br> 瑪利亞請他在沙發上坐,也替他倒了杯茶。 她大致猜到今天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情,她很愧疚,也欠他們一個真實合理的解釋,所以無論是誰來,她都不會逃避。 真要算,他們對她不薄。 庾闕接過茶,道了謝。 “我在歐洲待過的時間不長,法語不好,希望我跟你交流用英語不會讓你為難?!扁钻I說。 瑪利亞搖頭,表示不介意。 庾闕見她還是站著,便讓她坐。 看得出來瑪利亞很拘謹,也不太敢直視他。 庾闕此時看上去像極一位語重心長的長輩,和她說話頗有耐心。 徐徐不急:“我和我太太認識的時候,她和現在的你一般大?!?/br> 說起單渡,庾闕的言語里總不自覺能滲透出溫柔。 也忍不住的想要多說點:“這個年紀,心事難免,任性常有,又多出幾分成熟的心智,便沒什么能管得住她的人?!?/br> “瑪利亞?!扁钻I倏地收了話,叫了聲她的名。這是自認識以來,他第一次叫她。 庾闕對她沒什么好感,從一次見面她把單渡撞倒在地的場面就決定了。 至今他們還覺不覺得她是個小偷還是個問題,所以別提第一印象有多糟糕了?,斃麃喿约盒睦锲鋵嵑芮宄?。 她抬頭看向庾闕。那是個很俊秀的男人,臉頰的輪廓被歲月雕刻成溫柔陳毅的弧度,嚴肅時能讓人閉緊嘴沉默,溫柔時能軟化掉所有銳刺。他傳達出來一股沉穩的力量,讓人卻適度的放松下來。 他和單渡一樣,都對人有股莫名吸引力。 或許太久沒接觸過待她親切的東方人,她只覺得他們帶來的溫暖很珍貴。 她是個懂得感恩的人,所以在庾闕來之前她已經做出了決定來避免類似今天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一遍。 無需等庾闕說再多,瑪利亞自己開口了。 “我很抱歉給你們帶來的麻煩,我可以保證沒有下次,請放心?!?/br> 庾闕注視著她,她有一雙很清澈的琉璃色眼睛,流露出來的情緒和她的話一樣都帶有真情實意。 但他不是來指責她的。 搖頭,重新開口:“你比那個時候的她懂事?!?/br> 突然想起來補充:“我是名老師,她算是我的半個學生?!?/br> “我教過她不少?!?/br> “但放進心里的其實沒幾樣?!?/br> “她說你跟她很像,我想可能吧,總會有一些未卜的神奇際遇?!?/br>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就當簡單聊聊,也感謝你的盡心盡責,如何?!?/br> 瑪利亞沒想到庾闕會說出這番話。震驚之余還是震驚。 庾闕將她暫未做出回應的沉默當做是答應了,伸手請她坐進自己對面的位置。 瑪利亞照做了,像受到某種蠱惑。 庾闕不知道瑪利亞有過什么樣的遭遇,也不知道這樣一個優柔哀憐的女孩真實性格又是哪般。 不過,那通電話里的內容可以推測出女孩并不軟弱。 他問瑪利亞:“這次分別,以后有什么打算嗎?” 瑪利亞搖頭。 庾闕將她濃密眼睫下的情緒收盡眼底,那并不是一副真沒打算的樣子。 他猶記得電話里的那道聲音說,她不回來,只會死。 這個死,庾闕理解的是女孩主觀自己的選擇。 庾闕遇到過的女孩和女人都不計其數,但能讓他花時間去觀察的,也就是當年的單渡。也是他發現女孩眼里原來還能裝這么深沉濃密的憂傷的伊始 。 庾闕跟瑪利亞說他曾經傷害過單渡,讓她不小心懷了孕,他苦澀自嘲的罵自己是混蛋。 庾闕跟瑪利亞說如果單渡離開他不是八年,而是十八年,如果那個時候她已經結婚生子生活的很幸福的話,他會結束掉生命。沒她的生活,這輩子再活下去就多余了。 庾闕也跟瑪利亞說他還想過無論單渡去到了哪里,他要是狠心一點也能使手段讓她回來,再不擇手段一點也能讓她除了他身邊哪里都去不了。但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她自由,想要她美麗,想要她永遠被愛。怎么忍心折她的翅呢。 “人的一生,真正活的只是片刻?!扁钻I輕聲說,倒不像是專門在對瑪利亞分享心路。 也像對自己說話。 “我們從來也只為少部分人而活?!?/br> 庾闕看向瑪利亞的雙眸,“我說這些,不是在倚老賣老?!?/br> 瑪利亞搖頭。她沒這么覺得。 庾闕繼續說,“卻也不否認在這場對話里,我占據絕對年紀和閱歷上的優勢?!?/br> “所以,瑪利亞?!?/br> “你還年輕?!?/br> “要相信,路盡頭會有光?!?/br>